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悄悄的深夜。皎潔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給世間萬物灑上了一層銀白的色彩。風漸漸弱了,樹枝停止了擺動,鳥兒們都躲在樹叢中打盹,停止了鳴叫。千家萬戶,人們都在夢鄉裏遊蕩。秦春華昨晚一直學習到深夜,正睡得深沉。她趴在床上,頭上的辮子繩都沒解開,發卡還別在頭發上,看來是困得實在撐不住了,不顧一切地一頭紮在床上就睡著了。月光透過薄紗般的窗簾,灑在她的臉上,-片雲彩趕緊飄來,擋住了明亮的月光,仿佛要想幫她睡個好覺。
突然,她床邊的手機抖動起來,悅耳的鈴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秦春華動了一下,閉著眼,伸出手,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按滅了鈴聲。
手機響的時候,她正在夢中,夢見自己在國內,下班回家,一進門,媽媽做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都是她喜歡吃的菜。她正想衝上去不顧一切地好好大吃一頓,手機的鈴聲就打斷了她的好夢。
秦春華翻了個身,裹了下薄被,又進入了夢鄉。她還沒把剛才的好夢恢複起來,手機就又伴著鈴聲抖動起來。
“誰呀?!”她迷迷瞪瞪地睜開一隻眼,瞄了一眼窗外,天色還很暗,遠處剛剛有一絲曙光。“這麽早就給人家打電話,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一邊嘟囔著,她一邊拿起手機,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麽早給她打電話。
手機在秦春華的手裏還在不停地抖動,屏幕上是媽媽的笑臉照片。不會是家裏有什麽急事吧,她心裏想著,按下了綠色通話按鈕。她的手還沒離開按鈕,電話裏就傳出了媽媽焦急的聲音,“華華,華華,你還好嗎?”緊接著,媽媽的臉就出現在手機的屏幕上。
“媽,什麽事呀,這麽早給我打電話?”秦春華瞟了一眼牆上的鍾,剛剛早上五點多鍾。
“華華,你為什麽剛才不接媽媽的電話?你打開視頻,讓媽媽看看你。”媽媽的聲音裏透著不安。
秦春華知道這時候是強不過媽媽的,她打開了通話視頻,並打開了窗前的台燈。在手機屏幕角上,顯現出她一臉疲憊的樣子。“媽,到底有什麽事?”
這時,手機屏幕上,爸爸的臉在媽媽背後閃了一下,“我說了孩子還在休息,你不要這麽早打電話。你不聽,非要現在打。看,把孩子吵醒了吧。”手機裏傳來爸爸的聲音。
“你別吵。我實在是等不及了。隻有看到華華,聽到她的聲音,我才能放心。”媽媽向後麵揮了揮手,爸爸的臉就從手機裏消失了。“華華,把你吵醒了吧?你都還好嗎?”媽媽的聲音緩和了一些。
“我好著呢。我昨晚學習的早上兩三點,今天是周末,剛想好好睡一覺。你的電話就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唉,媽媽著急死了。剛才你不接我的電話,我真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媽媽的腦子裏就開始胡思亂想,…”
“我不是好好的嗎?你說出什麽事呀?”秦春華始終沒搞明白到底媽媽為什麽事這麽著急。
“我今天下午剛聽說,有一個中國女留學生在美國大白天的,就被人綁架了,失蹤了,被害了。我一聽就著急了,不會是我們家的華華吧。後來再一打聽,那孩子不姓秦。老頭子,”媽媽扭頭問,“那個女孩子姓什麽?噢,姓章。可我心裏還是不放心,琢磨著無論如何得給你打個電話,親眼看看你,我的心才能放回肚子裏去。”
秦春華想起來了。最近在新聞上是有個中國女留學生失蹤了,聽說是從北京大學來的。美國聯邦調查局正在辦理這個案子。可那事是發生在另一個學校,而且是在另一個城市。她也就沒怎麽往心裏去。
媽媽還在電話裏說著,“你當時去美國讀書,我們覺得你是到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去了,學校好,環境好,空氣好。學出來的人肯定會有出息。乖乖,咱們哪裏知道,這美國還有綁架這種事,還那麽不安全。華華,早知道是這樣,媽媽當初可能就不讓你去美國了。”
秦春華一邊聽著媽媽嘮叨,一邊嘴裏應著,心裏想起剛要來美國的時候,媽媽那個高興勁呀,在小區裏逢人便說,我女兒要出國留學了,是去美國讀博士。現在怎麽起變化了呢。“媽,那綁架的事不是在我們學校,離我們城市也遠著呢。你就別擔心了。”
伴著爸爸的聲音,他的臉在手機屏幕上露出了一點,“孩子在學校還是安全的。再說,綁架失蹤這種事發生的概率還是小的。”
“話可不能這麽說,”媽媽扳著臉說,“這要是發生在你們學校還了得?”她扭了一下頭,像是對著爸爸同時又對秦春華說,“你不要跟我擺乎什麽綁架是小概率事件,萬一發生在我們華華身上,對別人說是小概率,對我們家可就是百分之百。”隨著她的話,爸爸的臉又從手機屏幕上消失了。
“媽,”秦春華趕緊接過話茬,“我現在住在學校的宿舍裏,門口有人晝夜值班,我平常還是很注意安全的。”
“可是你總要出門吧,聽說美國壞人不是都顯得壞,不容易看出來。有一種壞人叫,叫什麽,變態狂。平時和好人一樣,犯起毛病來,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你還記得咱們小區的王阿姨嗎?”
秦春華一邊想,媽媽是從哪兒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一邊嘴裏應著,“哪個王阿姨呀?”
“你這孩子,怎麽不記得了。就是她兒子也在美國讀書的那個王阿姨,個子比我矮點兒,身材也胖點兒。記起來了吧。”
“啊,是她呀,想起來了。”秦春華想起來了,出國前,媽媽還非拉著她去見了王阿姨和她的兒子,想讓他們到了美國多聯係。秦春華心裏清楚,媽媽那時是在為她的終身大事操心了。
“你王阿姨和我說了,她想讓她兒子回國來算了。美國那麽危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學位沒拿到是小事,傷了身子甚至丟了小命可就劃不來了。華華,你說,要不你回來吧。按你的能力,肯定能找個好工作。你那個同學,李曉英,聽說都當了處長了。你還不比他強?你再瞅機會找個好男生,有個幸福的家庭。那媽媽這輩子就心滿意足了。”
秦春華知道,媽媽又開始對她“念經”了,“媽,你說什麽呢。我在這兒剛剛適應學校的學習,讀書讀的好好的,你怎麽能讓我回去呢?這不是前功盡棄了嗎。我不幹。”
屏幕裏傳出爸爸的聲音,“老婆子,孩子學習很努力,正是緊張的時候。你怎麽給她打退堂鼓呢。這氣可鼓不可泄。去美國讀書拿學位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對孩子非常重要。我們當年插隊下鄉,沒有學習的機會。後來吃了多少沒文化的苦頭。現在孩子有了這麽好的機會,怎能輕易地放棄呢。”隨著爸爸的話音,他的臉擠進了屏幕。
“我不是擔心華華的安全嗎。”媽媽的臉往外挪了挪,使爸爸媽媽的臉都在屏幕上。“咱們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離我們又那麽遠。可不能有一丁點兒的閃失呀。”
“不會的,不會的。”爸爸說,“咱們女兒這麽聰明能幹,又機靈,一定會注意安全的。是吧,華華。再說了,在國內不是也有人遭人偷,遇人搶嗎。是不是?”
屏幕裏,媽媽撇了下嘴,“在國內壞人有槍嗎?遭人偷能要你的命嗎? 王阿姨說了,那槍子兒可跑得比你快。隻要被槍指著,那小命就懸了。”
“媽,我還是非常注意安全的。”秦春華趕緊打斷媽媽的話,“我出門都是爭取和同學一起出去。晚上早早地就回宿舍。我們同學們經常交流經驗,像什麽地區不安全,最好不要去;在外麵走路的時候,不要埋頭看手機,要隨時前後左右地看著,注意有沒有可疑的人。如果發現有人在盯著你,你要趕緊過街或躲到街邊的商店裏去。反正,我現在學了很多保證安全的高招。這些高招我在國內聽都沒聽過。我已經十分注意了。你們就放心吧。”
聽到這兒,爸爸搶著說,“這就對了。老話說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美國不是什麽天堂,就會有壞人,有惡人要傷害好人。咱們去美國是去學習的。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基礎。華華,說實在的, 爸爸媽媽擔心你的安全,我們也相信你,能保護好自己。學好本領,平平安安地回來。”
媽媽插話說,“我可不像你,放心她,光說大話,不操心。我聽著華華的那些高招,怎麽聽都是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這哪裏像我們這裏聽到的美國呀。”
“光擔心有什麽用,還得想辦法。”還是爸爸有主意,“華華,要不這樣,首先是你自己要把安全放在一切事情的首位。不安全的事堅決不做,像夜間不到萬不得已別出門。”
“天黑了就幹脆不要出門。”媽媽堅決地插嘴道。
“然後,每天晚上九點整,我們通個視頻電話。如果有時你忙,不能通話。提前告訴我們,免得我們擔心,省得你媽媽又要胡思亂想”。
“還是爸爸聰明絕頂,”秦春華說著,摸了摸頭頂。原來爸爸頭頂的頭發很稀少了。“就按你說的辦。如果你們都說完了。我還想再迷糊一會兒哪。”
“別急,”爸爸說,“你待會兒有空兒的時候,用微信告訴我們,萬一你不來電話,又沒有微信,到時我們又找不到你,我們給誰打電話能找到你,或者知道你的行蹤。”
“遵命!”秦春華笑嘻嘻地衝著屏幕上的爸爸媽媽說。“媽媽爸爸,你們多保重!我愛你們。”說著就要掛電話。
“寶貝,讓媽媽再看看你。瘦了,怎麽顯得這麽累呢。”媽媽湊近了屏幕,嘴裏嘮叨著。旁邊的爸爸伸過手來,“你嘮叨起來沒完沒了的。你能不能讓孩子睡一會兒。”說著他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秦春華翻個身,抬頭看看窗外,天剛蒙蒙亮。她仰麵躺在床上,拉了下被子,想睡一個回籠覺。窗外已經傳來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秦春華迷迷糊糊地睡著。腦海裏不時出現媽媽那充滿焦慮的臉,她仿佛想起出國前,在自己的生活中,從來沒有真正擔心過人身安全。她經常在晚上和朋友們一起出門,爸爸媽媽也叮囑她們要注意安全,可那是要她們小心汽車,防止小偷。她從來沒想過會被殺,被搶,被綁架。在她看來,在出國前,生命安全就像水,像空氣一樣,是挺自然的事,是理所應當的。直到來了美國,學校時常會有通知,告訴學校周邊的治安情況,要求學生提高警覺。她看到荷槍實彈的警察在學校裏巡邏,暗暗地感到了一絲不安。她有時在臨睡前,會看看電視裏的地方新聞,看到不少槍擊犯罪的報道,開始覺得這裏真的是和國內不一樣了。而這些好像和自己關係並不大。而這次中國留學生被綁架的事,使她覺得危險靠自己更近了。
秦春華似睡非睡地在床上躺著,腦海裏一會兒是在國內和朋友們一起無憂無慮的情景,一會兒是美國電視裏的犯罪報道,她翻來覆去了一陣子,自己也不知道睡著了沒有。天已大亮,她幹脆起身,簡單梳洗了一下,坐在桌前,打算繼續學習。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屏幕亮了,顯示收到了一條信息,“秦春華,你好,我是你媽媽朋友的朋友,姓淩。就在你所在的城市。你可以和你媽媽確認以後給我打電話。” 秦春華看了一下發信息的電話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心想自己剛剛和媽媽通了電話,並沒有提到什麽姓淩的朋友,現在的騙子真是很多,什麽花招都會用。等你打回電話去,他就會千方百計地和你套近乎,等你上了鉤,還隻不定怎麽使壞呢。我可沒功夫和這些騙子瞎折騰。
她心裏一邊想著,一邊拿起手機,打算刪除掉這個信息。突然,手機又響了起來,她一看,媽媽又來電話了。她剛剛劃了通話鍵,媽媽的聲音就從手機裏湧了出來。“華華,你在呀。我給幾個姐妹打了電話,想通過她們了解一下在美國有什麽保護自己安全的好主意。你猜怎麽著,有個朋友認識一個人,姓淩,是很早就去美國讀書的留學生,已經在美國安家立業了。巧到呢,就住在你們學校的那個城市。我趕緊托那個朋友和那姓淩的聯係,把你的電話告訴他,讓那姓淩的和你聯係。你想呀,他們全家都在美國,又生活了這麽多年,一定知道美國的很多事情,就像土地爺似的。你和他聊聊,學學在美國怎樣保證安全,好嗎。華華,你在聽我說嗎?”
秦春華聽了到這兒會,才明白剛才收到的那個信息不是垃圾信息,而是媽媽不遠萬裏從中國給她找來的關係。“媽媽,你說的那個姓淩的,剛才已經給我發來信息了。他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這麽快,”媽媽是又驚訝又高興,“聽說是個先生。看來是個熱心腸。要不怎麽這麽快就聯係你了呢。媽媽的姐妹是不是都很熱情?華華,你趕緊和他聯係,多個朋友多條路嗎。”
看著媽媽在手機屏幕上那急切的樣子,秦春華說,“放心吧,媽媽,我這就和他聯係。明天再向你和爸爸報告。你就安心地睡個好覺吧。”
秦春華掛了媽媽的來電之後,手裏掂著手機,想了片刻,就撥通了那個信息的電話。很快,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你好,你是秦春華吧?”
“是我,淩叔叔,”秦春華有些驚訝,他怎麽知道是自己給他打電話呢。
“我是從你來電的號碼上知道是你的。”淩先生在電話裏笑了一下,“我是你媽媽朋友的朋友。我的朋友今早聯係我,讓我務必盡快與你聯係,說你媽媽非常擔心你在這兒的安全。讓我如果可能和你見個麵,聊聊情況,好給你媽媽一個交代。”
秦春華笑了,“我不至於那麽危險,在學校裏還是挺安全的。我自己也是很注意到。我媽就是愛緊張,聽個風就是雨,亂操心。”
“這可以理解,可憐天下父母心嘛。”淩先生說,“我來美國將近三十年了。平時忙,不容易有時間。今天是周末,如果你有空兒,咱們一會兒見個麵。我可以講講一些安全的經驗,可能對你會有幫助。你看怎樣?”
秦春華想了想,“行,咱們在哪兒,什麽時候見呢?”
“我原來也是在你們學校讀書,學校東麵的街上有個中國餐館,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還在。是個四川飯館。我和同學去那裏吃過飯。”
“好,那咱們中午十一點半在那見,好嗎。”
“好,可我怎麽認你呢?”
“我一會兒發一張我的照片到你手機上。”
“謝謝你,淩叔叔。咱們中午見。”
這是一家挺普通的中國餐館。門麵不大,有十來張桌子。老板娘像是四川人,在前麵招待客人,收錢,老板則在廚房裏做大廚,掂鍋炒菜。餐館的牆上掛著各種各樣的中國山水畫,在收銀的櫃台後麵還供著一個財神像,點著紅蠟燭燈,放著貢品。
秦春華準時到了餐館,一進門,看到裏麵已經有不少顧客。牆角有個中年人正坐在那裏低頭看書,側麵一看,挺像照片裏的淩先生,可她又不敢貿然相認。她想了想,在靠近門口的座位上坐下來,掏出手機,給淩先生的手機打起了電話。淩春華一邊聽著手機裏撥通的鈴聲,一邊遠遠地看著牆角那個中年人。隻見他放下手裏的書,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放在耳邊。“秦春華嗎?我已經在餐館裏了。”
“淩叔叔,我也到了。”說著,秦春華掛了電話,向轉過身來的淩先生揮了揮手。
秦春華在淩先生桌子對麵坐下來,打量了一下淩先生。隻見他寬臉堂,濃眉,眼睛很有神,有一頭黑發,略有點兒謝頂,看樣子有四五十歲。淩先生笑嘻嘻地給她的茶杯倒滿茶,同時遞過來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有我的郵箱和辦公室電話。你已經有我的手機。如果有事我能幫忙,像了解信息或出出主意什麽的,可以隨時和我聯係。”
秦春華抿了一口茶,“淩先生,真是謝謝你,這麽快和我聯係。我媽媽特別感謝你。”
“不用謝,我是老留學生,在這兒時間長了,知道美國的事比你們剛來的留學生多些。這點兒幫忙真是算不了什麽。”淩先生頓了一下,“怎麽樣,對美國印象如何呀?”
“我剛來不到一年,還好吧。學習挺緊張的,要看到書很多,作業也多,還要做課程的項目。所有的時間都在忙。有點兒空兒就想補補覺。我覺得蠻累的,整天就像在爬一座高山。”
“感覺累,緊張就好。”淩先生說,“這說明你在努力,隻要你覺得學到了新的知識和技能,你就在走上坡路。走上坡路總是要累的。留學生來上學都會有這個過程。要是走下坡路倒是輕鬆,可那學不到東西呀。對不對?”
秦春華被說笑了,“淩叔叔,上學讀書難點兒無所謂,那這兒怎麽不安全呀?這可和我們來美國之前聽到的不一樣呀。”
淩先生笑了,“美國可不像國內一些人說的那麽好,像天堂一樣,是極樂世界。當然,也不像網上有些人說的那麽壞,像個地獄,到處是犯罪,天天殺人。美國就像中國和其他國家一樣,是普通的人間。既然是人間,就有善人,有惡人,有好事,有壞事。而美國又不像中國,有它自己的特點和規矩。我們到這裏來學習,工作,生活,就要了解和學習這裏的特點及規矩,按照這兒的法律和規矩辦。按老話說,到哪山,就要唱那山歌,要入鄉隨俗。按英語是,在羅馬,照羅馬人的方式做事。”
“那按美國的規則,怎麽能保證安全呢?”秦春華問。
“這安全嗎,可能是美國和中國主要不大一樣的地方。在中國絕大數地方,沒有槍支犯罪,沒有毒品交易,也很少有組織的黑社會。所以很多年輕人習慣於夜間出來吃夜宵,看電影,會朋友。而在美國這兒就不一樣了。這兒分好區和壞區。在好區裏,治安好,和中國差不多。而在壞區,那就是犯罪率高的社區,槍殺,毒品都很普遍。你要不按規矩辦,就很容易被搶劫或被傷害。即使短時間裏僥幸沒事,可是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出事是早晚的事。”
秦春華著急地問,“那怎麽才能知道哪裏是好區,哪兒是壞區呢?”
“問當地人。”淩先生喝了口茶,“我做的工作需要經常在美國各個城市出差。到了一個城市,住進酒店的時候,要張當地地圖,讓酒店的人劃出哪些地方不要去。辦事的時候躲著走。就是開車也不要路過。另外,你在一個街區,如果早晚有老人出來遛狗,一般這個區的安全應該沒有問題。”
“那如果我住在好區裏,是不是安全就有保障了呢?”
“這可說不準兒。在好區裏生活,有時候也會遇到搶劫。”
“啊?!那該怎麽辦呢?”
“如果你想保證安全,天黑以後盡可能不出門。如果必須出門,最好要結伴而行,同時選擇燈光明亮,行人較多的路線。寧願繞點兒路。當你走在路上的時候,要隨時注意是否有人跟蹤自己。萬一有人跟蹤自己,應該立即過馬路,或拐進人多的商店裏暫時避一下。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急急忙忙地往家跑,這很容易被搶劫犯堵在家門口的樓道裏,如果讓他進了家,那就更麻煩了。”
秦春華無論在國內還是來美國之後從來沒有聽別人說過這些事情,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那萬一實在躲不過去,被劫匪堵住了,怎麽辦呢?”
“是呀,什麽事都有個萬一。你平時就要準備好保命錢,放在隨時可以拿出來的地方。”
“保命錢?什麽保命錢?”
“在美國搶劫的人一般分兩種,一種是有組織的專業搶劫集團,他們的目標是銀行和富人的家庭。對我們這些普通人不感興趣。另一種是有毒癮的人,毒癮犯了,不顧一切,搶點兒錢,去買毒品過癮。這種人,誰碰上誰倒黴。你實在躲不過了,趕緊把身上的保命錢掏給他,他拿了錢就著急買毒品去了,於是就不會傷害你了。”
“那保命錢要準備多少呢?”
“一般是當地一小包毒品的價錢。我剛來美國的時候是五美元,聽說現在漲到二十幾美元了。”
秦春華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裏感歎,這淩先生真是個經驗豐富的人呀。
淩先生繼續說,“當然,世界上的事很複雜。不是所有的事都有規矩可循。當你萬一遇到搶劫或危及到人身安全的事,首先不要慌,要冷靜對待。切記,人身安全最重要,其他的錢財都可以舍棄。隻要人好,其他的事都可以挽回。”
“淩叔叔,你講得真好。”秦春華由衷地說。“你在美國這麽多年,你自己是不是遇到過搶劫或者什麽危險的事呢?”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淩先生笑了起來。“再加上我們當年這些留學生,經濟上可沒有你們現在那麽好的條件。我們根本住不起學校的宿舍,租房子也是找最便宜的,當然是住在壞區裏了。更不可能有汽車了,上學校隻能是步行。於是遇到搶劫什麽的概率就大多了。”
“那你真的遇到過什麽危險的事嗎?”秦春華好奇地問。,她心裏覺得淩先生真是有著不同尋常的經曆。
“我剛來美國的時候,住過黑人區,被劫過好幾次,還有一次被劫匪破門而入堵在屋裏。還有一次我教人學開車,被劫匪用車頂住車頭搶劫。好在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真有點兒福大命大灶火大的意思。”
“哇,那你能給我講講是怎麽化險為夷的嗎,是靠保命錢嗎?” 秦春華心裏覺得淩先生真是有著不同尋常的經曆。
“這說起來可就多了,等有機會再聊吧。”說到這兒,淩先生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我用業餘時間在網上寫了紀實小說,講的就是早年留學生在這裏的故事。你要是有空兒,可以看看,了解一下。另外,保障安全最主要的是安全意識,時刻在腦子裏有注意安全這根弦,無論何時何地都要注意觀察周圍的人和事,發現不好的征兆,就要采取必要的措施。”
“那怎麽才能發現不好的征兆呢?”秦春華覺著自己沒聽明白。
這時,淩先生用手勢製止了她,同時用眼睛暗示她先別說話。秦春華剛才在和淩先生說話的時候,就覺著淩先生一邊說話,一邊用眼睛不時地四處看看。而現在,她發現淩先生盯著她的身後。她扭身順著淩先生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個剛剛走近餐館的年輕人。她悄聲地問淩先生,“怎麽啦?”
淩先生輕輕地說,“這個人不像是來吃飯的。”
“好像沒有什麽不同哇?”
“你注意到沒有,進來吃飯的客人都會在門口等著侍者領位,而這個人則直接往櫃台那兒走。”
“他可能是來找人的呢?”
“找人應該東張西望地看在吃飯的客人。而他是直奔櫃台,而且手揣在鼓鼓囊囊的兜裏。”
淩先生和秦春華正議論著,那個年輕人已經走到了櫃台前。他突然從兜裏掏出一把手槍,指著櫃台裏的老板娘命令道,“快把收銀機裏的錢都掏出來!”
雖然他的聲音不大,可有的靠近櫃台正在吃飯的顧客聽見了,發出了一陣驚呼。那劫匪轉身用槍向四周指了指,“都別出聲!”顧客們立即安靜下來,都呆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秦春華這時候明白了,自己遇到打劫的了。她求助似地看看淩先生。隻見淩先生眼睛緊盯著那個劫匪。手卻慢慢地從身上掏出錢包,從裏麵把現金抽出來。然後遞給秦春華幾張鈔票,嘴裏輕聲說,“坐到我身後來。那個劫匪會來要錢的。”
“啊?!”秦春華緊張得頭發都立起來了。她趕緊悄悄地挪到淩先生的身後,從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向櫃台那麵張望。
“別緊張,”淩先生把頭側過來,眼睛還盯著那個劫匪,輕聲對秦春華說,“我們現在不能跑,會引起劫匪的注意。現在看來,他是來搶餐館的。我們要做好準備,找機會隨時準備逃離。”
劫匪拿槍指著櫃台裏的老板娘,而這時櫃台前有個女顧客正在結帳。她緊張得渾身直打哆嗦,一隻手捂著嘴,另一隻手趕緊把原來放在櫃台上結帳的錢往劫匪那邊推了推。劫匪剛剛伸手要把錢抓過來,老板娘的手比他還快,一把把錢抓起來,放進收銀機裏,嘴裏還大聲用半生不熟的英語叫道,“走開,不要耽誤我做生意!”
看到這情景,秦春華驚訝得嘴都張大了。這老板娘可真是厲害呀,人被槍指著,一點兒都不害怕。這膽量也太大了點兒吧。
劫匪看老板娘不拿錢給他,就幹脆繞到櫃台後邊,一手舉著槍,一手去拉收銀機的抽屜,想自己從裏麵掏錢出來。老板娘見他要直接搶錢,一邊高聲用四川話叫著, “有人搶錢啦!”一邊伸出雙手,抓住劫匪舉著槍的手,拚命一擰,把劫匪的手槍給奪過來了。
劫匪正一心想著去收銀機裏搶錢,萬萬沒想到老板娘不怕死,居然敢搶他的槍。他一下子愣在那兒了。而老板娘把搶到手的槍在手裏調了個個兒,槍口對著跟前兒的劫匪,大聲用四川味的英語命令道,“滾出去!”
劫匪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能被剛才還是屬於自己的槍指著自己,眼看到手的錢搶不成了。他又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地離開,隻是呆若木雞地愣在那裏,不知怎麽辦好。老板娘見劫匪不走,也有點發愣。
正在這時,隨著一聲怒吼,廚房的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老板舉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從裏麵衝了出來。劫匪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肩膀上就被結結實實地砍了一刀。老板一邊吼著,一邊舉刀又要砍。劫匪急忙用雙手護著頭,矮下身來,從櫃台後麵竄出來,向大門逃去。
當老板娘把槍從劫匪手裏搶過來之後,淩先生用手按了按秦春華,示意她別動。自己悄悄地起身,慢慢地向櫃台靠近。當劫匪從櫃台裏跌跌撞撞地逃出來,向大門跑到時候,淩先生突然立起身來,靠近劫匪,飛身一腳,把劫匪踹倒在門口。劫匪的肩上已經流出血來。他不顧一切地撞開餐館的門,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老板舉著菜刀,追出門外,對著跑遠的劫匪大聲罵了幾句,回到餐館裏。餐館裏的人們都大大鬆了一口氣。人們紛紛稱讚老板娘勇敢。老板拎著菜刀,走到老板娘身邊,關切地問,“你還好吧?”老板娘手裏拿著槍,臉上笑開了花,“沒事,沒事。”
淩先生笑著稱讚老板娘,“你真是女中豪傑,被槍指著,一點兒都不害怕!”
老板娘揮了揮槍,笑道,“這種劫匪,用假槍來嚇唬我。老子才不怕呢。”
老板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是假槍呢?”
“當然了。你看他拿槍晃晃悠悠的樣子,一看就是假的。想從我的手裏搶錢,門都沒有!”老板娘一邊說,一邊用槍指著地打了一槍。
隻聽“呯”的一聲槍響,子彈在地上打出一個坑。所有餐館裏的人都嚇得驚叫起來。老板娘更是嚇得把槍朝地上一扔,撲到老板的身上,喊到,“媽呀,要知道是真槍,再借給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去搶他的槍呀。”
……
秦春華跟著淩先生從餐館出來。雖然她住的宿舍樓離餐館不遠,淩先生還是堅持開車送她回宿舍。
在車上,秦春華還處在剛才的驚恐和興奮中。她問淩先生,“你一開始為什麽準備錢,是準備給劫匪嗎?”
淩先生一邊開車,一邊無奈地笑了一下,“是呀,好漢不吃眼前虧。劫匪手裏有槍,子彈可沒長眼睛。給他錢沒什麽,隻要我們不受傷害就好。”
“那你最後為什麽出手去打劫匪呢?”秦春華有點兒不明白。
“那時劫匪的槍已經被老板娘搶了過來。我就想幫助老板娘一把,出口氣,教訓下劫匪。什麽時候都要隨機應變嘛。”
“那咱們是不是需要為老板娘在警察那兒做證人呢?”
“你有沒有注意到,在餐館裏安裝有監控鏡頭,自然記錄了一切。再說了,這次除了劫匪,沒有人受到傷害。估計警察可能不會怎麽重視這個案子。”
秦春華很驚訝,“都持槍搶劫了,還不是大案件呀?”
“你在美國時間長了就了解了。在這兒,死了人的凶殺案才是大案,而且很多。警察整天忙大案都忙不過來了,那裏顧得上沒有傷亡的這類案件呢。咱們普通老百姓隻有自己保護好自己。切記,平安就是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是所有事情的基礎。沒有了平安和健康,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
回到宿舍,秦春華心裏有一種衝動,真想馬上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告訴他們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她想告訴爸爸媽媽,自己見到淩先生了,學到了很多知識。淩先生是個有豐富經曆的人。她突然想起,淩先生說他在網上發表了介紹老留學生在美國故事的文章,可是忘了問他文章的名字了。下次見麵時,一定要記著問問。她想和爸爸媽媽說,今天她是如何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了持槍搶劫,而又如何化險為夷的。她突然想,如果媽媽知道了,會不會更加擔心自己的安全,會不會立即也讓她回國?她真有點兒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訴媽媽今天的事情呢。
秦春華看著桌上的嘀嘀噠噠地走著小鬧鍾,心裏期待著和爸爸媽媽的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