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藍兩棲客

Writer sit at home : 迷茫的筆者,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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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到水運

(2025-10-05 22:15:45) 下一個

報到水運,上大學

武漢水運工程學院78級的北京招生工作,由動力係易揚禮老師(文末合影前排右五)負責,他神通廣大,把誌願填報了水運的考生,不管你是第八還是第十二選擇,一網打盡,一口氣錄取了55名北京考生,超額完成任務。北京工業學院附屬中學兩個考生收到《錄取通知書》,叢穎是造船係學船舶建造工藝,我是動力係學船舶內燃機設計與製造。打點好行裝,我去聯絡叢穎,商定一同出發的行程。恰好101中學畢業的康寧在其父親的帶領下,來找叢穎。康寧是家中的小妹,為了結伴同行,在海澱區招生辦查到了叢穎,發現同行還有一個男生,喜出望外。

1978年10月中的北京火車站,我們一行三人擺放好行李,兩個女生在座位上坐好,離開車還有10多分鍾,我獨自下車,在月台上踱步。乘坐直快38次(ZK38),18歲的我已經是第三次了。1969年11月,中蘇邊境對麵人家陳兵百萬,特別軍事行動一觸即發。解放軍軍委辦事組一號命令如泰山壓頂,北京乃至全國搞戰略疏散,我就是坐38次離開北京。1971年7月底我回北京過暑假,9月初,我乘38次經武漢回沙洋五七幹校。

有人過來拍我肩膀,把我的思緒拉回到1978年10月。來送康寧的隊伍頗有些氣勢。她坐在車廂的窗口,站台上的人輪流湊上去,拉著她的手,千叮嚀萬囑咐。說到同行有伴兒,大家都放下一半的心。拍我肩膀的是康寧的表哥,在外地當過兵,提醒我快到點兒了,趕緊上車。表哥機警幹練,搭著我的肩膀,像老班長囑咐新兵,“出門在外,放機靈點,就你一個男孩兒,照顧小妹”。

許虹是船機係,學船舶機械製造專業。11車廂座位剛好與我背對背,她早就聽出來我們三個是去水運報到。車一開動,許虹站起來和我們打招呼。許虹的家住二裏溝,聽說她父親是在進口大樓的中外運總公司工作,也是在西直門火車站買票,所以我們的座位靠在一起。畢業之後,許虹去了福州,我們沒有見過,我在香港華通工作負責管理外運的船,還挺想問問她父親當年是在哪個處室工作。

38次出北京第一站是涿縣。還沒有到站,12車廂的鄭揚和張麗娟跑來找許虹,六位水運同學,熱情打招呼,彼此介紹。鄭揚也是船機係,張麗娟是港機係。鄭揚畢業後一直在廣州工作,在2019年深圳的春茗水運大家庭聚會,我們見過。張麗娟畢業分配到天津港務局,我分配天津新河船廠,我們曾經在北京往來塘沽的火車上,碰見過一次。

車過石家莊,站台上走過與眾不同的安寧,去了12車廂。當時我就猜測,十有八九她也是報到的大學生,隻是不敢斷定是不是水運的同學。入學後,78級的同學,大概都記得造船係有個安寧,大禮堂指揮過全校同學大合唱,還是體操隊的運動員。畢業後沒有見過安寧,隻是在網上,與她的先生王竹,有過一些交流,彼此是同學之外,還算是網上筆友吧。

車過鄭州,11車廂上來了幾個乘客。其中高個小夥子,扛著個行李卷,擠到車廂中間發現,根本就沒有空位子,行李架子也擺滿了。他索性放下行李卷,席地而坐。開始行人從過道走過,他還站起來,讓人家從他行李上跨過去。不一會兒,他坐在行李卷兒上呼呼大睡,對於往來行人扶著他肩膀從身邊跨過,渾然不覺,毫不理會。後來聽同寢室的張福友介紹,這位是港機係的叢大好同學,與張福友是中學同學。他們從煙台上火車,在鄭州轉車,大學四年的寒暑假,來回都是這樣辛苦地中途轉車,後半程就站著,沒有座位。叢大好,畢業到大連工作,我們彼此之間還沒有聯係過。

硬生生坐了24小時38次硬座車,終於到達武昌。接站的老師,讓女同學們上大巴,召集男同學先把行李搬上大卡車。老師又喊了一嗓子,“來幾個男同學押車”。一位黑紅臉膛的小夥子,趿拉著懶漢鞋,帶頭去爬“大解放”。爬“解放”有竅門,從邊幫上的話是抓槽幫踩輪子,從後麵上要把後槽幫的栓子拉出來,抓邊幫踩栓子。我不甘落後,跟著他爬上了卡車。我倆閑聊盤道,原來他是張家口蘇鋼糧,78021班的同班同學。後來我才知道,他也有中學女同學一同報到水運,巧的是他同學也是造船係工藝專業。當然,這與他帶頭爬“解放”押行李車,應該沒有什麽直接關係。

敞篷車開起來拉風,我聊天特點行雲流水,他的風格海闊天空,一路上我倆嗆風咽沙地對著侃。我隻是說了一句“你麵若重棗,像關公”,他就從劉關張而魏蜀吳,將三國的軍師級幹部逐個做了一番鞭辟入裏地品評鑒定,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武漢水運工程學院的教學樓前。水運,水運,78級的莘莘學子,報到來了。

車停穩,卸下行李,熱工教研室吳錦祥老師,早已經扶著一輛木板車,恭候我們這些新生多時。吳老師推著木板車,幫我們把行李送到一棟宿舍樓前,各自去找自己的宿舍。

我推開宿舍門,廣西的莫裏,坐在對麵上鋪,旁若無人地看一個卷宗裏的文件。我1989年從天津調來廣東之後,與莫裏在工作中彼此打交道多些,同學之間在業務上多有互相學習與交流。

山東的張福友是莫裏的下鋪。福友是煙台蓬萊人,張家在當地是望族,滿門忠烈,人才輩出。福友的祖父是東北軍抗日名將於學忠麾下的團長,在抗日戰爭中英勇犧牲,為國捐軀。2016年我在青島北海船廠修船,遇到一位意大利船級社的驗船師,大連海事大學畢業,名字叫張福曉,我一聽就刨根問底,結果還真是張福友的同宗叔伯小老弟,平輩中年紀最小的。

上海的陸震星是我的下鋪,他父親是江南造船廠的老前輩,他屬於造船世家,數學基礎好,四年大學讀下來輕輕鬆鬆,閑來他喜歡背誦唐宋詩詞,完全具備上董卿《詩詞大會》的實力,陸震星畢業後在海運局的職業技術學校教書育人,桃李中遠海之天下。不久我們都知道了,他有個中學女同學在港機係。

我們班的科學家聶超群睡另一張床下鋪,老聶後來做了中國科學院大學的工程熱力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在中關村南大街北書房行走。2002年同學們北京聚會,老聶做東,他帶的博士學生跑前跑後忙會務,對我們這些“師叔師姑”恭敬有加,大家很是受用。

廣西的賴傳平是老聶的上鋪,畢業分配到海南的海口市。1986年海南升格建省,他把剛剛退休的《內燃機原理》課劉老師,請去做公司顧問,在內燃機教研室一度引起小小震動。後來,77級師兄陳昌俊如法炮製,請《內燃機設計》課錢老師在蛇口友聯船廠做顧問,也是一段佳話。

最後第四張雙人床下鋪是二班保定的張寶運,66屆高中畢業,78年入學時候31歲,兩個孩子的父親,我們稱他老大哥。係總支王書記來宿舍與新入學的同學逐個打招呼,聽說老大哥入學前是老師,誇獎他“學了一遍,再教一遍,搞得紮實”,老大哥老老實實地回應,民辦教師教小學的算術,中學的課程“忘光了”。老大哥為人誠懇樸實,大學四年學習很努力也很吃力,但是堅持到畢業,分配在武漢的晴川公司,據說效益還蠻好。

家在武漢的陳方是老大哥的上鋪,畢業分配在武漢船級社。入學2個月後,動力係搬去新樓5棟,老大哥和陳方就調整去了另外的宿舍。印象之中,陳方後來大部分時間,與二班的王和住同一個宿舍。

開學上課,同學們開始了從教學樓到宿舍與飯堂之間的三點一線生活。我在中央民族學院的大學校園裏出生長大,“文革”中大學老師普遍受批判,甚至進“學習班”隔離,我自己學會了拿飯票去食堂吃飯,對於大學校園生活有著與生俱來的熟悉。現在,自己做為大學生,坐在大學的教室裏學習大學的課程,開始緊張忙碌的大學生活,水運的生活是新鮮的。

77級和78級,從積澱了“文革”10年的中學畢業生中擇優錄取,實際上來講,存在曆史的缺憾,即使我們78級應屆高中畢業生,基礎教育仍然存在各種各樣的尺短寸長。數學,是所有工科生的基本功,無論每個人自己的感覺還是實際教學效果來看,同學之間的差異還是有的。具體我本人來講,1973年開始讀初中一年級,1978年2月高中畢業,平均每個學期至少一個月各種“開門辦學”。所謂開門辦學,無非是停止數理化課程的正常教學,到農村參加學農勞動,或者在工廠參加學工勞動。實事求是地講,數理化學習的基礎不紮實。英語學習特別,出於個人愛好,我聽了2年的北京業餘英語廣播講座,工科大學一、二年級英語課程,完全能免修。

康寧的爸爸是清華大學數學係講師,母親是101中學的老師,家庭熏陶下康寧對數學的學習有特別的靈性。造船係流體力學與結構力學專業是兩個專業,對學生數學水平要求都特別高,通常隔年錯開招生,原因大概是數學好的考生不是年年都有。 78級造船係流體力學和結構力學師資班同時開班招生了,那一年錄取到數學好的考生,足夠多。畢業後同樣分配到天津新河船廠的冉立文,是流體力學師資班的,與叢穎結為夫婦。康寧在結構力學師資班裏,數學成績仍然是佼佼者。校園裏,我再遇到康寧,看到她總是與唐小紅一起畫“三點一線”。

唐小紅入學前是北京的工人,喜歡穿工裝褲,一種有背帶,扣子扣在胸前大襟的藍色褲子,我在《東方紅》歌舞劇的表演中,看到飾演青年女工的舞者穿這樣的褲子。她們兩個走在一起,儼然姐妹倆。其實,她表哥“照顧小妹”的托付,無論是FOB還是CIF,到武昌下火車就結束了。如今,我看到康小妹有了唐姐姐的照顧,心中釋然徹底放下了那個表哥的托付。我羨慕她數學好,讚譽之詞,溢於言表,成為我校園裏見麵跟她打招呼的套話。她的回應是誇我英語學習好,也是不吝美言。唐小紅站在一旁,靜靜地來回看著我和康寧,聽我們倆個彼此當麵美言不盡地互相誇獎,臉上的表情波瀾不興。其實,同樣是結構力學班的高材生,相信唐小紅的數學一定也很好。與我一樣分配在天津新河船廠的造船係宋宏,在學校與唐小紅交往密切,與我聊起唐小紅的身世,學業與為人,宋宏唏噓不已。  

78級同學中,有不少是中學同學。我知道的,船機係羅光明,與動力係李躍進,北京立新中學。造船係張萬林,動力係內燃專業袁曉梅,李小丁,北京13中。尤其最後兩位,78級內燃專業同學聚會,初初是大家一定要看周鎮和袁曉梅夫婦喝合巹酒或者是合影,後來開人家老夫老妻玩笑沒有了新意,就起哄讓袁曉梅和李小丁合影,美其名曰“丁梅竹馬”。

康寧畢業後在天津新港船廠技校執教鞭,我們班的數學課代表袁曉梅,畢業也是分配在新港船廠,對康寧的數學好讚不絕口之餘。袁曉梅告訴我,廠裏有學生或著工友托康老師在北京辦事,康爸爸康媽媽對小妹之托是有求必應,事事周全。康老師,在新港船廠贏得了業務好和為人厚道的雙重讚譽。寫到這裏,不禁心疼當年的康小妹,唐小紅的過早因病去世,親如姐妹的康寧,當年得有多麽的傷心哎。

蘇鋼糧的國學有些根底,才氣側漏,四年大學生活悠哉遊哉,門門功課擦杆而過但絕不掛科。他的這種舉重若輕的才子學風,在78級同學中間顯得另類。我則相反是舉輕若重,我英文科目免修,其它工科科目考試拖泥帶水幾乎難過,甚至曾經還有一門要補考。在學校的四年,我們常常一起踢球,在校園附近找小館子,吃肉。老蘇畢業分配在秦皇島,無論我在天津還是廣東,或者回北京,大家多有交集,時不時老同學們聚在一起,喝喝小酒。老蘇祖上是四川人,好喝酒,在毛裏塔尼亞援建港口,開車出去見到路中間一隻撞死的狗,與司機一起拖回來,掛在樹上開膛,剝皮,燉肉,下酒。從那以後,施工隊自己養的狗,見了老蘇遠遠地繞著走。老蘇愛說笑話,班級小群裏時不時悠悠然整一句,令人忍俊不住,回味良久。那天他在群裏說,找人算了一命,說他99歲有一道坎難過。大家起哄了,都說擔心活不到90歲,如果能活到98歲,誰還擔心99歲的坎過不去?不料這次卻是一語成讖,算命先生寫個99是給坐在對麵的老蘇看,天機不得泄露,實際讀起來應該是一個66。 今年9月,部分同班同學在北京聚會,竟然得同學報告,內燃二班的老大哥張寶運同學去世了,享年79歲。秦皇島同學報告,說老蘇沒有能活過那道坎,得年66歲駕鶴西去,找東坡先生喝酒吃肉,去也。

人生如夢,47年前報到水運讀大學,恍如昨日。如今,同學們大多退休了,不爭的現實事實是,即使說65歲以前是壯年,大家也開始步入老年了。值此金秋時節,偶爾回憶一下青春歲月,能不能算是一種更好的珍惜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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