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水珠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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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早上，太陽懶懶地露了一下臉，就躲到灰色的雲層後麵去了。天空中湧來越來越多的烏雲，剛是上班的時間，可是天已經很昏暗。人們像往常一樣，從四麵八方趕來。大家心裏都清楚，今天是公司進行大裁員的日子。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緊張的神色，互相之間隻是一邊簡單地道個早安，或點點頭，一邊匆匆地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老趙提著公文包和飯包，一臉倦容地走進辦公樓。昨晚他和太太一起焦慮得幾乎又是一晚沒睡。
剛一進辦公樓大廳，他立即感到氣氛不對。在大廳的正門口，擺了一溜長條桌，桌子背後，站著一排穿著製服，戴著白手套，臉色嚴肅的人。他們的存在使大廳裏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不少。老趙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人，他們像是公司的保安，可又是與公司門口的保安製服不同。他們是幹什麽的？為什麽在公司大廳裏？
老趙顧不上去自己的辦公室，直接去找林博。林博用手指了指老趙的腦門，“你上次開會的時候，一定是腦子開小差了。人事部的總裁講了裁員的流程，你大概沒聽到。”
老趙想了想，是呀，他當時光想著公司裁員不公平，就沒怎麽聽人事部總裁的講話。“好你個林博，你趕緊給我補補課吧。”
“今天公司裁員，每個員工都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等電話。從上班開始，公司會用電話請被裁的員工到專門的會議室，由部門的老板和人事部的經理宣布對該員工的裁員決定，並辦理相應的手續。然後，由專門的保安護送被裁的員工回辦公室收拾個人物品，並到辦公樓的大廳經過保安的檢查，離開公司辦公區。”
“這，這不是把我們當賊了嗎？”老趙有些憤憤不平。
“公司主要是怕被裁的員工在離開辦公室時，帶走公司的物品或有價值的東西。你可別忘了，咱們隻是給公司打工的。這兒可沒有什麽平等的概念。”林博說著攤了攤手。
“那就是說，我如果接到電話，就是被裁了。如果我在今天下班前沒有接到電話，我就被公司留下來了。對嗎？”
“是這樣的。”林博笑了笑，“祝咱們好運！”
老趙看了看表，離上班還有幾分鍾，該到自己的辦公室等電話了。
上班時間到了，諾大的辦公樓裏比往常安靜了很多。員工們都在自己的辦公室或辦公區裏，靜靜地守候在電話機旁，而誰都不願聽到自己的電話響起來。
老趙麵無表情地坐在計算機前。電話機就在辦公桌的一角，靜靜地，無生息地放在那裏。突然，在他不遠的地方響起了電話鈴聲，隻見那個員工無可奈何地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在周圍員工的目光中，帶著一臉複雜的表情，走向辦公區一側的會議室。
“開始了!” 老趙在心裏對自己說。他撇了一眼桌角的電話機，低下頭，用兩隻手悟住自己的耳朵。
電話鈴聲不斷地從辦公區的這兒邊那邊兒響起。不停地有員工邁著沉重的步伐路過老趙的辦公室門口，向會議室走去。
時間不長，老趙開始收到被解雇員工的告別郵件。有的員工老趙在工作中熟悉或認識，有的則是不曾相識。可是他們的每一封郵件，都深深地觸動著老趙。
他也看到，有被解雇的員工麵無表情地捧著裝有私人物品的紙箱，在保安的陪同下默默地離開辦公區。
突然，在離開的員工的告別郵件裏，老趙看到了小張的郵件。小張被解雇了！雖然他有思想準備，每個人都可能被解雇，當老趙看到小張的郵件時還是大吃一驚。他在衣兜裏掏了掏，想拿手機給小張打個電話，安慰他幾句，可是找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是今天早上走得匆忙，滿腦子想的是今天公司開鍘裁人的事，把手機忘在家裏了。
老趙伸手想用桌上的辦公電話給小張打電話，手剛剛碰到電話機就停住了。他想起有朋友提醒過他，公司的電話，郵件都是被監督的，而且和被解雇的員工聯係可能引起老板的不滿。他想了想，收回了手，還是晚上回家再和小張聯係吧。他和小張一起在公司裏做過項目，倆人還談得來。應該找時間在一起聚聚，安慰一下他。
小張被公司裁掉，使老趙覺得裁員的陰影離自己又近了一步。他仿佛看到解雇的幽靈在辦公區裏遊蕩，它有著骷髏般的身軀，兩眼閃爍著逼人的寒光。它手裏舉著一把鬼頭刀，誰要是被它砍中，誰的電話就會響起來，被公司裁掉。
老趙心想，小張技術上不錯，家裏負擔不重，也還年輕，再找一份工作應該不難。而自己這麽一把年紀，要是被裁掉，可能再找工作就困難了。到那時，該怎麽辦呢？想到這裏，他覺得實在沒有辦法，就隻有重操舊業，去中國餐館打工。雖然苦一些，累一些，可是養家糊口大概還是可以的。
老趙很早以前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在本地的一家中餐館端過盤子，打過黑工。由於他勤快，對客人滿臉堆笑，英語流利，服務周到，贏得不少回頭客。那個餐館的老板也就對他非常滿意。他後來畢業工作了，老板還托人帶話給他， 希望他有空能回餐館打工。想到這裏，他要不要和原來打過工的餐館老板現在就聯係一下呢。
正在老趙胡思亂想的時候，桌上的電話突然尖聲地響了起來。老趙被電話鈴聲嚇了一大跳，他心想，自己的惡運到底還是來了。老趙在此時覺得自己心跳得飛快，血一下就湧到了頭上，腦子裏一片空白。他慢慢地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拿起電話的聽筒，舉到自己的耳邊。
“你好，”老趙輕輕地用英語說。
“老趙，是我。”話筒裏傳來他太太的聲音。
老趙一下子放鬆下來，同時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你怎麽偏偏在這麽緊張的時候給他辦公室打電話呢？！你不知道今天是公司裁員的日子嗎？誰接到電話，誰就被公司解雇了。我被你的電話嚇了一大跳，以為是公司打給我的解雇電話呢！”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公司是打電話通知解雇人的。”電話裏傳來老趙太太膽怯的聲音。
“那你為什麽不給我手機打電話呢？”
“我打了。可是你的手機在家裏響了。”
老趙這才想起自己把手機忘在家裏了。他想，太太也確實不知道公司用電話通知裁員的事，語氣也就平緩了許多。“你有什麽事？”
“我剛剛聽一個朋友在電話裏告訴我，如果你在公司裁員的時候生病了，公司是不能解雇你的。你看今天能不能向公司請病假？”太太的聲音裏透著一點點兒興奮，仿佛在告訴老趙剛剛發現的一條錦囊妙計。
“請病假？現在？”老趙苦笑了一下。“我已經來到辦公室了。裁員也開始了。就是生病，也應該是早早生病呀。”
“那你還好吧？被解雇的人多嗎？我在家裏一直是坐立不安的，就怕聽到你的壞消息。”太太在電話那邊是十分不放心。
老趙趕緊說，“我從上班到現在，你是頭一個來電話的。趕緊掛了吧。別不放心，天塌不下來。”
他太太還想和老趙說點兒什麽，老趙趕緊把電話掛了。他雖然嘴上說天塌不下來，可萬一天真的塌了呢？萬一他真的被解雇了呢？老趙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林博在辦公室裏心不在焉地工作著。雖然老板已經私下裏給他透了口信，告訴他這次裁員公司不會裁他。可是他讀著郵箱裏一封封被解雇員工的告別郵件，聽著辦公區裏不斷傳來的電話鈴聲，看著不時有被解雇的員工捧著紙箱，在保安的陪同下離開公司，心裏難免充滿了兔死狐悲的淒涼，任人擺布的無奈。他暗暗地想，這就是美國社會激烈競爭的殘酷，毫無情麵，絕不留情。不是有句名言，“或者享用午餐，或者被當作午餐”, 這就是繁榮社會背後無情的一麵。公司在競爭中如此，個人在職場上也是如此。
正當他在辦公室裏觸景生情地感慨著，林博看到走廊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的老板，威廉。他驚訝得幾乎叫出聲來。隻見威廉捧著一個紙箱，臉上一付悲切的表情，他慢慢地在走廊裏走著，身後不遠跟著一個膀大腰圓麵無表情的保安。威廉是這一帶辦公區員工的老板，他路過每個辦公室，都會向裏麵望一望，點點頭，有時還在臉上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向辦公室裏的員工們告別。
看到威廉也被解雇了，林博大吃一驚。他知道威廉是這個公司的元老。在公司創建的時候就開始在公司工作。信息技術部門就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他在公司工作了幾十年，辛辛苦苦，兢兢業業。由於威廉工作能力極強，又待人和善，在公司上上下下都有很好的口碑。
林博立即想到，連威廉都被解雇了，那他原來保證公司這次裁員要挽留自己的事，是不是也就不算數了呢。就是說從現在開始，自己桌上的電話很可能會突然響起來。林博的心裏立即緊張了起來。同時，他又覺得，威廉已經被解雇了，而自己在這時候隻擔心自己的命運，是不是有點兒自私。
林博和老板威廉的關係挺好。威廉和林博聊天時說過，沒有幾年，他就到了退休的年齡。公司會付給他養老金。他想和太太一起去旅行，周遊世界。如果有機會，他們也想到神秘的中國去看看。沒想到現在他也被公司無情地解雇了。林博想，威廉已經這麽大歲數了，他的工資也肯定很高了，再去找個高層管理的工作可能就很困難了。林博知道威廉的太太在一家非盈利的慈善組織工作，收入微薄。 眼看就要退休了，就要過安逸的退休生活了，威廉卻趕上了公司解雇，被裁員。這老倆口今後可怎麽過呀。他明白，公司這時候解雇威廉，就可以節省將來付給他的退休金。林博歎了口氣，心裏湧起一陣傷感。
他走到辦公室的門口，靜靜地站在那裏，注視著慢慢走來的威廉。威廉走過來，由於後麵有保安，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威廉向林博微微一笑，兩隻捧著紙箱的手在紙箱下握在一起，向林博搖了搖。
林博知道，老人是用這種無言的方式向他告別。林博把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前，輕輕地拍了拍，微笑著向威廉點了點頭。
目送著老人滿頭銀發微微駝背的身影，在走廊裏慢慢地越走越遠。林博心裏感慨萬分。他想，威廉是個難得的好人，無論自己是否被解雇，都要設法找到他的私人電話，和他聯係一下，安慰安慰老人。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已經快要到下班的時候了。老趙不時地看看計算機屏幕上的時間，又不停瞄瞄牆上的時鍾，心裏恨不得馬上就到下班時間。他想，隻要一到下班時間，公司這次的裁員就結束了，自己就躲過了這一劫，這次危機就過去了。
老趙現在是度日如年，不，他覺得每一小時，每一分鍾都比平時的一年還要長。他現在真是如坐針氈。老趙在辦公室裏是坐著也不是，站著也不是。他不停地站起來，端起茶杯喝上口水，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又不時地坐回計算機前，讀讀新的郵件。
牆上的時鍾在一秒一秒地走著，辦公室裏很靜，能聽到時鍾的嘀嗒聲。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下班，老趙心裏被解雇的恐懼在一分一分地褪去，躲過裁員的希望在一點兒一點兒地增加著，他看著時鍾，心情卻像螺扣一樣一絲一絲地越來越緊張。
突然，老趙桌上的電話刺耳地響了起來！老趙被驚得跳了起來，是那個被詛咒的解雇電話嗎？還是太太又有什麽事要和他通話？會不會是其它朋友打來的電話？
電話繼續刺耳地響著！
老趙瞄了眼牆上的時鍾，離下班時間隻有幾分鍾了。他站起來，喘著氣，閉上眼睛，心緊張地砰砰地跳著，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伸向電話機。
電話還在刺耳地響著！
（完）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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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句話還真的又平凡又深刻。這個世界什麽都有，好像一個大mall，有些人喜歡往家拿好的，有些人習慣往家拿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