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一：安史之亂之十四：顏泉明大義尋親與史思明再思反叛

至德二載即公元757年十二月初三（丙午），太上皇李隆基回到鹹陽。十二月十五（戊午），唐肅宗李亨大赦天下，封賞功臣。十二月二十二（乙醜），史思明派竇子昂前來京師表示歸降朝廷。十二月二十九朝廷將達奚珣等十八叛臣斬首，賜陳希烈等七人自盡。

至德三載即公元758年春正月初五（戊寅），太上皇登上宣政殿，授寶冊給唐肅宗李亨，為他加尊號為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唐肅宗一再推辭“大聖”的尊號，但太上皇不肯。唐肅宗則尊太上皇為太上至道聖皇天帝。

先前，官軍收複京城時，宗廟的祭器和府庫的資產大多都散落在民間。朝廷於是派人去搜索取回，對民眾造成很大騷擾。正月十二（乙酉），唐肅宗下敕停止搜索，並讓京兆尹李峴去安撫街坊市井的居民。同時，他還放出宮女三千人。

正月十七（庚寅），朝廷在含元殿的大庭檢閱諸軍，唐肅宗登上棲鸞閣觀看。

二月初一（癸卯），唐肅宗任命殿中監李輔國兼任太仆卿。李輔國依附張淑妃，又身兼元帥府行軍司馬，所以權勢傾動朝野。同一天，安慶緒任命的北海（淄青）節度使能元皓舉部來降，唐肅宗任命他為鴻臚卿，出任河北招討使，並授予他兒子能昱官爵。

二月初三（乙巳），唐肅宗登上興慶宮，奉冊為太上皇上徽號為太上至道聖皇大帝，還宣布免除還在叛軍占領之下的州三年租稅，並賜文武官員階和爵。

二月初五（丁未），唐肅宗登上明鳳門，大赦天下，改元為乾元，免去百姓今年的租、庸，重新將載改回為年。朝廷還給予靈武和蜀郡扈從功臣特殊獎勵，三品以上一個兒子封官，五品（應是四品）以下一個兒子給出身，六品以下則酌情予以改轉。死於王事或陷身賊人宮廷但拒絕接受任命而死的人，全部予以追贈（《新唐書》把這事說成是去年年底大赦時定的）。朝廷給陷身賊人宮廷任職被判刑的減罪一等；並規定今後入仕的醫師和法術人士，根據明文規定處理。

二月二十八（庚午），他任命安東副大都護王玄誌為營州刺史，出任平盧節度使。

三月初二（甲戌），唐肅宗改封楚王李俶為成王。次日，朝廷在山南東道、河南、淮南、江南四道全都設置節度使。

三月初六（戊寅，《舊唐書》作四月初八己酉），唐肅宗立張淑妃為皇後。

三月十八（辛卯），因為這年鬧饑荒，朝廷禁止賣酒，但規定到麥熟之後，將恢複正常；並將太史監改為司天台，把承寧坊原張守珪的宅第改造為司天台官府，安置官員六十人。

同時，鎮西和北庭行營節度使李嗣業進駐河內。三月二十一（癸巳），北庭兵馬使王惟良陰謀作亂，李嗣業和裨將荔非元禮討伐並殺了他。

安慶緒逃到北邊時，他任命的平原太守王暕和清河太守宇文寬都殺了安慶緒的使者前來歸降。安慶緒派大將蔡希德和安太清攻拔了這兩座城池，生擒他們後回到鄴城，然後將他倆在鄴市活剮而死。凡是密謀歸降朝廷的，都被株連宗族，遭到夷族的處罰；部曲、州縣、官屬，連坐而死的人很多。安慶緒又和他的群臣在鄴南歃血盟誓，然而人心日益叛離。安慶緒聽說李嗣業在河內，於是在夏四月與蔡希德和崔乾祐率領步騎二萬，涉過沁水攻打他，但無法戰勝，隻好撤回。

四月初二（癸卯），唐肅宗任命太子少師虢王李巨為河南尹兼京畿采訪處置使，出任東京留守。

四月初十（辛亥，通鑒作辛卯為誤），新修的九廟建成，朝廷預備法駕從長安殿將九廟神主牌位移入新廟。四月十三（甲寅），唐肅宗親自到新建的太廟祭祀，然後到南郊圓丘祭祀昊天上帝後當天回宮。次日，他登上明鳳門，再次大赦天下，賜文武官員階、勳、爵；還規定除了租、庸以外，不要隨便動用役使。有能力賑濟貧人的富人朝廷將用官爵獎勵他們，並要求九品以上京官上疏言事。朝廷還封二王和三恪（前代帝王後裔為封爵，各朝代不同）的一個兒子為官。

四月二十七（戊辰），唐肅宗將煉仙丹的英金灶搬進興慶宮。

五月初一（壬申），回紇和黑衣大食各派使者到長安朝貢。他們在閣門前爭論高下，唐肅宗下詔讓他們分別從左右門入宮。

五月十一（壬午），唐肅宗下詔說：“近來因為瘋狂的盜寇亂了常倫，所以在諸道分置節度使；但他們還得總管轄區內的兵丁征發和文牒往來。朝廷因此增加了采訪使，分擔節度使的煩擾。現取消諸道先前設置的采訪和黜陟二使（通鑒說將黜陟使改為觀察使）。次日夜裏，月亮掩蓋了心宿前的星辰。

河南節度使兼中書侍郎宰相張鎬秉性簡樸淡泊，不肯巴結權要。他聽說史思明請降，上言說：“史思明凶狠陰險，趁亂竊取大位，勢力強時眾人依附於他，勢力弱時則眾叛親離。他雖然有副人麵，心卻猶如野獸，難以用仁德感懷。希望陛下千萬不要給予他任何威權。”又說：“滑州防禦使許叔冀，狡猾多詐，遇到危難必定變卦。請陛下征他入朝擔任宿衛。”當時唐肅宗正靠恩寵接納史思明，而宦官中使又剛從範陽和白馬回來，都說史思明和許叔冀忠誠可信，因此認為張鎬不切實際，也不識時務。五月十七（戊子），他罷免了張鎬，改任他為荊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本州防禦使；任命禮部尚書崔光遠代他出任河南節度使。

張皇後的兒子興王李佋才幾歲，她就想讓他成為皇嗣。唐肅宗猶疑未決，故意不經意地問負責起草製誥的考功郎中李揆道：“成王年長，而且有很大功勞。朕想立他為太子，愛卿覺得如何？”李揆下拜了兩次，慶賀道：“這是社稷的福祉，臣不勝喜慶！”唐肅宗非常高興地說：“朕已經打定主意了。”五月十九（庚寅），唐肅宗正式立成王李俶為皇太子。李揆是李玄道的玄孫。

同時，唐肅宗任命荊州長史季廣琛前往河南行營，和那裏的將帥計劃到河北出討安慶緒的事宜。

五月二十四（乙未，《舊唐書》誤作己未），唐肅宗任命中書令崔圓為太子少師，刑部尚書李麟為少傅，兩人都被罷免了參知政事。唐肅宗比較相信鬼神，負責禮儀事務的太常少卿王璵專門靠搞鬼神迷信來取媚他，每次議論禮儀時，總要參雜著很多巫術的祝願和低俗的民間習慣。唐肅宗很喜歡他，於是任命王璵為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

次日，敦煌王李承寀去世。他是武則天次子李賢的孫子，邠王李守禮的兒子，在請求回紇人出兵上出了力，娶了回紇首領的女兒為妻。

同時，唐肅宗追贈被害的常山太守顏杲卿為太子太保，諡名忠節，封他兒子顏威明為太仆丞。顏杲卿遇難時，楊國忠聽信了張通幽的譖言，居然沒有給他褒贈。唐肅宗那時還在鳳翔，顏真卿任禦史大夫，向他哭訴堂兄的冤屈。唐肅宗於是將張通幽外派為普安太守，然後將詳細情況具表上奏太上皇。太上皇杖殺了張通幽。顏杲卿的兒子顏泉明當時被王承業扣留，因此寓居在壽陽，又被史思明俘虜，用牛皮裹著送到範陽。剛好遇上安慶緒即位，宣布大赦，他才得免一死。史思明歸降後，他得以回歸，並到東京尋找他父親的屍體。找到後，他將父親連同袁履謙的屍體下斂棺柩後送回長安。顏杲卿姊妹的女兒以及顏泉明的兒女都還流落在河北。顏真卿那時擔任蒲州刺史，便派顏泉明前往尋訪。顏泉明號哭著到處尋找，哀傷的程度感動了路人，許久後終於都找到了。顏泉明到親戚故友那裏去找錢，用得來的錢為他們贖身。他先為表姊妹贖身，最後才輪到自己兒女。姑媽的女兒當時被賊兵搶走。顏泉明弄到二百緡錢，想為自己的女兒贖身，但可憐他姑媽的愁苦憔悴，便先為姑媽的女兒贖身。等到又湊夠了錢想為女兒贖身時，女兒卻不知哪裏去了。遇到一群流落他鄉的堂姊妹以及父親當時屬下將吏袁履謙等人的妻兒時，顏泉明都帶著他們回來，總共五十餘家，三百多口。一路上大家均分口糧，就像自己的親戚一般。到了蒲州，顏真卿贍養了他們，隨後讓他們各自前往自己願意去的地方，還給了他們路費。袁履謙妻子起先還懷疑袁履謙下斂時衣衾單薄；打開棺柩一看，原來和顏杲卿沒有兩樣，這才感到慚愧和歎服。

六月初一（辛醜），吐火羅和康國派使者到長安朝貢。

六月初九（己酉），唐肅宗根據宰相王璵的請求在南郊圓丘東麵修建了一座太一神（楚地所崇信最高神祗）的祭壇。當天，唐肅宗命令王璵攝行祠堂祭祀事務。唐肅宗曾感到身體不適，占卜說是因為山川作祟。王璵請求派中使和女巫乘坐驛馬分別到全國的名山大川去祈禱。巫師仗恃權勢，一路上煩擾州縣，索求賄賂，收受贓款。黃州有個巫婆，正當中年，很有美色，跟從她的無賴少年有好幾十個，對地方的危害尤其嚴重。她到了黃州，住在驛站的館舍。刺史左震一早到驛站時，發現門鎖著打不開。左震勃然大怒，破鎖而入，將那巫婆拖到階下殺了，把跟從她的少年也全殺了，沒收她的贓款數十萬，然後將情況具表奏聞，並且請求用她的贓款代替窮人的租賦。他還將中使打發回京師。唐肅宗也沒有對他治罪。

這期間，唐肅宗任命開府儀同三司李嗣業為懷州刺史，出任鎮西和北庭行營節度使。

六月十三（癸醜）夜裏，月亮進入南鬥魁宿。

山人隱士韓穎改造了新曆。六月十七（丁巳），朝廷決定實行韓穎的新曆。

次日，唐肅宗下敕釋放了所有兩京陷落時在安氏朝廷當官，經三司審理尚未定案的人。原來被貶斥或降職的人則保留原來的處分。

太子少師房琯被罷相後，怏怏不樂，多次稱病不來上朝，卻朝夕賓客盈門。他的黨羽為他在朝廷揚言說：“房琯是文武兼才，應當得到重用。”唐肅宗聽說後十分厭惡，下製曆數房琯的罪行，將他貶為幽州刺史。前祭酒劉秩也被貶為閬州刺史，京兆尹嚴武被貶為巴州刺史；他們都是房琯的黨羽。

當初，史思明作為將領曾在平盧軍使烏知義手下任職，烏知義待他很好。烏知義的兒子烏承恩在安史之亂初年任信都太守，在郡裏投降了史思明。史思明思念他父親的舊恩保全了他。當安慶緒敗後，烏承恩勸史思明歸降朝廷。李光弼覺得史思明最終還會叛亂，而烏承恩得到史思明的親信，便想利用他暗地裏搞掉史思明。他又勸唐肅宗任命烏承恩為範陽節度副使，賜給阿史那承慶不死的鐵券，讓他們共同對付史思明。唐肅宗同意了。

烏承恩經常用自己的錢財招募部曲，又多次穿著婦人的衣服到各個將領的兵營去勸說他們。將領們把這事告知史思明。史思明雖然有點懷疑，但不太相信。剛好烏承恩到京師辦事，唐肅宗派內侍李思敬和他一道到範陽宣旨慰勞。烏承恩宣旨後，史思明將他留在府中過夜，用帷帳遮住他的床，埋伏了兩人在床下。烏承恩的小兒子在範陽，史思明讓他去探望父親。夜裏，烏承恩秘密跟他兒子說：“我受命除掉這個逆胡，朝廷將讓我出任節度使。”兩個埋伏在床下的人於是大喊著爬出來。史思明於是拿下烏承恩，搜索了他的行囊，找到朝廷賜給阿史那承慶的鐵券和李光弼的信件，信裏說：“阿史那承慶答應就給他鐵券。不然，千萬不能給他。”史思明又搜到幾百張簿書，都是先前跟從史思明造反的將士名單。史思明責罵他說：“我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暗算我！”烏承恩謝罪道：“我的確是死罪。這都是李光弼的主謀。”史思明於是將將佐和吏民都集中到一起，麵向西大哭著說：“臣帶著十三萬部眾歸降朝廷，有什麽地方對不起陛下，而陛下還要殺臣！”於是張榜殺了烏承恩父子，連坐被殺的有二百多人。烏承恩弟弟烏承玼逃走，得免一死。史思明囚禁了李思敬，上表將這事詳細奏聞（《新唐書》說史思明在四月殺烏承恩）。唐肅宗派中使慰問和勸諭史思明說：“這並非朝廷和李光弼的意思。都是烏承恩擅自所為。把他殺了好。”

剛好這期間，朝廷三司對獻身安氏朝廷官員判罪的消息抵達範陽。史思明跟部將們說：“陳希烈他們原來都是朝廷大臣。太上皇自己拋棄了他們跑到蜀郡去。如今他們收複了天下，本當慰勞他們，卻還不免一死，更何況我們原本跟從安祿山造反的人！”部將們都說：“早先烏承恩的事，就知道朝廷將如何對待我們了。隻要李光弼還在，我們的憂慮就大了。大夫為何不以我們的名義請求朝廷誅殺李光弼，向河北百姓謝罪！主上如果舍不得李光弼，我們就出兵為大夫殺了他，大夫才會安全。不然，禍患未已。”史思明說：“你們說的對。”於是命令判官耿仁智和他的僚屬張不矜書寫奏折，說：“請陛下誅殺李光弼以謝河北。陛下如果不肯為臣誅殺李光弼，臣將自己帶兵到太原去殺了他。”張不矜把他起草的奏折給史思明看過後，即將封函時，耿仁智把那些話都刪掉了。抄寫奏折的人把這事告知史思明，史思明非常憤怒，將他倆拿下，站立在廳堂下，問道：“你們為何要背叛我？”下令把他們殺了。耿仁智已事奉史思明很久，史思明憐惜他，想留下他，於是召他進來說：“我任用你近三十年了。今天並非我對不起你。”耿仁智大喊道：“人生固有一死，得盡忠義，則死得其所。今天要跟從大夫造反，隻不過拖延歲月罷了，哪裏比得上速死來得快樂！請動手吧！”史思明勃然大怒，亂錘打殺了他，腦漿流滿一地。

烏承玼逃到太原，李光弼上表請求封他為昌化郡王，出任石嶺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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