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十一：武宗為政之四：唐武宗下詔討伐烏介可汗與吐蕃發生內戰

會昌二年即公元842年四月二十（甲申），已故回鶻可汗兄弟嗢沒斯帶領他國家的特勒和宰相等二千二百多人歸降朝廷。

回鶻特勒那頡啜率領他的部眾自振武和大同，往東經過室韋和黑沙的地盤，再往南直趨雄武軍，窺視幽州。盧龍節度使張仲武派他弟弟張仲至帶兵三萬迎擊，擊潰了他們，斬首和俘虜的不計其數，全部收降了他們的七千帳篷，然後將他們分散發配到其他諸道。那頡啜逃走，但最終被回鶻烏介可汗俘獲後殺了。

當時烏介可汗的部眾雖然衰減了很多，但仍然號稱十萬，駐紮在大同軍北麵的閭門山。宦官楊觀自回鶻出使回來時，帶回可汗請求得到糧食和牛羊的表章。可汗還請求朝廷拿下嗢沒斯等人，送還給他。唐武宗李炎下詔答複他說：“允許你們用賣馬的錢購買振武的三千石糧食；牛是莊稼人的資產，中國禁止屠宰；中國很少養羊，羊主要出產在北邊的雜胡那裏，國家從未調用。嗢沒斯自從本國剛剛衰落以來，就首先投奔塞下，不再跟隨可汗已經兩年。他擔心可汗對他猜嫌，走投無路之下才前來歸命。前可汗正因為猜忌暴虐才舉目無親，以致內離外叛。如今可汗失去地盤，遠來做客，尤其應該深刻反省，痛改前非。如果再次骨肉相殘，那麽可汗身邊的親信大臣誰能自保！朕一心想要兼愛，已接受了他的歸降。這樣做，於可汗不失恩慈，於朝廷免虧信義。這豈不兩全其美，也符合可汗的宏圖！”

六月初一（甲子），出現火星犯木星的天象。兩天後，又出現太白犯東井的天象。

同時，回鶻降將嗢沒斯帶領將吏二千六百餘人抵達京師。六月二十一（甲申），朝廷將嗢沒斯所部改編為歸義軍。唐武宗還下製任命嗢沒斯為檢校工部尚書（通鑒作左金吾大將軍），出任歸義軍使，封懷化郡王。

也在六月，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陳夷行罷相，改任左仆射。同時，河東節度使劉沔與回鶻人在雲州交戰，結果敗績。

秋七月，唐武宗臨幸左神策軍，觀看那裏的閱兵。他還任命尚書右丞兼禦史中丞李讓夷為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取代陳夷行。

同時，嵐州人田滿川占據州城作亂，劉沔派兵討伐並殺了他。

嗢沒斯請求把家人安排在太原定居，以便和各個弟弟竭力捍衛邊塞。唐武宗下詔，讓劉沔安撫保存他的家人。

烏介可汗又派他的相國上表，要求借兵幫助他複國，還再次要求借用天德城。唐武宗下詔拒絕。

當初，烏介可汗往來於天德和振武之間，劫掠羌人和吐穀渾，又進駐杷頭烽北麵。朝廷屢次派使者去曉諭他，想讓他回到漠南，但烏介可汗不肯奉詔。李德裕說：“那頡啜駐紮在山北，烏介擔心他與奚人和契丹連謀攔截，所以不敢遠離塞下。希望陛下下敕令，讓張仲武曉諭奚人和契丹，讓他們與回鶻共同出兵消滅那頡啜，使得可汗能夠北還。”當那頡啜死後，烏介可汗仍然不肯離去。朝臣們又認為回鶻人在等待賣馬給朝廷，所以唐武宗下詔給了他們要求的馬價，但可汗還不肯離去。八月，烏介可汗率領部眾越過杷頭烽南麵，突入大同川，驅趕劫掠了河東（即雲、朔北川）雜胡的牛馬數萬，轉戰直至雲州城下。刺史張獻節閉城自守，吐穀渾和黨項人則都帶著家入山躲避。

唐武宗下詔讓劉沔出師守衛雁門諸關。同時，回鶻首領屈武在幽州歸降朝廷，唐武宗授他為左武衛將軍同正，並下詔說：“回鶻犯邊，逐漸侵入內地。朝廷是攻是守，道理在什麽地方？”並命令太子少師牛僧孺和陳夷行與公卿集體商議具體對策，奏聞朝廷。牛僧孺說：“如今百官商議的結果，認為應固守關防，待到可擊的機會到時再出兵。”宰相李德裕議論道：“回鶻人所仗恃的不過是嗢沒斯和赤心而已。如今他們都已離叛，回鶻人的強弱之勢顯而易見。戎人獷野強悍，不顧成敗，因為失去兩員大將，便趁著憤怒入侵。朝廷如出師猛擊，一定能打敗他們。固守險要隻是向他們示弱，回鶻人更沒有理由退兵。臣覺得出擊更好。”唐武宗也這麽認為。八月初九（庚午），他下詔征發陳、許、徐、汝、襄陽等兵馬（《舊唐書》作許、蔡、汴、滑等六鎮兵馬）進駐太原及振武和天德，待來春驅逐回鶻人出境。

八月十六（丁醜），唐武宗賜嗢沒斯與他弟弟阿曆支、習勿啜、烏羅思皆姓李氏，分別名為李思忠、李思貞、李思義、李思禮。他還賜國相愛邪勿姓愛，名弘順，並任命愛弘順為歸義軍副使。

太原上奏，說回鶻人將他們的帳篷往南近移了四十裏，並向朝廷索取叛將嗢沒斯，昨日還到橫水劫掠；還說太和公主上表，說糧食已盡，請求朝廷賜給牛羊。唐武宗又派回鶻人石戒直回去，賜給烏介可汗一道詔書，勸諭他說：

“朕自從即位以來，為人父母，唯以好生為德，不願黷武為名。所以自從貴國不幸被黠戛斯（通鑒作紇吃斯）所破，前來投奔邊境一年多以來，朕對你們的安撫接納可謂無所不至。最初念及你們的饑饉，提供給糧食儲備；接著又得知你們的破殘，全還給賣馬價錢。朕前後派使者慰問，一路絡繹不絕。對你們小小的侵擾，也全不計較。如今可汗還留在我國的近塞，從未想到過要回到自己的國家。朝廷大臣和四方節鎮，全都懷疑忿恨，無不請求興師討伐。朕雖然一心容忍寬宏，但對你們的行為也很不理解。前不久幾位使者回來。都說可汗隻在等待馬錢，朕當即下令交付。接著又得知你們屢次近移，要麽侵掠雲、朔等州，要麽攻擊羌人和吐穀渾諸部。不知你們這麽做，終究要幹什麽？如果因為還沒得到馬錢，必須靠近邊塞城池，那麽在遷移之前，也應當先告知邊將。豈能忽來忽往，遷徙不定？雖說是要追隨水草，然而你們每次遷移總是逼近我國的城柵。遙遠地揣測可汗的深意，似乎隻是仗恃姻親的感情；但每次觀察可汗的蹤跡，覺得更像是心懷橫衝直撞的打算。更何況你們到了橫水柵下，殺戮至多。朕豈是舍不得吐蕃和吐穀渾的牛羊，然而黎庶何罪，卻無辜遭受傷害淩夷。所以朝廷內外大臣都說：‘回鶻靠近邊塞，已是違反盟約；現在又殺戮邊塞百姓，實在是背棄大義。”都希望朕因此出兵翦除驅逐，以洗雪死難同胞的冤屈。但朕對可汗仍然懷有深情，隻好委屈自己。寧可可汗辜負聖德，終究不忍心幸災樂禍地看著你們遭難。石戒長久都在京城，對官民的憤慨十分清楚，出於真誠懇切，一再請求親自出行。朕嘉許他的深明事理，不想違背他的意思。可汗應當捫心自問，盡速選擇良圖，不至於怙惡不悛，導致將來的後悔！”

唐武宗又命令李德裕為劉沔起草回答回鶻相國頡幹迦斯的信，信上說：“回鶻遠道而來投奔朝廷，應當效法當年呼韓邪單於，送兒子入宮侍奉，並親自到長安入朝；還必須讓太和公主入宮拜謁太皇太後，哀求乞憐。那樣回鶻對我們的救援和撫恤就無所愧疚。回鶻如今反而覬覦邊城，桀驁不馴，旁若無人，企求過望，猶如還在自己的國土；而且又深入邊境，侵暴不已。請求援助，繼續友好，豈能如此！來信又說胡人易於遊動，難以安居，一旦忿怒，將無法控製。回鶻為紇吃斯所破，全國將相屍骨遺留在草原，累代可汗的墳墓，相隔在天涯。回鶻的忿怒卻不針對紇吃斯，竟反而蔑視和拋棄仁義，在中華土地上逞能。天地神祗豈容如此！從前郅支不肯事奉大漢，最終自己走向夷滅。往事的警戒，豈能不放在心上？”

八月二十七（戊子），李德裕等人上言說：“如果按照先前的詔令，讓河東等三道嚴兵守備，待到來春趁著回鶻人兵困馬弱時再驅逐他們出境，又可以讓官軍免於嚴寒的痛苦，那麽就必須讓幽州的兵馬暫時留在本道，等候詔命。如果考慮到河冰凍結後，回鶻人又會橫衝直撞，必須盡早驅逐他們出境，那麽就必須趁天氣尚未轉寒，在數月之內就決定勝負。可以派河朔兵馬去增援河東，必須命令他們在兩個月內成功。如今聽說外間議論紛紜，意見各不相同，如果不廣泛征求群臣的看法，大計終究將被某些虛浮的言辭阻撓。希望陛下讓公卿集體商議！”唐武宗下詔同意。當時群臣的意見大多認為應該等到來春再說。

九月，唐武宗任命太原節度使劉沔兼任招撫回鶻使；如果必須驅逐回鶻人出境，那麽各道行營的兵馬將由他統一指揮。他還任命張仲武為幽州盧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封蘭陵郡王，出任東麵招撫回鶻使；本道行營兵馬及奚族、契丹、室韋等部隊將由他指揮。唐武宗也任命李思忠為河西黨項都將回鶻西南麵招討使，並下令諸軍在太原會合，命令劉沔進駐雁門關。

當初，奚人和契丹隸屬於回鶻，回鶻各派有監使，每年督促他們進貢納賦，並讓他們探聽唐朝的事。張仲武派牙將石公緒統領二部，將回鶻監使等八百多人全都殺了。張仲武打敗那頡啜時，得到室韋酋長的妻子。室韋用金銀布帛和羊馬要將她贖回，但張仲武不肯接受，說：“隻要殺了回鶻的監使，我就將你的妻子送還！”

九月十二（癸卯），李德裕等人上奏說：“河東奏事官孫儔剛到，說回鶻又將答應轉移到更靠近南邊四十裏。劉沔認為這必定是契丹不肯跟他們交往，所以回鶻人害怕被他們偷襲的緣故。根據這一事態，現在正是驅除他們的時候。臣等詢問孫儔，如果河東與幽州合勢驅逐回鶻人出境，必須增加多少兵馬。孫儔說不須增兵，隻是大同兵馬太少，如果能得到易定的一千人協助，就足夠了。”唐武宗聽從了，當即下詔讓河東、幽州、振武、天德各出大軍，將兵營稍微移前，緊迫回鶻（《舊唐書》說他讓太原征發室韋和沙陀三部落以及吐穀渾諸部，任命石雄為前鋒。他還派易定的一千士兵協助大同軍守衛大同）。

唐武宗聽說過太子少傅白居易的名聲，想任命他為相，因此征求李德裕的意見。李德裕曆來討厭白居易，便聲稱白居易體弱多病，不能勝任朝拜謁見；還說他的堂弟左司員外郎白敏中，辭學都不亞於白居易，並且頗有才器和見識。九月十三（甲辰），唐武宗任命白敏中為翰林學士。

李思忠請求與契人、沙陀、吐穀渾的六千騎兵合勢出擊回鶻。九月十四（乙已），唐武宗任命銀州刺史何清朝和蔚州刺史契苾通分別帶領河東蕃兵前往振武和天德，接受李思忠的指揮。契苾通是契苾何力的五世孫。

冬十月初七（丁卯），唐武宗封皇子李峴為益王，李岐為兗王，皇長女為昌樂公主，第二女為壽春公主，第三女永寧公主。他還登禦麟德殿，接見室韋首領督熱論等十五人。

黠戛斯派將軍踏布合祖等人來到天德軍，說：“我們先前派都呂施合等人帶著太後公主回歸大唐，至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不知公主是否平安抵達，還是是被奸人阻隔。現在我們出兵求索，即使上天入地，也要得到確切的消息。”又說：“我們準備遷徙到合羅川，定居在回鶻的故國。而且我們也已得到安西和北庭的達靼等五部落。”

十一月初一（辛卯），昭義節度使劉從諫上言，請求派出所部兵馬五千出討回鶻，但唐武宗下詔不許。

唐武宗派使者去賜給太和公主冬衣，並命令李德裕起草詔書賜給公主，大略意思是：“先朝割愛賜婚，目的是為了安寧家園，以為回鶻必能禦侮，讓邊塞城池平安無事。如今回鶻的所作所為，很不講理。每次回鶻的馬首南向時，姑媽難道不畏懼高祖和太宗的威靈嗎！想要侵擾邊疆，豈不思量太皇太後對姑媽的慈愛！既然是國母，姑媽自然能夠指揮。如果回鶻不能稟命，那就等於棄絕姻好。今日以後，請不要用姑媽的名義和朝廷來往！”

同時，唐武宗前往涇陽，在白鹿原圍獵。十一月二十五（乙卯），諫議大夫高少逸和鄭朗在閣中諫道：“陛下校獵太過頻繁。出城又較遠，早出晚歸，會導致朝政荒廢鬆馳。方今正在用兵，陛下應暫且停止圍獵。”唐武宗下優詔慰勞了他。諫官出去後，唐武宗跟宰相們說：“諫官十分重要，本來設置諫官就是要他們論事。朕時常聽取他們的建言，或許能夠減少過失。”宰相都向唐武宗道賀。四天後，唐武宗提拔高少逸為給事中，鄭朗為左諫議大夫。

同時，劉沔和張仲武都一再堅持，說盛寒未可進兵，請等到明年年初。隻有李忠順請求和李思忠一道進軍。十二月初七（丙寅），李德裕奏請讓李思忠進駐保大柵，唐武宗也答應了，並讓李思忠率領回鶻和黨項的部隊進駐那裏。

次日，吐蕃派使臣論普熱來長安告喪，說達磨讚普已於十月病逝。唐武宗命令將作少監李璟作為吊祭使到吐蕃吊祭。

同時，劉沔上奏說已經將大軍遷移到雲州。李忠順也上奏，說他出擊並打敗了回鶻。

十二月二十四（癸未），京師發生地震。十二月二十七（丙戌），唐武宗封皇子李嶧為德王，李嵯為昌王。

當初，吐蕃的達磨讚普任命一個佞幸的臣子為相。達磨去世後，因位沒有兒子，那個佞相便立達磨妃子綝氏兄長尚延力才三歲的兒子乞離胡為讚普，佞相與妃子共同管理國事，幾十位吐蕃老臣都無法參預政事。首相結都那見乞離胡時不肯下拜，說：“讚普的宗族很多，現在卻立綝氏的兒子，國人誰肯服從他的命令，鬼神誰肯饗食他的祭祀！國家必然因此滅亡。近年來災異很多，正是這個原因。老夫無權，不能糾正這一亂政以報先讚普的恩德，隻有一死而已！”於是拔刀劃破自己的麵孔，慟哭著出去。佞相殺了他，還夷滅他的宗族，導致國人無不憤怒。同時，佞相也不肯派使者到唐朝請求冊立。

洛門川討擊使論恐熱，生性強悍殘忍，頗多詐謀。他囑咐他的門徒說：“賊人舍棄讚普的宗族而立綝氏，專門殺害忠良以脅迫眾臣，並且沒有大唐的冊命，怎能算是讚普！我準備和你們一同舉起義兵，入宮去誅殺綝妃以及執政的大臣，好扶正國家。天道助順，功無不成。”於是派人說服了三個部落，得到一萬騎兵。這年，他與青海節度使結成同盟，舉兵反抗，自稱國相。到了渭州，他遇到駐紮在薄寒山的國相尚思羅。論恐熱襲擊他，尚思羅隻好拋棄輜重往西投奔鬆州。論恐熱接著屠殺了渭州城。尚思羅征發蘇毗、吐穀渾、羊同等兵馬，總共八萬人，退保洮水，焚燒橋梁抗拒論恐熱。論恐熱到時，隔著洮水跟蘇毗等部落人說：“賊臣亂國，上天派我前來誅殺。你們為何助桀為虐！我如今已成為宰相，國內兵馬我都能夠節製。你們如果不肯聽從，我將消滅你們的部落！”蘇毗等部落因此懷疑，不肯為尚思羅作戰。論恐熱帶領驍騎涉過洮水，蘇毗等部落全都投降。尚思羅往西逃走，但被追獲後殺了。論恐熱兼並了他的部眾，總共十多萬，然後自渭州前往鬆州，所過之處殘殺屠滅百姓，留下的屍體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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