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水珠作品
登載亮水珠的文學作品
龍春亮剛開始幹洗碗工的時候，那是兩眼一抹黑，什麽也不會。你想，他出國前連餐館都沒有進去過幾次，更不用說在餐館工作了。可既然來了，就要硬著頭皮幹起來。他很快琢磨出洗碗用的蒸汽消毒機如何使用，發現別看洗碗工是最低的崗位，要幹好這活還是有點兒學問的。首先，洗碗工要清洗整個餐館的所有炊具，這包括廚房裏的用具。如果安排不好，就會忙得手忙腳亂，而且供不上需要。關鍵是安排好任務的優先級，時刻注意炊具台上哪樣炊具快用完了，時不常通過侍者打聽吧台的各種杯子還有多少。提前把就要缺少的炊具準備好。在洗碗的時候，要瞄著垃圾桶。廚房裏有三個大垃圾桶，任何一個垃圾桶快滿了，龍春亮就要安排停一下手頭的工作，準備去倒垃圾。當然，還要安排好拆雞肉和剝蝦的時間。他要在洗碗的空隙裏，拆四十隻雞的雞肉，分開紅肉白肉，還要化凍十磅大蝦，剝蝦皮,去蝦腸泥。對了，還有煮米飯。龍春亮第一次煮米飯的時候，差一點闖禍。米飯是在一個一米直徑的大電飯煲裏煮的。龍春亮根本不知道要放多少米，對多少水，他硬著頭皮按自己的猜測放了米和水，打開電飯煲的開關。這時一個打雜工走過來，掀開鍋蓋看了一眼，叫道，阿亮，你要請客人吃粥呀？！原來是水放太多了。
洗碗工要為廚房裏幾乎所有人打下手，同時為大堂裏的吧台服務，牽涉的事挺多。可隻要安排好了，還是可以做得又快又好。龍春亮很快摸出了一些規律，想了一些方法，洗碗工的工作也應付自如了。
龍春亮每天上午一邊幹活，腦子裏在重溫著剛看的書裏的內容。等重溫完了，他便一邊忙活著，一邊哼著各種歌曲來打發時光。雖然工作挺累，可比起插隊那陣兒，這活兒就是小菜一碟了。別人看他一邊忙著，一邊哼歌，顯得似乎很快活。
有幾次老板娘到廚房來路過他的洗碗台，聽到他在哼唱中國的歌曲，就停下來建議他去前麵大堂當侍者。她說你英語好，又總是笑嗬嗬的， 客人一定喜歡。你服務的好，客人給的小費就少不了。你知道小郭一天能拿多少小費嗎？一百多美元！你幹好了也保險少不了。 老板娘說著回頭看了一下，見老板在廚房另外一邊的遠處，沒注意這邊，就又說，侍者的活又輕，掙的錢又多。哪像這洗碗工，又累錢又少，還總忙個不停。你隻要同意，我去和老板說。可龍春亮琢磨著，這的確是老板娘的好意。能幹的侍者多了，她店裏的生意自然要好。可自己馬上就要開學了。 一開學，自己學習和助教的工作都很忙，不能再打餐館了。當侍者還要去買製服，背菜單，有點兒得不償失。龍春亮也就謝絕了老板娘的好意。
可老板看著他一邊哼歌一邊工作，心裏就有那麽一點兒不舒服。他總覺著龍春亮的活不夠多，所以會在那兒哼歌。他不停地支喚龍春亮去幹新的活，一會是剁菜，一會是包春卷，不能有半點鬆閑。龍春亮倒不太在意，插隊的活比這可累多了。他總是那樣笑嘻嘻的，哼著歌，忙前忙後，把活幹得有條不紊的。有一天，外麵下著大雪，客人不多，廚房裏的人都閑下來了，聚在一起聊天。沒有客人吃飯，也就沒有鍋碗要洗，龍春亮就像往常一樣哼著歌，剝蝦皮，拆雞肉，隻是動作慢悠悠的。突然老板不知是哪根筋在抽風，他命令龍春亮去擦廚房的牆。廚房的牆沾滿了油膩和贓物，很難清洗幹淨。龍春亮知道這是老板在故意難為自己，可轉念一想，這也是鍛煉自己在逆境中生存的機會。他找來一盆堿水，一邊慢慢地擦，一邊哼歌。幾個廚房的員工也停止了聊天，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幹活。老板娘後來實在看不下去了，和老板嘀咕了幾句。老板這才讓龍春亮停止了這無謂的勞動。
有一天下午，龍春亮正在一邊哼歌，一邊在洗碗台邊忙活著，身後突然傳來惡狠狠的聲音，“你要死呀，剝這麽多蝦，…”龍春亮一轉身，才看見老板站在他身後，嘴巴一張一合，在罵著他那一貫難聽的話。龍春亮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昨天不知為什麽他讓龍春亮多剝了五磅蝦，結果剝好的蝦沒有用完，他或是炒菜的廚師忘把剩下的蝦放冰箱了，結果今天那蝦就有味兒了。龍春亮一下就火了，是你讓我剝那麽多蝦，你們沒用完蝦又不收冰箱，是你們的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蝦壞了來找我，這純粹是雞蛋裏挑骨頭，純心找茬兒，無事生非。龍春亮剛想開口爭辯，他轉念一想，這老板根本不講理。隻當是狗衝你叫喚算了。他狠狠地看著老板那眯眯眼，一言不發。老板罵了一會兒，也自覺得沒趣，轉身走了。
龍春亮心想，咱從小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人這樣無理罵過我，不能讓他白白罵一場，得讓他損失點兒什麽。龍春亮一邊剝蝦，一邊琢磨著。老周蹭到龍春亮身邊，關切地問，“你今天也倒黴了？別在意那老板，他就是一條瘋狗。”龍春亮看著手裏的大蝦，眼一亮，他抓起一把蝦說，“老周，看見了嗎？這是他無緣無故罵人的報應。”說完，他抓了兩把大蝦扔進了垃圾桶，在上麵又倒了一些垃圾蓋了蓋。“對，咱胳膊擰不過大腿，也要讓大腿疼一疼。”老周興奮地說。
從此，老周，小郭這些留學生或其他學生工隻要無緣無故受了老板的氣，就會悄悄跑來和龍春亮說，該讓大腿疼一疼了。龍春亮就找機會讓他們扔些大蝦或幹貝什麽的進垃圾桶，再蓋上些垃圾。這種暗中的反抗使他們的心情好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