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穀裏修的簡易公路上開車, 那可是個難度挺大的活兒. 臨時修的簡易公路不僅崎嶇不平, 彎彎曲曲, 而且經常要穿越河床, 河床裏有的布滿了奇形怪狀的石塊, 有的表麵上是幹幹的硬皮, 底下卻是稀軟的泥漿, 汽車軲轆一壓上去就陷了下去, 無法動彈.
石油勘探隊的司機們小心翼翼地開著車, 有的把臉貼在了前麵的擋風玻璃上, 有的幹脆把頭從駕駛室門的窗戶裏探出來, 他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汽車前麵的路麵, 渾身繃得緊緊的, 感受著汽車的每一個顫動, 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 腳下的油門時緊時鬆. 幾輛汽車就這樣緩慢地挪動著, 石油勘探隊的工人們都站在路兩邊, 緊張地注視著每一輛汽車.
在石油勘探隊的這幾輛汽車裏, 最讓人擔心的就是鑽井車. 那輛汽車上馱著一架打井的鑽機, 車身最重. 開車的解師傅是一個有著多年經驗的老師傅. 他小心翼翼地開著鑽井車走在最前麵. 眼瞅著鑽井車就要開到打井的井位, 隻見車身一晃, 緊接著一沉, 汽車的後軲轆陷進了泥坑. 解師傅使盡了所有的辦法, 加油門往前衝, 掛倒擋向後退, 車軲轆隻是在原地的泥坑裏轉得飛快, 泥漿四射, 鑽井車還是陷在那裏.
隊長一看這情景, 大手一揮, “把拔河的大繩拿來, 大夥兒一起把車拉出來.”這隊長姓劉, 是個東北大漢. 他原來是誌願軍的炮兵, 部隊從朝鮮回來整建製地轉業到了油田. 他就脫了軍裝, 換上了石油工人的道道服, 成了勘探隊的隊長. 在朝鮮的時候, 誌願軍裝備差, 朝鮮山地又多, 他們經常拉著大炮轉移陣地. 沒想到在油田, 拉大炮的經驗用到了拉汽車上.
劉隊長吩咐著把大繩在鑽井車的拖車勾上係牢, 指揮著勘探隊的幾十號人沿大繩排開, 男的小夥子在前, 女的姑娘們在後. 孫培林搶先站在了最前麵, 握緊了大繩. 他剛來的時候還奇怪為什麽不用其他的汽車來拖陷在泥坑裏的汽車, 後來才知道山溝裏的河穀地很軟, 用汽車來拖很可能把另外一輛車也陷下去.
劉隊長看看大家都拉緊了大繩, 繃緊了身子, 他讓解師傅把汽車的油門發動起來, 他轉身走到孫培林的前麵, 握緊了大繩, 大吼一聲, “拔汽車了!”隻見解師傅把油門轟得震天響, 幾十個石油工人拚命地拉著大繩, 腳上的皮靴在地上蹬出一個個坑, 身體弓著, 向下傾斜, 嘴裏發出各種各樣的叫聲. 汪宏根不知從什麽地方找來了一麵小紅旗, 他在隊伍後麵的女工那裏用力地揮舞著旗子, 嘴裏喊著, “一! 二! 拉!”
就這樣拉了一會兒, 鑽井車還是陷在那裏. 劉隊長擺了擺手, 解師傅收了油門, 汽車停止了轟鳴. 人們也紛紛停了下來. 這時, 劉隊長又大聲說, “去一些人到後麵推!”
陷車的時候推車可是個苦活. 汽車軲轆拚命地在泥坑裏打轉, 會把泥水嘩嘩地甩向後方. 推車的人稍不注意, 就會被濺上一身泥水. 隊長一邊喊, 一邊率先走到鑽井車的後麵, 擺開架式, 準備推車. 孫培林也趕緊跟著隊長, 來到他的身後, 用手推住車身.
原來在插隊的時候, 當驢車上山時. 他也推過驢車, 他知道推車的竅門是一邊推一邊要用手扳車輪. 他試著用肩膀扛扛鑽井車的車身, 使勁抬了抬, 車身紋絲不動. 他知道鑽井車有十幾噸重, 推驢車的小竅門是用不上了.
薑春英和程惠華幾個女工也打算到車後來推車, 汪宏根攔住了她們, “你們那麽點兒力氣, 還不知道是你們推車還是別人推你們. 趕緊回去拉車吧.”他看女工們又沿著大繩站好, 握緊了大繩, 就又從地上撿起那小紅旗, 準備喊號子.
隨著隊長的一聲號令, 汽車轟鳴, 汪宏根使勁地喊著號子. 飛轉的車輪甩了隊長和孫培林他們一身泥水. 每個人都拚命地推著拉著. 可是使了半天勁, 汽車還是陷在那裏動彈不得.
隊長讓大家停下來, 圍著車轉了一圈, 說, “看來要墊防滑的東西.” 他向四周的山上看了看, 對大家說, “趕緊弄些柴草來.”孫培林他們急忙爬上四周的山坡, 去弄柴草. 不知什麽時候, 那放羊的老漢也來到了汽車旁邊, 他還夾著一捆柴草, 交給工人們. 不一會兒, 汽車的兩個軲轆下就塞進了不少柴草. 等都準備好了, 隊長又重新調整了拉車和推車的人員安排. 拉車的人拉緊了大繩, 繃緊了身子. 推車的人弓著腰板用肩膀頂住了車身, 解師傅發動了鑽井車, 隊長大吼一聲, “拉!” 解師傅猛轟油門, 鑽井車像怒吼的獅子, 顫抖著, 工人們奮力地拉著, 推著. 這次輪胎下墊了柴草, 吃上了力. 隨著人們的呐喊, 汽車的轟鳴, 鑽井車終於從泥坑裏被拉出來了. 無論是拉車的還是推車的都爆發出一陣歡呼.
在隊長和解師傅的指引下, 餘下的儀器車, 水罐車和爆炸班的運炸藥的汽車都轟鳴著慢慢開過了這斷險路, 紛紛停在了施工的地點上.
孫培林的頭上, 身上都粘滿了泥漿. 他抽下頭上滿是泥水的羊肚子白毛巾, 用手擰了擰, 在臉上胡亂地擦著. 這時, 程惠華和薑春英來到了他身邊. 薑春英用汽車上水桶從小河溝裏打來了半桶清水, 放在孫培林腳下說, “你快洗洗吧.”孫培林把毛巾在桶裏涮了涮, 桶裏的水變成了黃色的泥水. 程惠林從身上掏出了一條自己的白毛巾, 遞給孫培林說, “給你, 用我的毛巾擦擦吧.”孫培林頭也不抬地說, “不用了, 我這有毛巾.”程惠華遞毛巾的手停在那裏, 臉上微微發紅, 不知怎麽辦. 汪宏根這時走過來, “唉, 你們倆兒在這兒楞著幹什麽, 還不趕緊去把大線(勘探用的電纜線)擺上.”程惠華還想說什麽, 薑春英見孫培林還在埋頭擦身上的泥水, 就拉了拉程惠華, 轉身一起去幹活了.
汪宏根看著她們的背影, 碰了碰孫培林的胳膊, “嘿, 你和她們關係不錯嘛.”
“誰?” 孫培林一邊擦, 一邊抬起頭來問, 看見汪宏根正在注視著程惠華和薑春英的背影, “嗨, 都是北京來的知青唄. 當然關係不錯了.”看看身上擦得差不多了, 他把濕毛巾擰幹, 往頭上一纏, 把桶裏的水一倒, 拎著桶向工地跑去.
鑽井車的井架豎起來了, 水罐車也在溝裏灌滿了水, 停在了鑽井車的邊上. 鑽機轟鳴, 鑽井工人們忙碌著開始打勘探井了. 爆炸班的工人在鑽井車不遠的地方, 製作著勘探用的炸藥包. 放線班的工人們沿著測量組事先標出的測線, 把勘探用的電纜線安置好, 接通地震波的撿波器. 地震儀器的操作員在儀器車上一邊檢查儀器, 一邊扯著嗓門喊放線工檢查電纜的情況. 工地上一片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