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係列六：仁宗親政之二：二太後祔葬永定陵與呂夷簡恢複相位

明道二年（遼重熙二年）即公元1033年六月十八，退休的太子少傅致仕名儒孫奭去世。

六月二十五（戊午），宋仁宗趙禎下詔減少各地每年進貢的物品。

早些時候，因判河南府錢惟演請求讓莊獻和莊懿皇太後（即劉太後和宋仁宗生母李宸妃）並祔（即神主牌位遷到太廟）宋真宗的廟室，所以禮院上言說：“夏、商以來，父昭子穆，太廟裏都有配好的座位。每室一帝一後是禮法的正儀，前代沒有同日並祔的條文。”宋仁宗下詔讓都省和禮院一同商議，結果他們都認為：“莊穆（宋真宗的郭皇後）位崇中宮，和莊懿有異。而且她也已祔真廟，自然符合一帝一後的條文。雖然莊獻輔政十年，莊懿誕育陛下，然而仁德畢竟無法和莊穆相比。讓她們退就後廟，也不會讓人失望。根據《周禮》大司樂職：‘奏夷則，歌小呂，以享先妣。’先妣即薑嫄，帝嚳的妃子，後稷的母親，特地立廟祭祀，稱作閉宮。所以朝廷應當在太廟外另立新廟，將二後的神主（牌位）安放在那裏，同殿異室，一年四季予以祭享，使用太廟的禮儀；別立廟名，自為樂曲，好讓世代為她們祭享。忌日前一天陛下不登禦正殿，百官表示奉慰。可將此著入甲令。”宋仁宗下詔準奏。六月二十六（己未），宋仁宗命令代理開封府知府程琳和內侍副都知閻文應占卜吉地營建新廟。

秋七月十四（丁醜），宋仁宗下詔為富平縣知縣張龜年增加官秩，讓他連任知縣，並將他的政績和操行宣告天下。

七月二十（癸未），知永興軍陳堯佐被狂人王文吉誣告，宋仁宗將他降職，改任廬州知州。陳堯佐被罷免參知政事後，經過鄭州。王文吉帶著舊怨，誣告陳堯佐謀反。宋仁宗派中官前去訊問，又將陳堯佐交付禦史台。禦史中丞範諷半夜得到詔旨，第二天一早就判定為誣告，上奏了此事。但陳堯佐依然被降職。當時又有人誣告諫官暗中依附宗室成員。宰相張士遜將這兩道奏折放在宋仁宗麵前，還說：“奸人誣陷良善以動搖朝廷。一旦開啟奸人的門路，臣恐怕也不能自保。”宋仁宗恍然大悟，於是將王文吉繩之於法。誣告諫官的事也被壓下了。這是後話。

先前，右司諫範仲淹因江淮和京東的災害損傷莊稼，請求朝廷派使者到那裏出巡，但朝廷沒有答複。範仲淹請求在宋仁宗有空時讓自己入宮應對，說：“宮掖中如果半天沒東西吃，那將如何？如今數路百姓都吃不上飯，怎能不派人前往撫恤！”七月二十一（甲申），宋仁宗命令範仲淹去安撫江、淮。範仲淹每到一處，無不開放倉廩，賑濟窮人，禁止淫祀。他還奏請蠲免廬、舒二州的折役茶（交納茶葉取代徭役或租賦），罷除江東的丁口鹽錢。不少饑民靠吃烏昧草（即野燕麥）度日；範仲淹摘取了些烏昧草進獻，請宋仁宗出示給六宮貴戚，以警戒他們的奢侈之心。

他又上疏說：“祖宗那時，江、淮的饋運很少，而朝廷不但養育六軍，還奪取天下。如今東南漕運大米每年六百萬石，至於府庫的錢財布帛，也都出自百姓；加上饑年，民眾才變得如此艱難。希望朝廷下達各有司部門，取來祖宗那時每年的開支數目加以比較，那麽奢侈和節儉就兩相分明了。祖宗想要收複幽薊，所以珍惜內藏，一心都想讓財產先豐富起來，那麽在出征時就不至於驚擾百姓。如今無端浪費，如有什麽急難，將如何對付！天地生物有時，而國家用之無度，天下安得不困！江淮和兩浙諸路，每年都饋運糧食，在交納租稅之外又為朝廷買米。估計東南數路不少於二三百萬石。所以那裏即使豐年，穀價也很昂貴。至於造船的費用及發給饋運士卒和民夫的賞錢，每年又得五七百萬緡。所以那裏郡國的百姓自給都有困難。

“國家因饋運的數目很大，就覺得糧食有備。然而多餘的冗兵冗吏和工作遊惰的人，充塞京都。臣到了淮南，路上遇到些嬴弱士兵。他們自稱，自潭州纖拉新船前往無為軍時，共有三十人；路上除了逃亡和死去，那時隻剩下六人，而那裏離湖南猶有四千多裏。臣不知道這六人，比及回到本州，到底還有幾個能活下來。臣這才知道饋運就是如此害人。現在應當裁減冗兵，削減冗吏，禁止遊惰，減少工作。這樣，一旦節省了京師的用度，接著就能減少江淮的饋運。除了租稅上供之外，可以取消高價買米。國用一旦不再貧乏，東南再取消購買大米，那麽米價就無法上升。商旅一旦得以流通，那麽入中之法（利用商人轉運錢糧到西北邊境，然後到各地去憑券收取茶、鹽、香藥和錢等）就可以兼行。真州修建長蘆寺，光給從役的士卒和民夫提供的口糧就已達四萬斛，而用金碧塗抹棟宇塑像又得花費三十萬緡錢。將這筆費用花在民眾身上，就能減輕征斂；花在士人身上，就能增加他們的俸祿；花在士兵身上，就能拓廣舊疆。自今以後，還希望朝廷經常以土木的辛勞為戒。”宋仁宗嘉許地采納了。

七月二十五（戊子），宋仁宗下詔，因蝗旱災害自責，去掉自己的尊號“睿聖文武”四字，並為此祭告天地宗廟。他還下令朝廷內外直言朝政的欠缺。

八月初一（甲午），遼興宗耶律宗真派使者前來祭奠和吊慰劉太後駕崩。

八月初三（丙申），宋仁宗任命太常丞永新人劉沆為直集賢院。劉沆先前任同判舒州，莊獻劉太後曾派內侍張懷信負責到舒州修建山穀寺和資聖浮屠（寶塔）。張懷信仗著詔命，督促工程非常嚴急，以致州將上表稱病，不敢出門。劉沆奏請取消了這工程。

同時，朝廷追贈工部員外郎曹修古為諫議大夫。曹修古為人鯁直，有高風亮節。劉太後當政時，權幸用事，人人顧望畏忌，而曹修古遇事敢於馬上進言，無所回避。他因此忤逆了劉太後的意旨，被貶為同判杭州。但還沒赴任，朝廷又改任他為知興化軍。後來他死在興化軍任上，因家貧不能歸葬。賓佐湊合了喪禮的賻錢五十萬，但他的小女兒哭著跟母親說：“怎能以此拖累我先人的名聲！”最終拒不收納。這時宋仁宗思念曹修古的忠誠，特意追贈他為右諫議大夫，賜給他家二十萬錢，錄用他的女壻劉勳為試將作監主簿。曹修古沒有兒子，以他兄長兒子曹覲為後嗣。

曹修古字述之，是建州建安人，進士起家，經累遷成為秘書丞兼同判饒州。翰林宋綬推薦他的才華，所以朝廷召他回來，任命他為太常博士兼監察禦史。他上呈四事，稱作行法令、審故事、惜材力、辨忠邪；言辭十分激切。他又上奏說：“唐朝貞觀中年，太宗曾下詔讓退休致仕官員的班次在現任本品之上，想讓他們知恥而勇退。近來有人年過八十，還在班行任職。心力既然衰竭，對於職責有何裨益？請下交有司部門，敕令年滿七十的文武官員，上書自言，朝廷將特意為他們遷官致仕，依從貞觀舊製。那麽朝廷的宿德勳賢，自然就像貞觀的故事。”朝廷因此將這條著入格令。

曹修古曾和三院禦史十二人清晨上朝。快到朝堂時，有兩名黃門騎馬在路上，不肯躲避他們。禦史嗬止他們，反而遭到他們的痛罵。曹修古上奏說：“前史說，禦史台尊嚴則天子尊嚴。依照慣例，三院同行和禦史知雜事等同。如今黃門對他們如此侮辱怠慢，臣準備將他們交付所司部門彈劾治罪。”宋仁宗得知後，立刻命令將二黃門加以鞭笞。大臣晏殊用牙笏把人的牙齒打斷。曹修古上奏說：“晏殊身居輔弼，是百官的榜樣；然而他卻如此急躁，有失大臣的體麵。古時候三公不交給禦史官吏。但先朝陳恕在中書省用榜打人，當時就馬上被罷黜。臣請求對他明正典刑，以滿足公議。”

司天監主簿苗舜臣等人曾上言，說出現土宿留參和太白晝見（土星在參宿附近和白天見到金星）的天象。宋仁宗下詔讓日官一同考定。結果日官上奏，說土宿留參，順不相犯，不是什麽壞事；至於太白晝見，當時日未過午，也不算壞事。苗舜臣等人因此被指控妄言災變而受到懲罰。曹修古奏言說：“日官所奏的完全是迎合聖旨，取悅於上，未足為信。如今朝廷懲罰苗舜臣等人，雖然事情很小，然而臣擔心自此以後，人人畏懼躲避，隻懂得獻媚取容。他們以災為福，也不告知天變，那將造成極大損害。”禁中以翡翠羽毛作為服玩，還下詔到南越購買。曹修古覺得這是看重珍物而輕視人命；況且宋真宗時曾禁止採集狨毛，那件事還為期不遠。宋仁宗於是廢置了翠羽的購買。當時朝廷頗為注重修建塔廟，還商議要建築金閣，費用不可勝計。曹修古極力表示反對。

不久，他出任歙州知州，後又改任到南劍州，接著再次出任開封府判官。他曆任殿中侍禦史，不久被提擢為尚書刑部員外郎、知雜司事、代理同判吏部流內銓。不到一個月，剛好太後兄長的兒子劉從德死了，朝廷錄用他的姻親，甚至廝役，近八十人。龍圖閣直學士馬季良和集賢校理錢曖也都因為劉從德的遺奏而超次被授予官秩。曹修古與同列楊偕、郭勸、段少連交替上表表示異議。太後勃然大怒，將他們的奏折交給中書。大臣迎合太後的旨意，將曹修古貶為衢州知州，其餘三人也以此被貶。太後認為處罰太輕，命令將他們全都削去一官資，改任曹修古為工部員外郎兼同判杭州。在他赴任前，朝廷改任他為知興化軍。他雖然後來遇到大赦，恢複了官職，但這時死在任上。

八月初四（丁酉），遼興宗前往溫泉宮。

八月初九（壬寅），朝廷命名莊獻明肅太後和莊懿太後的新廟為奉慈。

八月初十（癸卯），宋仁宗下詔說：“凡是被任命為轉運使及藩鎮和邊郡守臣的，自今以後都允許上殿奏事。”次日，他又下詔說：“朝廷內外都不必避莊獻明肅太後父親的名諱。”

八月十九（壬子），宰臣張士遜等人上言說：“近來諸道發生旱蝗災害。臣等曾請求依照漢朝的先例冊免臣的官職，承蒙陛下賜詔不許。如今陛下既然減損自己的尊名，臣等願意各降官一等，以杜塞天譴。”宋仁宗慰勉了他們。

八月二十二（乙卯），遼興宗派使者去視察各路的禾苗莊稼。

八月二十四（丁巳），朝廷設置端明殿學士，讓翰林侍讀學士宋綬擔任。

三司（鹽鐵與度支和戶部）進言說：“自從親耕皇家藉田之後，相繼都有賞賜，造成府庫用度不足。請求借用內藏庫的錢財。”八月二十七（庚申），宋仁宗拿出緡錢百萬賜給三司。他跟張士遜說：“國家的錢本來就不分內外，都隻是為了幫助經費而已。”自此之後，每年歉收時或有所調發，朝廷都拿出內藏錢用以周濟。

九月初四（丙寅），朝廷取消崇信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錢惟演平章事的頭銜，讓他回歸本鎮。當初，錢惟演為了自安，首建二後一同在宋真宗的廟室配享的提議。他早已和劉太後兄長劉美成為姻親，又為兒子錢曖娶了郭皇後的妹妹，這時又想和莊懿太後（即李宸妃）的家族聯姻。禦史中丞範諷彈劾錢惟演擅自議論宗廟的事；還指責他先前在劉太後當政時權寵太盛，並和太後家族連姻；因此請求朝廷對他降黜。宋仁宗勸諭輔臣說：“先太後尚未安葬，朕不忍心馬上就責罰錢惟演。”範諷將藏在袖子裏的任命告身拿出，說：“臣如今奉使山陵，而錢惟演主宰河南，臣早晚都擔憂會遇到刺客。臣願意交納這道任命，不敢再擔任禦史中丞。”宋仁宗不得已，隻好同意了。範諷這才趨步出宮。九月初五（丁卯），朝廷再奪錢曖一個官資，去掉他集賢校理的頭銜，聽任他跟隨錢惟演到河南去。錢惟演的幾個兒子也全都補任外州監當。

九月十二（甲戌），宋仁宗臨幸洪福院，親臨他生母莊懿太後的梓宮（棺柩），並在九月十四（丙子）和九月二十（壬午）再次親臨那裏。

九月十五（丁醜），宋仁宗下詔說：“國忌日取消在佛像前設神禦的做法。”

九月二十（壬午），莊獻明肅皇太後的靈駕離開京師。宋仁宗望著輔臣說：“朕想要親自出行執紼（拉棺柩前的大繩子），以表明孝心。”於是真的執紼哭著前行。出了皇儀殿門後，在禮官的一再請求下，他才止步。他到正陽門外祭奠後，頭戴素紗襆頭（即烏紗帽），身穿淡黃衫，前往洪福院；扈從官員則身穿常服，腰束黑帶，奉引著莊懿太後的梓宮。到了奠廷中，百官全都改穿衰服。奉辭後，宋仁宗跟隨著梓宮，攀在上頭號哭不已。左右侍從都請求他止住，宋仁宗哭著說：“生育撫養之恩，終身何以為報！”他徒步護送靈柩到院西南隅後，才勉強回返。

冬十月初一（癸巳），出現太白犯南鬥（金星靠近南鬥宿）的天象。次日，朝廷嚴禁登州民眾開采金礦。

十月初五（丁酉），朝廷將莊獻明肅皇太後和莊懿皇太後一道祔葬在宋真宗的永定陵。

十月十二（甲辰），宋仁宗下詔說：“兩川每年進貢綾錦羅綺之類，將其中三分之二改為?絹，供給軍需。”

宋仁宗已年富力強，他身邊的人想靠傾巧獻媚，所以後宮都忙於珠玉的事。殿中侍禦史龐籍上言說：“如今螽螟為災，百姓擔心死無葬身之地。陛下豈能不以儉約為師，珍惜國家的費用，以應付民間的緊急！”宋仁宗采納了他的建言。

十月十七（己酉），朝廷將莊獻明肅太後和莊懿太後的神主祔到奉慈廟。

十月十九（辛亥），宋仁宗告諭輔臣說：“近年進士考試詩賦，大多都很浮華。應當讓有司部門也要根據策論取士。”

同時，他任命司封員外郎兼秘閣校理吳遵路為開封府推官。當初，劉太後稱製時，吳遵路逐條上奏了十來件事，言辭都很激切直率，因而忤逆了太後，被支出朝廷擔任常州知州。吳遵路到了常州，當即下令轉買吳中大米以備荒年。後來果然發生饑荒，百姓幸賴他早先購買的糧食而得到賑濟，從其他郡縣流亡過來的人也存活了十之八九。範仲淹被派去安撫淮南時，推薦了吳遵路，並請求將吳遵路救災的事跡頒發給諸州，作為樣板，並交付史館。吳遵路是宋真宗時都官員外郎吳淑的兒子。

十月二十一（癸醜），宋仁宗為東京和西京的囚犯降罪一等，將徒刑以下全都釋放。他還為在二太後陵園附近照料的民戶蠲免不同程度的租賦和科役。

十月二十四（丙辰），宋仁宗追贈周王趙祐為皇太子。趙祐是宋真宗的次子，章穆皇後郭氏的兒子，在鹹平初年（998）封信國公，九歲時就去世了，追封周王，賜諡為悼獻。宋仁宗即位後，追贈他為太尉和中書令。

十月二十六（戊午），宋仁宗將張士遜罷相，改任他為左仆射兼判河南府，將樞密使楊崇勳罷免，改任他為河南三城節度使，帶著同平章事的頭銜出判許州。先前，蝗旱災害屢次出現，而張士遜位居首相，無所建樹。宋仁宗開始思念舊相呂夷簡。當百官到洪福院為莊獻太後上諡冊後，退下準備前去列隊拜慰天子。張士遜經過楊崇勳的莊園時和他一道飲酒，到了中午還沒來。群臣站在閣門等他。禦史中丞範諷為此上奏彈劾，宋仁宗於是將他和楊崇勳一同罷免；然而製辭中隻是說要分攤他的重負而已。

同時，宋仁宗任命呂夷簡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兼吏部尚書；為河南府知府王曙加檢校太傅，任命他為樞密使；任命簽署樞密院事王德用為樞密副使；任命端明殿學士兼刑部侍郎宋綬為參知政事；任命代理三司使事蔡齊為樞密副使。

十月二十八（庚申），宋仁宗下詔說：“自今以後，朕將每日登禦前殿視事。”宋仁宗剛即位時，還遵循宋真宗晚年的習慣，隻在單日登禦前殿；到這時才開始恢複舊製。

自唐朝以來，百姓根據田畝上交租賦之外，還必須拿其他東西折算為租賦，稱作雜變，有時也稱作沿納，名品細瑣。官司每年附帶帳籍，並趁機侵擾百姓，民眾為此感到十分頭疼。宋仁宗下詔給三司，要求將沿納物根據種類合並。於是三司請求將各色名品全都革除，並為一物，每年在夏秋兩季征收，隻分成粗細二色。百姓因此方便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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