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係列一：太祖建梁之十八：後梁太祖朱晃（即位前下）

（續前）天複元年（901）正月，河中節度使王珂向太原求援。梁王朱全忠非常憤怒，派大將張存敬率軍渡過黃河，由含山路擊鼓前進，討伐河中。正月二十四（戊申），汴軍攻下絳州。正月二十八（壬子），晉州刺史張漢瑜舉郡來降，朱全忠當即任命大將侯言暫時代領晉州，何絪暫時代領絳州。晉、絳二州得以平定。二月初六（己未），大軍抵達河中，張存敬下令西麵攻城。二月初九（壬戌），蒲人舉起白色素幡請求投降。二月十七（庚午），朱全忠抵達河中，任命張存敬代領河中軍府事，河中因而平定，朱全忠也回汴梁去了。這月，晉王李克用派牙將張特去見朱全忠，請求和他重修舊好。朱全忠也派使者複命。

三月初一（癸未），朱全忠從河中回到汴梁。這月，他派大將賀德倫和氏叔琮率領大軍討伐太原。氏叔琮等人自太行路進入，魏博都將張文恭自磁州新口進入，葛從周帶領兗、鄆部眾自土門路進入，洺州刺史張歸厚率領本軍自馬嶺進入，定州刺史王處直率領本軍自飛狐進入，晉州的侯言自陰地進入。澤州刺史李存璋丟棄澤州逃歸太原。氏叔琮率軍緊逼潞州，河東任命的節度使孟遷請求歸降。河東屯將李審建和王周帶領步軍一萬和騎兵二千，來到氏叔琮的軍門歸命請降。各路汴軍於是進軍直趨太原。四月初三（乙卯），大軍出了石會關，在洞渦驛紮營。都將白奉國自井陘進入，攻占了承天軍。張歸厚帶兵來到遼州，河東任命的刺史張鄂也出城迎降。氏叔琮當天與諸軍抵達晉陽城下。晉陽城中雖然時不時派出精騎來戰，然而處境已很危險，甚至開始考慮逃亡。但氏叔琮因為糧糟不繼，很快就班師了。五月二十二（癸卯），唐昭宗任命朱全忠兼領護國軍節度使和河中尹。六月初十（庚申），朱全忠離開大梁，並在七天後在河中視事。他還身穿素服出到郊外，去祭拜已故節度使王重榮的墓。很快他又聘用王重榮的兒子王瓚為節度判官，還請前宰相張浚為王重榮撰寫碑詞。朱全忠在中和初年歸降朝廷時，首先依附的就是王重榮。這時他思念王重榮的往日恩德，所以為他加了如此殊禮。七月初五（甲寅），他從河中回到汴梁官邸。

十月二十（戊戌），朱全忠奉密詔趕赴長安。當時，朝廷殺了發動政變的宦官劉季述後，任命韓全誨和張宏彥為兩軍中尉，袁易簡和周敬容為樞密使；並將軍國大政專門委托給宰相崔胤，而他事事總要裁抑宦官，以致宦官無不對側目怒視。崔胤一天在便殿上奏，想將宦官全都除掉。韓全誨等人隔牆聽到了，便到唐昭宗麵前訴苦哀求。此後唐昭宗下敕，要求大臣有密奏時，都用密封奏折，不用當麵上奏，以防被宦官偷聽到。韓全誨他們於是找到京城的十來名美婦進獻，讓她們成為暗探，將宮中的陰事轉告自己。唐昭宗沒有醒悟，崔胤的陰謀因此逐漸泄露。宦官見到崔胤無不眼球爆裂，對他恨之入骨。他們用重賂和美言去招誘藩臣，作為外援；還時常在聚會時互相流淚對憐。當時崔胤掌管三司財政，韓全誨等人指使禁兵趁崔胤出來時，聚在一塊呼喊，訴苦說今年的冬衣被裁減，又到唐昭宗麵前訴說。唐昭宗不得已，隻好罷免了崔胤的參知政事。崔胤非常憤怒，急忙派人去請朱全忠帶兵入輔。所以朝廷才有這道密詔。

十月三十（戊申），朱全忠率軍抵達河中。同州留後司馬鄴原是華州的幕吏。他在同州前來歸降。十一月初三（辛亥），朱全忠駐軍在渭濱，華帥韓建派使者帶著信箋前來表示款誠，又進獻三萬兩銀子助軍。當天，朱全忠在零口停留。十一月初五（癸醜），他得知長安發生動亂，唐昭宗被閹官韓全誨等人劫持，往西逃到鳳翔。原來韓全誨他們為了躲避朱全忠的兵鋒才決定如此孤注一擲。次日，朱全忠下令班師，當晚在赤水過夜。十一月初七（乙卯），大軍集結在華州城下，韓建惶恐驚駭，手足失措，隻好在州城請降。次日，朱全忠上表奏請韓建代理知忠武軍事，並催促他赴任。同、華二州因此平定。當時，唐朝太子太師盧知猷等二百六十三人書寫狀紙請求朱全忠盡速前來迎奉天子。十一月十一（己未），朱全忠率領諸軍從赤水出發，並在三天後在鹹陽停留。偵候的人報告說：“天子昨天傍晚到了岐山，今天一早宋文通（即岐王李茂貞）就護送他進城了。”當時，岐人派大將符道昭率領一萬兵馬進駐武功以抗拒朱全忠。朱全忠派大將康懷英打敗他們，俘虜了甲士六千多人。十一月十七（乙醜），汴軍進駐岐山，宋文通派使者帶信給朱全忠，承認自己的過失，請求朱全忠進入鳳翔麵覲唐昭宗。十一月二十（戊辰，《舊五代史》作丙辰，疑有誤），朱全忠抵達鳳翔，但李茂貞違約，關閉城門不肯接納。朱全忠隻好退駐岐山。當時，唐昭宗累次派使者帶著朱書禦劄賜給朱全忠，讓他收兵回到本道。朱全忠判斷道：“這必定是宋文通和韓全誨的陰謀。”皆不奉詔。十一月二十五（癸酉），他最後還是上表奉詔，然後移軍北伐。十一月二十七（乙亥），汴軍抵達邠州，節度使李繼徽舉城投降。李繼徽趁機請求去掉李茂貞所賜的李姓，恢複他的本姓楊氏，又請求送兒女當人質。朱全忠全都應允，並將他改名為楊崇本。邠州因此平定。十二月十一（己醜），唐丞相崔胤和京兆尹鄭元規來到華州，請求朱全忠盡速迎奉天子回歸。朱全忠答應了。

天複二年正月，朱全忠再次進駐武功，但岐人堅守壁壘，汴軍無法攻下，隻好回到河中。二月，聽說晉軍大舉南下，聲言要來救援鳳翔，朱全忠急忙派侄兒朱友寧帶兵會合晉州刺史氏叔琮去抵禦晉軍，自己率領大軍繼後。三月，朱友寧和氏叔琮與晉軍在晉州北麵開戰，擊潰了晉軍，還生擒李克用的兒子李廷鸞。朱全忠非常高興，跟身邊侍從說：“岐人所仗恃的就是晉人。現在既然如此，岐人就經不久了。”四月，岐人派符道昭率領大軍進駐虢縣，康懷英又率領驍騎打敗了他。四月二十一（丁酉），唐丞相崔胤自華州來謁見朱全忠，屢次講述時運的艱難危急，說事情不能拖延。他又擔心閹宦們會擁戴唐昭宗臨幸西蜀，將自己的憂慮告訴了朱全忠。朱全忠為之動容。崔胤告辭時，朱全忠在府署宴請他。朱全忠舉起酒杯時，崔胤既哀傷又激憤，因此自持樂板，唱起曲子為朱全忠助酒。朱全忠非常高興，將座席上的良馬珍玩送給他。崔胤離開後，朱全忠命令諸將修繕作戰器具。

五月十二（丁巳），朱全忠再次西征。六月初三（丁醜），他進駐虢縣。六月初九（癸未），汴軍與岐軍大戰，自清晨一直打到中午，汴軍殺了一萬多敵兵，還生擒歧軍將校數百人，並乘勝緊逼他們的壁壘。七月初二（丙午），岐軍再次出城求戰，結果汴軍失利。這月，他派大將孔勍率師攻取鳳、隴、成三州，全都攻下。當時，岐人相率在各座山丘結寨，以躲避汴軍鋒芒。朱全忠分兵討伐，十天之內全都平定了他們。

九月初一（甲辰，《舊五代史》誤作甲戌），朱全忠因岐軍諸寨互相連結，兵力依然強盛，便親自統領一千騎兵到高處偵察。當時秋空晴朗，煙靄四絕；忽然有如同傘蓋的紫雲，凝聚在朱全忠的龍旌之上，很久才散開。看到的人無不感到驚訝。當時，朱全忠因岐人堅壁不戰，擔心自己的軍隊被他拖垮，因此想班師回歸河中，並為此秘密召集上將數人，前來談論此事。當時親從指揮使高季昌獨自上前表示反對，說：“天下雄傑都在觀看大王的這趟出征，已經一年了。如今岐人已經困弊，還希望再等待一陣。”朱全忠嘉許他的進言，說：“兵法貴在使用正理，以奇製勝是詐術。然而利用時機成事，說不定就得靠詐術！”於是讓高季昌暗中招募能人進入鳳翔去欺騙李茂貞。很快就有個叫馬景的騎士應命，還說：“這趟出行，必定沒有生還的道理，還希望大王照顧我的家小。”朱全忠為他感到淒涼，便勸止他算了。馬景一再請求，朱全忠這才答應。次日，剛好朱全忠侄兒朱友倫從大梁總領騎軍即將到來，汴軍全體出迎，所以諸寨安靜得猶如無人。馬景趁機從大軍中躍馬西走，直接跑到鳳翔城下。進城後，他騙說汴軍普遍抱怨，所以朱全忠撤離東遁。他還說各座營寨還留有萬餘人，但到晚上將要全都逃跑，岐軍應當盡速掩殺。李茂貞信了他，於是打開兩座城門，率領全部歧軍前來攻擊。當時諸路汴軍裝甲戰馬，嚴陣以待。中軍一聲鼓響，百營俱進。朱全忠又分派許多騎兵占據他們的甕城城門。岐軍進退不得，互相蹂踐，戰死的不知其數。李茂貞從此嚇破了膽，隻能閉城固守而已。十一月初一（癸卯），鄜帥李周彝（即李茂勳）統兵萬餘人進駐鳳翔的北原，與城中舉烽火相應。次日，朱全忠覺得李周彝既然離開了本部，鄜畤必無守備，便命令孔勍趁虛帶兵襲取鄜州。十一月十二（甲寅），汴軍攻克鄜州。李周彝得知後，隻好收兵逃遁。李茂貞失去鄜州的外援後，無比驚愕，害怕自己從此土崩瓦解，因此開始商議送唐昭宗回京，並誅殺閹官，為自己贖罪。

天複三年正月十二（甲寅），岐人打開城門，唐昭宗派使者向朱全忠宣旨慰勞，並傳達密旨。很快他又命令親信翰林學士韓渥和趙國夫人寵顏持詔，賜給朱全忠紫金酒器和禦衣玉帶。正月十四（丙辰），華州留後李存審派飛騎來報告，說青州節度使王師範派牙將張厚用車輛載著甲胄弓槊，詐言前來獻降，想趁機盜據州城。幸好事情敗露，張厚已被生擒。當天，王師範又派部將劉鄩盜據兗州。正月十五（丁巳），唐昭宗派中使押送軍容使韓全誨以下三千多人的首級給朱全忠看。正月二十二（甲子），唐昭宗離開鳳翔，臨幸左劍寨，暫時停留在朱全忠的主帥兵營。朱全忠身穿素服待罪，唐昭宗命令翰林學士傳旨赦免。朱全忠當即入見唐昭宗，自稱有罪，拜伏了四次。唐昭宗催促他上殿，請他靠近禦座，說：“宗廟社稷都是愛卿的再造，朕和皇親也都因愛卿而得以再生。”於是解下自己的玉帶，當麵賜給朱全忠。朱全忠也親自獻上玉鞍勒馬、金銀器、紋錦、禦饌酒果等禮物。當禦駕東行回長安時，朱全忠騎馬在前引導了十餘裏，直到唐昭宗宣旨製止他後才回轉。正月二十七（己巳），唐昭宗回到長安，拜謁太廟，然後登禦長樂樓。大禮完畢後，他跟朱全忠說：“朕能活著回到舊京，都是愛卿的功勞。自古以來拯救君主的危難，從未有過如此。何況今日朕再次來到太廟，得以親自奉上觴酒，在先皇帝室前祭奠。愛卿的恩德，朕知道是無法回報了！”當即召朱全忠上殿，拉著他的手，聲淚俱下，許久方休。次日，朝廷在內侍省誅殺了宦官第五可範等五百多人。

二月初九（庚辰），唐昭宗下製任命朱全忠為守太尉、兼中書令、宣武宣義天平護國等軍節度使、諸道兵馬副元師，加食邑三千戶，實封四百戶，並賜給他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的稱號。二月二十七（戊戌），朱全忠啟程東返，唐昭宗登禦延喜樓送別。他喝醉時，派內臣賜給朱全忠禦製《楊柳詞》五首。

三月十七（戊午），朱全忠回到大梁。當時因為青州尚未平定，他命令將士休整等待東征。四月初六（丙子），他率軍抵達臨朐，馬上命令緊逼該城，與青州兵在城下開戰，擊潰了他們。當晚，淮將王景仁率領所部援連夜逃遁。朱全忠派大將楊師厚追到輔唐，殺了一千淮兵，又乘勝攻下密州。八月初一（戊辰），他將討伐叛逆的權柄委托給楊師厚，自己回到大梁。九月初六（癸卯），楊師厚率領大軍與王師範在臨朐開戰，青州軍大敗，陣亡了萬餘人。汴軍還生擒王師範弟弟王師克，並馬上遷移營寨緊逼該城。九月十四（辛亥），偏將劉重霸生擒棣州刺史邵播來獻。邵播是王師範的謀主，朱全忠因此下令把他殺了。九月二十一（戊午），王師範舉城請降。青州於是被平定。次日，朱全忠分別命令將校到登、萊、淄、棣等州攻城略地，全都攻下了。從此，往東直至大海，全都是汴梁的領土。朱全忠又任命王師範為代知青州軍州事，王師範於是請求送錢二十萬貫犒勞汴軍，朱全忠也答應了。十月十五（辛巳），護駕都指揮使朱友倫因在擊鞠（類似馬球）時從馬上墮下，死在長安。訃告到時，朱全忠勃然大怒，以為是唐室大臣陰謀背叛自己，才導致朱友倫的暴死。十一月初一（丁酉），青州大將劉鄩在兗州來降。劉鄩是王師範的將領，王師範當時派他竊據兗州。當王師範歸降汴梁後，劉鄩也決定歸命。朱全忠覺得劉鄩忠心事奉他的主人，而且作戰很有一套，所以待他非常優厚，很快就署任他為元帥府都押牙，暫時主管鄜州留後。

天祐元年（904）正月十三（己酉），朱全忠離開大梁，往西奔赴河中。京師得知此事，為之震駭恐懼。當時，朱全忠正商議要迎接禦駕東幸洛陽，因擔心唐室大臣會有異議，便暗中命令護駕都指揮使朱友諒偽造唐昭宗的詔命，收捕宰相崔胤和京兆尹鄭元規等人，將他們連同當時和朱友倫一道擊鞠的人都殺。當時邠、岐的兵士也侵逼京畿，朱全忠因此上表，堅決請求唐昭宗臨幸洛陽，唐昭宗不得已隻好聽從。朱全忠於是命令諸道派出丁匠和拿出財力，共同修建洛陽宮殿，沒幾個月就修成了。二月初十（乙亥），唐昭宗停留在陝州，朱全忠自河中前來覲見，在行營拜謁，趁機哭著進言說：“李茂貞等人暗中陰謀作亂，將要逼迫陛下的乘輿。老臣無奈，隻好請求陛下東遷。這全是為了社稷著想。”唐昭宗請他到寢室見何皇後，當麵賜給他酒器及衣物。何後跟朱全忠說：“今後我們夫婦的性命全交給愛卿了。”因而淚流滿麵。幾天後，朱全忠在陝州私第設宴，請求禦駕臨幸。次日，朱全忠告辭回歸洛陽，唐昭宗在內公設宴為他餞行。當時有個宮人和唐昭宗耳語。韓建緊跟在朱全忠背後。朱全忠急忙出去，以為唐昭宗想暗算自己。接著他接連上表請求禦駕臨幸洛陽。

三月十二（丁未），唐昭宗下製任命朱全忠兼判左右神策及六軍諸衛事。當時，唐昭宗多次派中使及內夫人傳旨，跟朱全忠說：“皇後正有身孕，不方便上路。朕想等到十月再臨幸洛陽。”朱全忠認為陝州是個小藩，並非皇上萬乘久留之地，期待他在四月內東幸洛陽。三月二十二（丁巳），唐昭宗派密使帶著絲絹詔書到淮南與西川和河東等地告難，要他們糾率其他藩鎮，匡複皇室。詔書說：“朕一旦到了洛陽，將被朱全忠幽閉。那時詔敕皆出自他的手筆，朕的旨意就無法通達了。”閏四月初三（丁酉），唐昭宗被迫離開陝郡，並於閏四月初八（壬寅）在穀水停留。當時，唐昭宗左右隻有小黃門及打球供奉和內園小兒二百多人，但朱全忠還猜忌他們。當天，他密令醫官許昭遠誣告事變，於是在另外的帷幄設宴，把這些人召來後全都殺了，然後在幕下挖坑把他們掩埋了。此前，他先挑選了二百多人，外形相貌和身材大小都和內園小兒差不多。這時他讓他們每人擒拿二人，將他們在坑裏絞死，然後穿上他們的衣服，帶上他們的兵器，將自己扮作內園小兒。唐昭宗起初不能辨認，很久後才察覺出來。此後，唐昭宗左右前後全是朱全忠的人。閏四月初十（甲辰），車駕抵達洛都，朱全忠和宰相百官引導禦駕入宮。閏四月二十一（乙卯），唐昭宗任命朱全忠為宣武、宣義、護國、忠武四鎮節度使。當時朱全忠請求將鄆州授予河南尹張全義，所以才有這道詔命。五月初二（丙寅），唐昭宗宴請群臣，說：“昨天上樓前一夜丟失了赦書，幸賴梁王收得副本，不然就誤了大事，宰相和執政也就無法推卸責任了。”當天宴會後，唐昭宗入內，召朱全忠到內殿奏曲飲宴。朱全忠擔心意外，所以不敢奉詔。唐昭宗又說：“愛卿不想來，可以讓敬翔進來。”朱全忠暗中讓親信敬翔出去，然後推辭說他也喝醉了。五月初五（己巳），他告辭東歸，並於五月十一（乙亥）回到大梁。六月，因節度使楊崇本叛變，朱全忠派都將朱友裕率軍出討邠州。六月二十（癸醜），朱全忠親自西征，順便到洛陽朝見唐昭宗。七月初二（甲子），唐昭宗在文思鞠場宴請朱全忠。次日朱全忠就離開了東都，並於七月初十（壬申）抵達河中。八月十一（壬寅），唐昭宗在大內遇弑，遺詔讓輝王李柷即位。八月十四（乙巳），朱全忠自河中帶兵西進，於八月二十二（癸醜）進駐永壽，但邠軍不肯出城迎戰。九月初十（辛未），朱全忠班師東返。十月十三（癸巳），他抵達洛陽，前往西內，在唐昭宗的梓宮前覲見嗣君。十月二十（庚戌），他回到大梁。十一月初一（辛酉），光州派使者前來求援。當時光州歸降朱全忠，但很快就遭到淮人攻打，所以前來求援。十一月十八（戊寅），朱全忠帶兵南征，渡過淮河，進駐霍丘，在盧、壽二州境內縱兵劫掠。淮軍隻好放棄光州撤去。

天祐二年正月初一（庚申），朱全忠進攻壽州，但壽州人堅壁不出。正月二十八（丁亥），朱全忠自霍丘班師，並於二月初八（辛卯）回到大梁。二月十一（甲午），青州節度使王師範來到大梁，朱全忠用賓客的禮節接待他，很快上表授他為河陽節度使。七月初四（辛酉），唐哀帝（即昭宣帝）賜給朱全忠一座迎鸞紀功碑，樹立在洛陽。七月十三（庚午），朱全忠派大將軍楊師厚率領前軍到襄州出討趙匡凝。次日，他親自南征，上表羅列趙匡凝的罪狀，奏請削奪他的官爵。八月，楊師厚進攻並收複唐、鄧、複、郢、隨、均、房等七州。朱全忠駐軍在漢江北岸，親自循著江岸，尋找大軍渡江的場所。九月初八（甲子），楊師厚在陰穀江口建造浮橋，趙匡凝率軍二萬在江濱布陣。楊師厚揮兵進擊，襄人大敗，陣亡了萬餘人。次日，趙匡凝焚燒了他的戰船，率領親軍乘坐輕舸沿著漢江逃遁。第二天即九月初十（丙寅），朱全忠渡過長江。船到中流時壞了，接連四次都差點沉沒，幸好支撐到對岸才最終沉毀。當天，他進入襄城，趁機巡視州府署舍，發現庫藏全都空了，隻在西廡下看到一個亭子，窗戶緊閉，扃鎖嚴密。朱全忠下令砸破鐵鎖，打開窗扉，結果發現裏麵有個大匱，用大鎖封得嚴緊。朱全忠又下令砸開大匱，裏麵有金銀數百錠。朱全忠歎道：“亂兵進城，官府和民間的財貨自然會被搶掠一空。這東西一定暗中有神靈保佑，不讓常人得到，專門等我占有！”於是將其中的百餘錠賜給楊師厚。汴軍接著襲擊荊州，留後趙匡明也棄城，上了三峽逃奔西蜀。荊、襄二州因此平定。朱全忠讓都將賀瑰代領荊州，楊師厚代領襄州，並上表奏報此事。

十月初一（丙戌），唐哀帝任命朱全忠為諸道兵馬元帥。十月初六（辛卯），朱全忠自襄州率軍由光州路直趨淮南。即將出發時，敬翔懇切勸諫，請求他班師以保全軍勢，但朱全忠不聽。次日，汴軍進駐棗陽時遇到大雨，影響了軍勢。大軍抵達壽春時，壽春人堅壁清野，以此等待汴軍。朱全忠隻好撤回，在正陽留宿。十一月初二（丙辰），大軍北渡。淮將柴再用抄到汴軍背後，斬首三千級，繳獲輜重數以萬計。朱全忠抵達汝陰時，非常後悔淮南之行，變得非常狂躁煩擾（根據《師友雜誌》，朱全忠曾和僚佐及遊客坐於大柳樹下。他自言自語道：“這樹可以製作車轂。”眾人沒有回應。有幾名遊客起身應道：“的確可以做車轂。”朱全忠突然勃然大怒，厲聲說道：“書生輩喜好順口玩人，都是此類。車輛必須用夾轂，柳木哪裏能行！”然後望著身邊人說：“你們還等什麽！”左右數十人馬上將剛才說能做車轂的那些人，全都活活摔死了）。十一月十三（丁卯），朱全忠回到大梁。十一月二十七（辛巳），唐哀帝任命朱全忠為相國，總領百揆；並將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天雄、武順、佑國、河陽、義武、昭義、保義、武昭、武定、泰寧、平盧、匡國、武寧、忠義、荊南、忠武、鎮國等二十一道作為魏國，進封朱全忠為魏王，賜他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讚拜不名（上殿時不呼名而隻稱官爵）的殊禮，兼備九錫之命（通常在禪讓之前）。兩天後，唐中書門下奏稱：“中書印已送交相國，中書公事暫使使用中書省印。”次日，中書門下又上奏說：“天下州縣名與相國魏王家諱相同的，請求更易。”

十二月初一（乙酉），朱全忠辭讓相國、魏王、九錫的任命。次日，京城百司各差官帶著本司須知孔目連同大印趕赴魏國送納。十二月初十（甲午），唐哀帝因為朱全忠堅決辭讓九錫之命，便命令宰相柳璨出使大梁，闡述要揖讓皇位的意思。十二月十三（丁酉），朱全忠再次辭讓九錫之命，唐哀帝的詔書大略是：“隻是因為鴻名難以掩飾，懿德的實情必須彰揚；應當便於奏陳，而不便行於典冊。”又將他諸道兵馬元帥改為天下兵馬元帥。當時，朱全忠因為唐朝百官大多缺乏服飾，便開始製作各色官服，請朝廷依次賜予。百官的俸錢，他也請求自來年正月開始全額支付。

天祐三年正月，幽、滄二州起兵準備入寇魏博。魏人前來求援，並因為魏州牙軍驕橫凶悍，魏帥羅紹威密謀想殺了他們。於是他派親信臧延範前來密告朱全忠，朱全忠暗中也答應了。正月十一（乙醜），朱全忠帶兵北征。先前，他的愛女嫁給了羅紹威的兒子，而這月她在鄴城病故。汴軍趁機將數千件兵仗藏在袋子中，派客將馬嗣勳率領長直軍一千人，混雜著工匠和民夫，讓他們挑著這些袋子進入魏州，聲言是為朱全忠女兒設祭，而魏人也信而不疑。正月十六（庚午）夜裏，馬嗣勳率領他的部眾與羅紹威親軍數百人共同攻打牙軍，在黎明時分將他們全都殺了，死了七千餘人，甚至嬰兒也一個不留。當天，朱全忠人在內黃。得知此事後，他飛馬趕到魏州。當時魏州的大軍正與汴軍一同討伐滄州。他們得知牙軍之死，馬上就跑了回來。汴軍追殺到曆亭，又殺了幾千人。魏州部眾於是擁戴大將史仁遇為主，退保高唐。朱全忠派兵包圍了他們。這月，唐哀帝下詔，讓河南尹張全義負責修製相國魏王的禦用法物。

三月初一（甲寅），唐哀帝任命朱全忠總判鹽鐵、度支、戶部等三司事。朱全忠兩次上表懇切辭讓，唐哀帝這才算了。四月初一（癸未），汴軍攻下高唐，將那裏的軍民無論少長全都殺了。汴軍還生擒逆首史仁遇獻上，朱全忠下令將他肢解（通鑒說鋸殺）。沒多久，汴軍又攻下被魏州牙軍殘餘占據的澶、博、貝、衛等州。當時晉人包圍邢州，刺史牛存節堅壁固守。朱全忠派歸降了他的符道昭帶兵救援，晉人這才退去。五月，朱全忠在洺州攻城略地，接著又進入魏州。七月十八（己未），朱全忠自魏州班師。當天，汴軍收複相州。至此魏境全都平定。七月二十一（壬申），朱全忠回到大梁。八月二十三（甲辰），因為滄州尚未平定，朱全忠再次下令北征。九月十七（丁卯），他在長蘆紮營。一天晚上，他夢見白龍附在自己的兩肩，左右侍從無不害怕地瞻望。他突然驚醒過來。十月初一（辛巳），邠州的楊崇本率領鳳翔、邠、寧、涇、鄜、秦、隴等州的五六萬部眾來寇，進駐美原，排列了十五座營寨，聲勢浩大。朱全忠命令同州節度使劉知俊和都將康懷英率軍抵禦。劉知俊等人很快就擊潰邠寇，殺了二萬多人，奪下三千餘匹戰馬，生擒將校百餘人。楊崇本和大將胡章僅僅逃得性命而已。十一月初一（庚戌），康懷英乘勝進軍，收複了鄜州。鳳翔和邠寧等西軍從此不振。這期間，武貞節度使（朗州）雷彥恭屢次入寇荊南，留後賀瑰閉城自守。朱全忠覺得他過於膽怯，於是任命潁州防禦使高季昌取代他，又派駕前指揮使倪可福帶兵五千衛戍荊南以防備吳、蜀。朗州的兵馬這才退去。

當時，晉王李克用派大將周德威和李嗣昭帶兵共同進攻潞州。十二月，朱全忠分出步騎數萬，由行軍司馬李周彝率領，自河陽去救潞州。閏十二月十七（乙醜），朱全忠因文武常參官每月一、五、九日上朝，便奏請為他們預備廊廡用餐。唐哀帝下詔同意。閏十二月二十（戊辰），朱全忠的昭義（澤潞）節度使丁會因不滿朱全忠指使人謀殺唐昭宗，決定在潞州投降太原。李克用任命他假子李嗣昭為留後。閏十二月二十六（甲戌），朱全忠得知潞州失陷，隻好燒了包圍滄州的長蘆的連營撤軍（據《容齋續筆》：朱全忠從滄州撤軍時，打算將諸營的資糧燒毀，並將糧船鑿沉。滄帥劉守文寫信給朱全忠說：“城中還有數萬口人，已經幾個月沒有糧食了。與其將糧食燒為煙灰，沉為泥土，還希望大王留下救濟百姓。”朱全忠為此留下了數囷，滄人賴以生存）。

天佑元年正月初十（丁亥），朱全忠從長蘆回來時在魏州停留。節度使羅紹威擔心會有不測之患，所以對他的供奉更加周到，海趁機用他是上天和下人的希望，懇切勸他受禪。朱全忠雖然拒絕，然而內心十分感激。正月二十五（壬寅），他回到大梁。當天，有慶雲覆蓋在他的府署之上。正月二十七（甲辰），唐哀帝派禦史大夫薛貽矩來傳達禪代的意思。薛貽矩謁見朱全忠，進行北麵之禮。朱全忠跟他作揖，讓他登堂。薛貽矩說：“殿下功德普及百姓，三靈所卜也已確定。皇帝正商議下詔，要舉行舜禹之事，臣怎敢違詔。”接著拜伏在階下。朱全忠急忙側身避開。四月十八（甲子），梁王朱全忠正式接受唐哀帝李柷的禪讓，在大梁正式即皇帝位，成為史上的後梁太祖，五代的第一位皇帝。梁太祖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根據《五代史補》：先前，民間傳有讖言“五公符”，又稱作“李淳風轉天歌”，其中有“八牛之年”的文字。有見識的人認為“八牛”即“朱”字，也就是太祖革命的應驗。朱全忠用兵，法令嚴峻，每次出戰，逐隊主帥如果戰死或沒有回返，其餘的將士全被處斬，稱作“跋隊斬”。此後他幾乎戰無不勝。然而年輕的丁壯大多逃竄或藏匿，不肯從軍。朱全忠疲於追捕，因而下令紋麵，丁壯紋麵就是那時開始的。

根據《五代史闕文》：傳說朱全忠到鳳翔迎回唐昭宗時，曾身穿素服待罪。唐昭宗假裝鞋帶鬆脫，叫朱全忠道：“全忠為吾係鞋。”朱全忠不得已，隻好跪著為他係鞋，結果汗流浹背。當時天子尚有衛兵，唐昭宗示意左右拿下朱全忠殺了，但衛兵都不敢下手。此後朱全忠多次受召都不去，後來將唐昭宗的禁衛全都除掉，換上汴人。

《舊五代史》史臣按：朱全忠在天複三年（903）到岐下迎接唐昭宗，那年歲在甲子，同年改元為天祐（其實那年歲在癸亥，翌年才是甲子，改元天佑）。到宋初建隆庚申歲（960），才五十六年，所以乾德時七十歲的老人曾目睹其事。但因為唐室自從唐懿宗失政，天下大亂以來，所以唐武宗以下的帝王實錄都沒有流傳於世。唐昭宗一朝，全無記注。梁太祖在位止及六年，他的實錄都是宋朝下詔讓史臣修撰的，所以岐下係鞋的事，史臣覺得可恥而沒有記載。後晉天福中，史臣張昭重修《唐史》，才開始有了《昭宗本紀》，但隻講即位開始的事，說他有會昌（唐武宗）之風。當然岐陽的事也不能追補。這也說明唐昭宗有英睿之氣，然而遇上衰運，大業不振；又說明他身邊沒有忠義奮發之臣，以致梁太祖得行其誌。這一教訓有所警誡，不可不書（筆者注：其實岐下係鞋的事很不可能；唐昭宗在那種處境下，隻能感激朱全忠，不可能如此輕蔑他）。

要想知道梁太祖死後的事，請看下個係列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