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一：安史之亂之二十一：田神功平定劉展之亂與史思明鹿橋驛遇弑

上元元年即公元760年秋七月十九（丁未），權臣李輔國強迫太上皇李隆基從南內興慶宮搬到西內太極宮，便於控製。八月十四（辛未），吏部尚書韋陟去世。冬季，朝廷任命宋州刺史劉展為都統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同時秘密敕令原都統李峘和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暗中對付他。十一月初，劉展率領宋州的七千兵馬占領了廣陵。

李峘開辟北固作為戰場，派人將大木樁打進江裏，以此堵塞江口。劉展駐軍在白沙，在瓜洲設置疑兵，點起很多火把，猛擊戰鼓，裝作要進兵北固的樣子，連續搞了好幾天。李峘率領全部精銳堅守京口（近江蘇鎮江），嚴陣以待。劉展於是從上遊渡過長江去襲取下蜀（鎮江附近的句容）。李峘的大軍得知後，不戰自潰。李峘自己隻好逃到宣城（《新唐書》說十一月二十六壬子，李峘和淮南節度使鄧景山與劉展在淮上開戰，敗績。但時間估計有誤）。

十一月初八（甲午），劉展攻陷潤州。升州軍士一萬五千人密謀響應劉展，去進攻金陵城，但無法攻克，隻好逃走。守衛京口的浙西節度使侯令儀怕了，將後事交待給兵馬使薑昌群，自己棄城逃走。薑昌群接著派部將宗犀到劉展那裏請降。兩天後，劉展攻陷升州，任命宗犀為潤州司馬和丹楊軍使。他讓薑昌群領升州，派自己的侄子劉伯瑛輔佐薑昌群。

同時，李光弼在攻打懷州一百多天後，總算於十一月十九（乙巳）攻拔懷州，還生擒了安太清。

史思明派大將田承嗣帶兵五千攻略淮西，派王同芝帶兵三千攻略陳州，派許敬江帶兵二千攻略兗州和鄆州，派薛鄂帶兵五千攻略曹州。

十二月二十（丙子），黨項人入寇美原和同官，大肆搶掠後離去。同時，賊帥郭惲等人引來不少羌人和胡人，打敗秦隴防禦使韋倫，還殺了監軍使。

也在這期間，兗鄆節度使能元皓打敗史思明的兵馬。

十二月二十四（庚辰），唐肅宗李亨任命右羽林軍大將軍李鼎為鳳翔尹兼興、鳳、隴等州節度使。十二月二十七（癸未）夜裏，歲星（即木星）掩蓋了房宿。

再說李峘離開潤州時，副使李藏用跟他說：“身居人家給的尊位，食用人家賜的重祿，臨難脫逃，這是不忠。帶著數十州的兵馬和軍糧，占據三江和五湖的險固，不發一支箭矢就放棄，這是不勇。失去忠勇，將用什麽來侍奉主上！我請求收集殘餘兵眾，竭盡全力前往抗拒他們。”李峘於是將後事全部托付給李藏用。李藏用收集散兵遊勇，得到七百人。他又往東到蘇州去招募壯士，再得到了二千人，於是樹立柵欄抗拒劉展。

劉展派部將傅子昂和宗犀攻打宣州，宣歙節度使鄭炅之棄城逃走。李峘又逃奔洪州去了。

李藏用與劉展部將張景超和孫待封在鬱墅開戰，結果兵敗，隻好逃往杭州。張景超接著占據蘇州，孫待封進而攻陷湖州。劉展任命部將許嶧為潤州刺史，李可封為常州刺史，楊持璧為蘇州刺史，孫待封兼領湖州事務。張景超進逼杭州，李藏用派部將溫晁進駐餘杭。劉展任命李晃為泗州刺史，宗犀為宣州刺史。

傅子昂進駐南陵，準備東下江州，攻略江西。同時，劉展部將屈突孝攻陷濠州和楚州，王恒攻陷舒、和、滁、廬等州，所向無不摧枯拉朽，並集聚了一萬步兵和三千騎兵，橫行在長江和淮水之間。壽州刺史崔昭發兵抗拒，因此王恒無法西進，隻好進駐廬州，停滯在那裏。

當初，唐肅宗命令平廬兵馬使田神功率領所部精兵五千進駐任城。鄧景山戰敗時，和邢延恩一道上奏乞求朝廷敕令田神功帶兵去救淮南。還沒得到回音時，鄧景山就派人去催促他，並許諾給田神功淮南的金帛和女子，作為賄賂。田神功和部下都很高興，於是率眾南下。到了彭城時，朝廷敕令田神功出討劉展。劉展得知後，才開始感到害怕，便從廣陵親自帶兵八千抗拒田神功，並挑選精兵二千渡過淮水，在都梁山攻打他。結果劉展戰敗，退到天長，以五百騎兵占據橋梁拒戰，但又戰敗。劉展獨自和一個隨騎逃亡，得以渡過長江。田神功進入廣陵和楚州，大肆搶掠，殺了數以千計的胡商，還為了尋找金銀財寶，把城中的地皮穿鑿挖掘遍了。

也在這年，吐蕃攻陷廓州。西原蠻人也入寇邊塞，但被桂州經略使邢濟打敗。

上元二年即公元761年春正月初五（辛卯），唐肅宗任命溫州刺史季廣琛為宣州刺史，兼任浙江西道節度使。正月初八（甲午），唐肅宗身體不適，皇後張氏刺了自己的血，書寫佛經為他祈禱。

正月十七（癸卯），史思明改元為應天。

同時，張景超帶兵攻打杭州，在石夷門打敗李藏用的部將李強。孫待封從武康南出，準備會合張景超，一道攻打杭州。溫晁據險打敗了他。孫待封脫身逃到烏程，李可封則在常州投降了朝廷。正月二十一（丁未），田神功派特進楊惠元（有些史書作陽惠元）等人帶領一千五百人西擊王恒。正月二十五（辛亥）夜裏，田神功先派特進範知新等人帶領四千人從白沙渡過長江，往西直趨下蜀。鄧景山帶領一千人則從海陵渡過長江，往東直趨常州。田神功和邢延恩帶領三千人駐紮在瓜洲，於次日渡過長江。劉展率領步騎萬餘在蒜山布陣，田神功用船隻運載兵馬直趨金山。剛好遇上大風，五隻大船被漂到金山之下。劉展屠殺了其中兩船的官兵，擊沉另外的三隻船。田神功因此無法渡江，隻好回到瓜洲。而範知新等人的兵馬已經抵達下蜀，劉展出擊，但無法取勝。他弟弟劉殷勸劉展帶兵逃入海中，認為這樣還可以苟延歲月。劉展說：“如果大事不成，何必連累他人父子！死隻是早晚的事罷了！”於是率眾力戰。將軍賈隱林張弓射擊劉展，射中了他的眼睛。劉展撲倒在地，結果被亂軍殺死（《舊唐書》說正月二十九乙卯，平盧軍兵馬使田神功生擒劉展，揚、潤一帶的動亂得以平息）。劉殷和許嶧等人也都戰死。賈隱林是滑州人。楊惠元等人也在淮南打敗王恒。王恒帶兵東走，到常熟時，覺得大勢已去，隻好投降了朝廷。孫待封也到李藏用那來請降。張景超集聚了七千多士兵。聽說劉展已死，他將所有士兵交給張法雷，讓他繼續進攻杭州，自己則逃入海中。張法雷到了杭州，被李藏用打敗。於是劉展的餘黨全部得以平定。平盧軍大掠了十來天。安史之亂期間，亂兵沒有抵達江、淮一帶。到這時，那裏的民眾才遭到戰亂的荼毒。

正月二十八（甲寅），唐肅宗下詔，要求府縣、禦史台、大理寺疏理在押囚犯，將死罪降為流放，流放以下的則全部釋放。

荊南節度使呂諲上奏，請求將江南的潭、嶽、郴、邵、永、道、連等七州，連同黔中的涪州，全改為隸屬荊南道。朝廷答應了。

二月初四（己未），奴剌和黨項入寇寶雞，燒了大散關，並南侵鳳州，殺了刺史蕭曳，大掠之後西去。鳳翔節度使李鼎帶兵追擊，打敗了他們。

二月初八（癸亥），唐肅宗任命鳳翔尹崔光遠為成都尹、劍南節度、度支營田觀察處置等使；任命太子詹事趙國公崔圓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觀察等使。二月十三（戊辰），新羅王金嶷入朝，並趁機請求留在京師充當宿衛。二月十六（辛未）夜，月全食。

有人進言說：“史思明洛中的將士都是燕人（即河北北部），長久衛戍在外，無不思歸，上下離心。這時出擊，一定可以打敗他們。”陝州觀軍容使魚朝恩也同意，因此屢次這麽勸唐肅宗。唐肅宗於是敕令李光弼等人進取東京。李光弼上奏聲稱：“賊鋒依然精銳，不能輕易冒進。”朔方節度使仆固懷恩，勇猛而剛愎。他的麾下都是蕃人和漢人的勁卒，占恃有功，多有不法行為。郭子儀為人寬厚，總是寬容他們；每次用兵或麵臨敵人，都是依賴他們。李光弼秉性嚴厲，總是用軍法製裁他們，毫不寬恕。仆固懷恩即害怕又厭惡李光弼，於是依附魚朝恩，也極力主張東都可取。於是朝廷的宦官中使絡繹不絕地前來催促李光弼，迫使他出師東征。李光弼不得已，便派鄭陳節度使李抱玉守衛河陽，自己與仆固懷恩帶兵，去會合魚朝恩以及神策節度使衛伯玉去攻打洛陽。

二月二十三（戊寅），李光弼率領河陽的五萬大軍在邙山布陣。李光弼命令依據險要布陣，但仆固懷恩卻在平原布陣。李光弼說：“依據險要布陣，可以進，也可以退。如在平原布陣，一旦出戰失利，則將全軍覆沒。不能小看了史思明。”命令他移陣到險要的地形去，但仆固懷恩半途又停止了。史思明趁著他的陣容未定，進兵猛攻，結果官軍大敗，陣亡了數千人，軍資器械全部喪失。李光弼和仆固懷恩渡過黃河退保聞喜；魚朝恩和衛伯玉則逃回陝郡，李抱玉也丟棄了河陽逃走。於是河陽和懷州全部失陷於叛軍。朝廷得知後，十分恐懼，宣布京師戒嚴，並增兵守衛陝郡。

中書侍郎兼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揆與呂諲同為宰相時，關係十分緊張。呂諲在荊南，以善於為政知名。李揆擔心他再次入相，便上奏聲稱，在湖南設置軍鎮不很便利，又暗中派人到荊、湖一帶去尋找呂諲的過失。呂諲得知後，上疏指控李揆的罪狀。二月二十八（癸未），唐肅宗將李揆貶為袁州長史，任命河中節度使蕭華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集賢殿崇文館大學士，兼修國史。

史思明秉性猜忌，殘忍好殺。他發現群下稍不如意時，動不動就將他們族誅，搞得人不自保。史朝義是他的長子，經常跟從史思明帶兵打仗。他為人頗為謙謹，愛護士卒，所以多數將士都依附於他。然而史朝義卻沒有得到史思明的寵信。史思明喜愛少子史朝清，讓他守衛範陽，還常想殺了史朝義，立史朝清為太子。但身邊的人多少將他的這一打算給泄漏出去。史思明打敗李光弼後，想乘勝西進入關，派史朝義帶兵作為前鋒，從北道襲擊陝城，史思明自己從南道率領大軍繼後。

二月三十（乙酉），山南東道節度使來瑱在魯山打敗史思明的旁支部隊。

三月初九（甲午，《舊唐書》作甲子為誤），史朝義率軍抵達礓子嶺，但被衛伯玉阻擊打敗。史朝義多次進兵，都被陝兵擊敗。史思明退駐永寧。他覺得史朝義膽怯，說：“終究不足以成就我的大事！”想按軍法處斬史朝義和他的諸將。三月十二（丁酉），他命令史朝義修築三隅城，想在那裏貯藏軍糧，限期一天內完工。史朝義按期修築完畢，隻是尚未上泥。史思明次日一早前來視察，憤怒地臭罵了他一頓，下令身邊的人在馬上監督上泥，沒多久就完工了。史思明又說：“等我攻克了陝州，終究要殺了這小賊。”史朝義非常憂懼，不知道該怎麽辦。

史思明在鹿橋驛，讓他的心腹曹將軍帶兵宿衛。史朝義當時住在旅舍裏，他的部將駱悅和蔡文景勸他說：“我們和大王死到臨頭了！自古以來總有廢立的事情發生，請大王召曹將軍前來商量對策。”史朝義低著頭沒有回答。駱悅等人說：“大王如果不肯答應，我們大家今天就幹脆歸降李氏，大王也無法保全自己。”史朝義哭著說：“諸君善自為之吧。隻是千萬不要驚動了聖人（即他父親）！”駱悅等人於是讓許叔冀的兒子許季常去召來曹將軍。曹將軍到時，他們將密謀告訴了他。曹將軍知道諸將無不怨恨史思明，擔心禍患波及自己，所以不敢違抗。當晚即三月十三（戊戌）夜裏，駱悅等人帶領史朝義部下三百將士，披甲前往鹿橋驛。宿衛士兵感到奇怪，但因為害怕曹將軍，所以不敢亂動。駱悅等人帶兵進入史思明的睡房，正值史思明上廁所。他們問他身邊的人史思明在哪裏，但還沒等他們回答，就已殺了數人。其他人連忙指引說史思明在哪裏。史思明得悉有變，急忙跳過牆壁，跑到馬廄中，備馬乘上。駱悅的手下周子俊射中了他的手臂，史思明墜下馬來，因此被擒獲。史思明問道：“作亂的是誰？”駱悅說：“我等奉了懷王的命令。”史思明說：“我早上說錯了話，也活該落難至此。然而殺我還太早，何不等到我攻克長安後再做這事！如今大事不成了。”駱悅等人將史思明押送到柳泉驛，關了起來，然後回來向史朝義匯報說：“事情成了。”史朝義問道：“沒有驚動聖人吧？”駱悅說：“沒有。”當時周摯和許叔冀帶領後軍在福昌，駱悅等人派許季常前往相告，周摯當場驚倒在地。史朝義率軍回來，周摯和許叔冀前來迎接。駱悅等人勸史朝義拿下周摯，殺了他。軍隊回到柳泉時，駱悅等人擔心軍心無法統一，便絞死了史思明，用毛氈裹著他的屍體，讓橐駝載著運回洛陽。

史思明本名窣幹，是營州寧夷州突厥雜種胡人。他身姿幹瘦，須發很少，兩肩上聳，有點駝背，眼睛恭順，鼻子稍歪，脾氣急躁。他和安祿山同鄉，先安祿山一日生。史思明除夕出生，安祿山則在元日出生。年長後，他倆關係密切，都以驍勇聞名。史思明最初事奉特進烏知義，烏知義常派他騎馬偵查敵情，史思明總要生擒一些敵兵帶回。他又懂得六蕃語言，和安祿山同為互市郎。張守珪任幽州節度使時，奏請他為折衝。天寶初年，他頻立戰功，因而位至將軍，還負責平盧軍事。他曾入朝上奏，唐玄宗賜坐和他交談，對他十分驚奇，因此問他年齡。史思明答道：“四十歲了。”唐玄宗撫摸著他的背說：“愛卿的富貴還在後頭，勉而為之。”他後來升遷大將軍和北平太守。天寶十一載，安祿山奏請他為平盧節度都知兵馬使。

天寶十四載（755），安祿山反叛，命令史思明討伐饒陽等諸郡，他全攻陷了。天寶十五載正月六日，史思明和蔡希德將顏杲卿包圍在常山，九天後就攻拔了。他又進圍饒陽，但二十九天還不能攻拔。李光弼兵出土門，攻拔常山郡，史思明不得不撤了饒陽的包圍，回去抗拒李光弼。李光弼列兵於城南，跟他相持了累月。李光弼馬草耗盡，便派精卒帶著數乘馬車到旁縣取馬草，但總被史思明派兵截擊。後來每十次隻能兩次得到馬草，李光弼隻好剉蒿草飼馬。當初，安祿山讓賈循為範陽留後，但賈循密謀歸順朝廷，結果被副留守向潤客所殺，安祿山便讓史思明代替他。又因為史思明征戰在外，安祿山便讓向潤客暫代。四月，朔方節度郭子儀率領朔方的蕃人和漢人二萬兵馬從土門來到常山，王師的軍威因此重振。郭子儀接著往南攻拔趙郡，史思明退保博陵。五月十日，郭子儀和李光弼在沙河上打敗史思明，接著再次打敗他，史思明隻好帶著騎兵逃奔嘉山。李光弼再次出擊，史思明又在嘉山吃了大敗仗，隻好逃進博陵郡。李光弼包圍了博陵，即將攻拔時，遇到歌舒翰潼關失守。唐肅宗後來在朔方治軍，派宦官邢廷恩追回朔方和河東的兵馬。李光弼於是進入土門，史思明跟蹤其後。史思明後來回軍出擊劉正臣，但被劉正臣輕易擊敗。劉正臣因此沒有防備，結果大敗，隻好棄軍退保北平，劉正臣妻兒以及軍資二千輛車馬都被史思明繳獲。

史思明將卒十分精銳，都是平盧（遼東）地區的戰士。他率領他們南拔常山和趙郡，又攻打河間。河間當時已被尹子奇包圍了四十餘日。顏真卿派和琳帶領一萬二千人和一百匹戰馬去救援。他們到了離河間二十餘裏地時，遇上強勁北風，鼓聲也聽不到。叛軍縱兵猛擊，生擒了和琳，送到河間城下。史思明於是和尹子奇合勢，叛軍更加強盛。李奐又被叛軍生擒，送往東京。史思明接著進攻景城，生擒了李暐，李暐投河自盡。史思明又派康沒野波攻打平原。守衛平原的顏真卿覺得兵馬已盡，隻好渡過黃河往南。史思明繼續進攻清河。清河糧盡城陷，太守王懷忠被史思明生擒後獻給安祿山。史思明部將莊嗣賢將烏承恩包圍在信都。烏承恩母親和妻子已先被安祿山捉獲，史思明又捉獲他的兒子烏從則，讓他去勸諭烏承恩，烏承恩於是投降。史思明還和他交臂飲酒。饒陽失陷時，守將李係投火身死。於是整個河北全都淪陷。尹子奇率領五萬部眾渡河前往青州，想向江、淮一帶進軍。剛好遇上回紇二千騎兵突然來到範陽，範陽閉門二日。回紇騎兵然後轉向太原。尹子奇隻好轉回，行軍千裏去救援太原。至德二年（757）正月，史思明派蔡希德帶領範陽和上黨的十萬兵馬，將李光弼包圍在太原。李光弼派兵挖地道直到叛軍陣前，趁叛軍將士正戲弄城裏守軍時將他們拉進地道。叛軍以為神助，都把他們叫作“地藏菩薩”。史思明停留了十月，剛好安祿山死了，安慶緒命令他回歸範陽。蔡希德又停留了百餘日，仍然無法攻拔太原，隻好回歸。自從安祿山攻陷兩京以來，叛軍經常用駱駝運送兩京禦府不計其數的珍寶到範陽。於是史思明日益專恣，變得無比驕橫，根本不聽安慶緒的命令。

安慶緒被王師所敗，隻好逃投鄴郡。他屬下的蕃人漢人三萬多兵馬，最初不知所從。史思明擊殺了三千人，他們然後都投降了史思明。安慶緒派阿史那承慶和安守忠向史思明征兵，並想趁機對付他。判官耿仁智是忠謀之士。他跟史思明說：“大夫崇高威嚴，人們都不敢進言。我請求說句話再死。”史思明說：“你就試說看看。”耿仁智說：“大夫長久事奉安祿山，而安祿山的兵權如此之大，誰敢不服！像大夫這樣的人，都隻是被他的凶威逼迫而已，自然無罪。今天聽說孝感皇帝（即唐肅宗）聰明勇敢，很有智慧，有殷少康和周宣王（都是中興帝王）的謀略。大夫如果派使者向他輸送款誠，他必然會開懷見納。這才是轉禍為福的上策。”史思明覺得有理，於是當阿史那承慶等人帶著五千騎兵來到範陽時，史思明率領全部兵眾身披甲胄對抗他們。他的部眾多達數萬，和阿史那承慶的騎兵相隔一裏。他派人跟他們說：“相公和大王遠道而來，將士們都不勝喜悅。但這些都是邊兵，曆來怯懦，挺怕相公的到來，所以不敢隨便放你們進城。還請你們鬆弛弓矢，讓大家放心。”阿史那承慶他們聽信了。史思明於是將阿史那承慶和安守忠請入內廳，設宴飲酒作樂。他另外命令諸將到阿史那承慶他們的各部，沒收了士兵的盔甲兵仗，然後給諸郡士兵發給幹糧，讓他們回家，想留下的則分散到自己屬下的諸營。史思明接著拘留了阿史那承慶，砍下安守忠和李立節的首級。李光弼派衙官敬俛去招降他，史思明於是派衙官竇子昂奉表，以他管轄的兵眾八萬人，以及安祿山任命的河東節度高秀岩，宣布歸降朝廷。唐肅宗非常高興，封他為歸義王、範陽長史、禦史大夫、河北節度使，史朝義以下也並為列卿；還任命高秀岩為雲中太守，封他兒子高如嶽等七人為大官。唐肅宗又派內侍李思敬和將軍烏承恩為宣慰使，命令史思明出討殘餘賊寇。

翌年，朝廷改元為乾元元年。四月，唐肅宗讓烏承恩為範陽副使，讓他找機會殺了史思明。當初，烏承恩父親烏知義任節度使時，史思明經常事奉烏知義，烏知義對他也有恩典，李光弼因此希望他不會對烏承恩產生猜疑，所以有機會密謀殺了史思明。烏承恩到範陽後，多次透漏了他的意思，還在夜裏穿著婦人的衣服到將領們的家拜訪，想鼓動他們背叛史思明。有些將領將這事告知史思明，史思明十分害怕，又覺得沒有證據。不久，烏承恩和李思敬又從長安過來。宣讀恩詔後，他們準備回歸私第。史思明將烏承恩留在館中，說明天有事要和他商議。他早先已在他下榻的床下埋伏了二人。烏承恩有個男孩，先前留在範陽。史思明讓他去探望父親。夜裏，烏承恩私下跟兒子說：“我受命除掉這一逆賊，成功後朝廷將授任我為節度使！”床下二人當即喊叫著跑出去告訴了史思明。史思明令人拿下烏承恩，搜索了他的衣曩，結果找到朝廷給阿史那承慶的不死鐵券和李光弼寫給烏承恩的信。信上說：“阿史那承慶的事成了，就給他鐵券。不成，則不能給他。”又找到簿書數百紙，都記載著先前他策反的將領姓名。史思明說：“我有何處對不起你，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烏承恩聲稱：“我這的確是死罪。這都是太尉李光弼的陰謀！”史思明於是召集將領和官吏，以及父老百姓，麵朝西大哭著說：“臣以十三州的地盤和十萬的兵馬歸降國家，赤心不負陛下。陛下何至於要殺臣！”於是用鞭子將烏承恩父子活活打死，囚禁了李思敬，派人上表詳細陳述了這事。朝廷又派中使去安慰勸諭他說：“朝廷和李光弼都和這事無關，全是烏承恩擅自所為。殺了他好。”

又有人從京師過來，還帶來朝廷三司判處罪人的判決。史思明說：“陳希烈以下原來都是朝廷的重臣。太上皇自己拋棄了他們，逃到蜀郡避難。現在既然收複了天下，本當慰勞他們。如今他們還都被殺，何況我們這些本來就跟從安祿山反叛的人！”將領們都說：“烏承恩的事明白擺在那裏。隻要李光弼尚在，我們的憂患可就深了。大夫何不讓將領們上表請求誅殺李光弼，好向河北百姓謝罪！主上如果舍得李光弼，為大夫誅殺了他，那麽大夫就可以安心。不然的話，禍患還沒完。”史思明說：“你們說得對。”於是讓耿仁智和張不矜起草表疏，說：“臣請求誅殺李光弼，向河北百姓謝罪。朝廷如不從臣的請求，臣隻好親自領兵前往太原誅殺李光弼。”張不矜起初將表疏給史思明看，但將表疏封入信函前，耿仁智又把那些話都刪掉了。抄寫新表的人將這事密告史思明，史思明勃然大怒，拿下他們二人，在廳堂上責問道：“你們為何要背叛我？”於是命令將他們殺了。耿仁智事奉史思明頗久，史思明還想留下他，因此讓他召他進來，跟他說：“你為我辦事近三十年了。今天的事，我並沒對不起你。”耿仁智大聲喊道：“人生固有一死，但必須保存忠誠和氣節。今天大夫聽信邪說，密謀反逆的奸計，遲早得死。與其苟延十天半月，還不如早死。請盡快給我一個斧鉞！”史思明勃然大怒，將他一陣亂錘打死了，腦漿流了滿地。

同年十月，郭子儀率領九節度使將安慶緒包圍在相州。安慶緒派人走小路向史思明求救。史思明害怕官軍的強盛，不敢進軍。十二月，蕭華在魏州歸順朝廷，唐肅宗下詔派崔光遠接替他。史思明進而攻拔魏州，崔光遠脫身南渡。史思明在魏州屠城，殺了三萬人，平地流血數日不息。魏州慘案那天是乾元二年（758）正月一日。史思明接著在魏州北麵設壇，僣越自稱大聖燕王，任命周贄為行軍司馬。三月，他率眾救援相州，官軍慘敗而退。史思明接著誘殺了安慶緒等人，兼並了他的部眾。四月，他僣稱大號，任命周贄為宰相，以範陽為燕京。九月，他入寇汴州，節度使許叔冀和史思明合並，史思明的力量日益振作。他接著又攻陷洛陽，和太尉李光弼相拒。史思明恣行凶暴，河北河南民不聊生！

上元二年（761），史思明暗中派人施反間計說：“洛中的將士都是幽州和河朔的人，無不思歸。”監軍魚朝恩深以為然，便催促李光弼及其他節度使仆固懷恩和衛伯玉等人說：“必須盡速出兵以討伐殘賊。”李光弼等人也同意了，於是出師，兩道齊進，進駐榆林。史思明讓叛軍將輜重都拋棄在路上，假裝遁逃。官軍將士因此不再設防，全都進城搶掠。結果叛軍伏兵在北邙山下，趁機大舉出擊，官軍士卒全都棄甲奔逃。魚朝恩和衛伯玉退保陝州，李光弼和仆固懷恩則放棄河陽城，退居聞喜。步兵逃散和戰死的有數千人，軍資器械全被叛軍繳獲，河陽和懷州也都全部失陷。

史思明到了陝州，被官軍攔在薑子阪，初戰不利，隻好退歸永寧。他後來的事，前麵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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