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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我與虱之孽緣》一文,使我不由得想起,我與臭蟲也有過一段孽緣。1963年,我由上海考取南京大學(前身為中央大學)。住校的第一夜,混身奇癢無比,抓個不停,幾乎沒能入睡。早上一看,身上起了二十多個小紅塊,且排列得有規則,往往是三四個成一直線。不但是我,同宿舍的新校友也都抓個不停。大家正在納悶,一位南京籍新生笑著說:“你們沒聽說過南京蟲嗎?它們專門欺外地人,不咬我們南京人的。”
南京蟲就是臭蟲。臭蟲當然不隻是南京才有,但南京夏天酷熱,人口稠密,居住條件又差,有利於臭蟲的繁衍。南京的臭蟲密度在大城市中位居前矛,臭蟲才有了南京蟲的別稱。臭蟲以得名南京蟲為榮,而南京則以盛產臭蟲為恥。
臭蟲與蚊子同是害人蟲,但臭蟲比蚊子尤為可惡。要防蚊子,一頂蚊帳就可以搞定。臭蟲不然,白天它躲在床縫、牆縫、板壁縫、乃至書頁之間,晚上就紛紛出來吸食人血,令人防不勝防。臭蟲的食量比蚊子大得多。蚊子叮人,吸了一口血就飛走。臭蟲不然,吸一口血,爬幾步停下來,再吸一口血,如是幾次三番,直到把它那大肚子裝滿才罷休。它吸過血的地方,過敏起了紅塊,也就排成了直線。蚊子被人打死,如同一撮灰;臭蟲被打死了,那股惡臭味,能讓人把隔夜飯吐出來。臭蟲當然不會不咬它們的同鄉南京人,不過南京人從小被咬慣了,咬出了適應性,不象外地人,一被咬就癢,就起紅塊。
南京的臭蟲在全國出了名,南京大學的臭蟲在南京又是出了名的。南大雖然是全國聞名的重點大學,可是當年的學生居住條件之差,在今天是不容易想象的。一間16平方米的宿舍,要擺5張雙層床和5張寫字台。10個學生住一間,每人隻攤到一點六平方米。更糟糕的是,那時的床多數是簡陋的木架床,木板的縫隙很多,為臭蟲提供了絕好的藏身和繁衍後代的場所。臭蟲在這樣的環境中自然是大行其道,而我們學生就深受其害了。
學生們被臭蟲咬得怨聲不絕,校方當然要想辦法滅臭蟲。每年的5月和10月,南大都要各抽出一天,舉行全校滅臭蟲運動。先燒好許多大缸的漿糊,再灑進666粉拌勻。各個宿舍把報紙裁成窄條,把這666糊劑塗在紙條上,再貼到床板、床架和書架的縫隙上。數百間宿舍、數千名學生一齊行動,滿世界塗漿糊,這場麵確是夠壯觀的。可是這樣的興師動眾,效果卻並不佳,因為一直使用666,臭蟲有了抗藥性。弄到後來,與其說用666來殺臭蟲,還不如說用漿糊來粘臭蟲,效果自然有限。
我在南大深受臭蟲之苦,一直到1966年,局麵才有了根本的改觀。當時出了一種新農藥敵敵畏(DDV),殺蟲力比666強得多。校方試用敵敵畏來滅臭蟲,效果奇佳。早上起床後,在房間裏噴灑敵敵畏,把門窗關緊。經過一個白天,房間裏的臭蟲就死得差不多了。一個月後又噴灑了一次,在南大盤根錯節了許多年的臭蟲,終於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我們學生終於睡上了安穩覺。
其實,敵敵畏和666都對人體有害,敵敵畏的毒性尤大。這兩種農藥後來都被禁用。如果現在校方用敵敵畏來滅臭蟲,那包管會被告上法庭。可是在三十多年前,我們都稱讚敵敵畏的神奇藥效。臭蟲和敵敵畏都對人有害,兩害相權取其輕,用敵敵畏滅掉臭蟲,無論如何還是大好事。
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如今的南京已經很少再有臭蟲了。年輕一代也許連臭蟲都沒有見過,更不知道臭蟲還有南京蟲這麽個雅號了。
(圖片取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