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四：群雄逐鹿之二十九：輔公祏丹楊稱帝與杜伏威長安暴死

武德六年即公元623年二月，劉黑闥在洺州被處斬。二月二十（丙寅），唐行軍總管李世勣打敗徐圓朗。東部兩處最大的叛亂被先後平定了。

六月中旬，唐瓜州總管賀若懷廣奉詔來到沙州，正值州人張護和李通造反。賀若懷廣帶著幾百人退保子城。唐涼州總管楊恭仁派兵來救，但被張護等人打敗。

六月二十九（癸酉），柴紹和吐穀渾人開戰，但被他們包圍。吐穀渾占據高地向唐軍射箭，矢下如雨。柴紹讓人彈胡琵琶，還叫兩個女子對舞。吐穀渾人看了感到奇怪，紛紛放下弓矢，聚在一起觀看。柴紹等到他們都放鬆了戒備，暗中派精騎繞到吐穀渾人的背後襲擊他們，吐穀渾人於是全麵潰敗。

七月初，張護和李通攻破沙州子城，殺了唐瓜州總管賀拔懷廣。他們立沙州別駕竇伏明為主，進逼瓜州。唐瓜州長史趙孝倫把他們打退了。

七月初三（丁醜），岡州刺史馮士翽占據新會造反，唐廣州刺史劉感出兵討伐，接著招降了馮士翽，還奏請朝廷恢複了他的職位。

八月初九（壬子），淮南道行台仆射輔公祏反叛。當初，杜伏威與輔公祏是好朋友，輔公祏年長，杜伏威把他當作兄長，軍中將士也都稱他作伯父，對他跟杜伏威一樣敬畏。杜伏威逐漸開始嫉妒他，便任命自己的養子闞棱為左將軍，王雄誕為右將軍，暗中奪走輔公祏的兵權。輔公祏也覺察出來了，因此怏怏不平。他於是和故人左遊仙裝作學習道教和所謂“辟穀”的養生法，以此韜光養晦。當杜伏威入朝後，他把輔公祏留下守衛丹楊，並讓王雄誕作為副手，掌管兵權。他暗中跟王雄誕說：“我到長安後，如果沒失去官職，千萬不要讓輔公祏發動事變。”杜伏威去了長安後，左遊仙勸說輔公祏謀反。但因為王雄誕掌握兵權，輔公祏找不到機會。於是他假稱得到杜伏威的密信，懷疑王雄誕有貳心。王雄誕得知後很不高興，便稱病不再管事。輔公祏趁機奪了他的兵權，讓他的黨羽西門君儀告訴他反叛的計劃。王雄誕這才醒悟過來，後悔地說道：“如今天下剛剛平定，吳王（即杜伏威）又在京師。大唐的兵威，所向無敵。我們為何無故要自己去找滅族的災禍！我王雄誕有死而已，不敢從命。今天如果跟從輔公為逆，不過延長百日的性命罷了。大丈夫豈能因為舍不得這些日子，而把自己陷於不仁不義！”輔公祏知道他一定不肯屈從，便派人把他絞死了。

王雄誕是曹州濟陰人。當初杜伏威起兵時，采用他的計策而多次取勝，因此被杜伏威署任為驃騎將軍。杜伏威後來率眾渡過淮水，和海陵義軍李子通聯合。李子通嫉惡杜伏威的雄武，派騎兵襲擊他。杜伏威受重傷後跌下馬，是王雄誕背著他逃進葭蘆中才得以逃生。杜伏威重新招集餘黨，攻劫郡縣，但又被隋將來整擊破，損失了殘餘部眾。他的部將西門君儀妻子王氏勇敢果決，力氣很大。她背著杜伏威逃走，王雄誕則率領麾下壯士十來人衛護。隋軍追到時，王雄誕當即回來保衛杜伏威，身上多處受到槍傷，但卻越戰越勇，最後幫助杜伏威逃脫。當時闞棱比王雄誕年長，所以軍中號稱闞棱為大將軍，王雄誕為小將軍。

後來杜伏威派輔公祏到江都攻打李子通，讓王雄誕和闞棱為副手。雙方在溧水決戰，結果李子通大敗。輔公祏乘勝追擊，卻被李子通打敗。將士們都堅壁不敢出戰，隻有王雄誕跟輔公祏說：“李子通軍中沒有營壘，而且仗恃新近的勝利而不設防。如果現在出擊，必定能夠取勝。”但輔公祏不聽。王雄誕於是帶領自己屬下幾百人銜枚夜擊，並利用順風縱火，結果李子通大敗，逃到太湖去了。杜伏威接著攻破沈法興，占據了他的地盤。唐高祖聽說杜伏威據有吳、楚一帶，便派使者去勸諭他。杜伏威歸附唐朝後，王雄誕又率眾討伐李子通。李子通率領精兵守衛獨鬆嶺，王雄誕派部將陳當率領一千多人，出其不意，乘高據險，高舉無數旗幟，夜裏則把火炬綁在樹上，似乎他的大軍漫山遍野。李子通大為驚懼，燒了軍營逃走，退保杭州。王雄誕追擊，終於在陣上生擒李子通，將他送到京師長安。歙州首領汪華，隋末時占據本郡稱王達十餘年。王雄誕回軍攻打。汪華出新安洞口抗拒王雄誕，部隊非常精銳。王雄誕讓精兵埋伏在山穀間，自己率領幾千羸弱士兵和他開戰。沒幾個回合，他就詐敗退歸本營。汪華無法攻克他的軍營，到天黑時打算撤回，但王雄誕的伏兵已經占據了他的洞口，汪華回不去，走投無路之下隻好綁了自己投降。蘇州賊帥聞縣人遂安占據昆山縣，並不附屬任何人。杜伏威又命令王雄誕攻打他。王雄誕因為昆山險要狹隘，難以強攻取勝，便單騎來到城下，向遂安陳述唐朝的威靈，示以禍福利害。遂安既感動又高興，於是率領諸將出降。王雄誕因先後戰功被唐朝授予歙州總管，封宜春郡公。杜伏威到長安入朝時，將輔公祏留下鎮守江南，而兵馬卻歸王雄誕統領。但不久王雄誕就被輔公祏殺害了。

王雄誕善於安撫士卒，將士們都願意為他拚死。他還約束部隊，軍紀嚴整，每次攻破城邑，總是對百姓秋毫無犯。他死的那天，江南軍中以及民間無不為他的死流淚。唐高祖嘉許他的氣節，讓他兒子王果世襲宜春郡公。唐太宗即位後追贈他為左衛大將軍和越州都督，諡名忠。這是後話。

輔公祏殺了王雄誕後，又謊稱杜伏威無法回到江南，但寫信讓他們起兵。他同時大肆修繕鎧甲兵仗，運送糧儲，不久便在丹楊稱帝，國號為宋。他還修繕了南陳原來的宮室，在那裏居住，同時署任百官，任命左遊仙為兵部尚書、東南道大使、越州總管。他還和張善安連兵，任命他為西南道大行台。

八月二十二（乙醜），輔公祏的反訊抵達長安，唐高祖下詔派襄州道行台仆射趙郡王李孝恭，率領水軍直趨江州，派嶺南道大使李靖率領交、廣、泉、桂四州的部眾直趨宣州，派懷州總管黃君漢從譙州和亳州一帶出兵，派齊州總管李世勣從淮水和泗水一帶出兵，共同討伐輔公祏。李孝恭將要出發時，設宴招待各位大將。他令人去取水來，水忽然變為血色，在座的無不大驚失色。李孝恭舉止自若，鎮定地說：“這是輔公祏授首丟腦袋的征兆！”把血水一飲而盡。部將們無不心悅誠服。

九月十五（戊子），輔公祏派部將徐紹宗入寇海州，陳政通入寇壽陽。

九月中旬，邛州獠族人造反，唐高祖派沛公鄭元璹出兵討伐。

黃州總管周法明帶兵出擊輔公祏。張善安占據夏口抗拒他。周法明進駐荊口鎮。十一月初十（壬午），周法明登上戰艦飲酒，張善安派了好幾個刺客，裝作乘著魚船過來。見到的人們都沒覺得他們有什麽危險。刺客們於是趁機殺了周法明逃走。

十一月十二（甲申），唐舒州總管張鎮周等人在猷州的黃沙出擊並擊潰了輔公祏的部將陳當世。

十二月初一（壬寅），日食。次日，唐安撫使李大亮誘捕了張善安。李大亮到洪州出擊張善安，與張善安隔水而陣，遠遠地相互對話。李大亮向他解說禍福利害，張善安說：“我張善安最初並無反心，隻是被部下將士所誤。現在想投降，又怕免不了一死。”李大亮說：“張總管有投降的心思，那麽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於是自己騎馬涉過河水，一個人進入他的陣容，和張善安拉著手交談，表示他們之間毫無猜忌。張善安很高興，便答應投降。接著張善安帶著幾十個隨騎前往李大亮的軍營。李大亮將他的隨騎攔在門外，請張善安進入帳篷，和他交談。許久之後，張善安告辭離去，李大亮居然命令武士將他拿下，他的隨從都騎馬逃走。張善安營中將士聽說後，無不憤怒，於是大家準備舉兵進攻李大亮。李大亮派人跟他們解釋說：“不是我硬將張總管留下。張總管真誠地想要歸降朝廷，跟我說：‘我如果回營，恐怕將士會有不同意見，到時會被他們牽製。’所以是他自己不回去罷了。你們怎能遷怒於我！”他的部眾於是大罵道：“張總管出賣我們，好去討好你們。”於是全都潰散而去。李大亮率軍追擊，俘虜了很多人。他將張善安送往長安。張善安自稱從沒和輔公祏勾結，唐高祖於是赦免了他，並加以善待。當輔公祏敗了後，唐軍繳獲了他們的來往書信，這才殺了張善安。那是後話。

李孝恭他們討伐輔公祏的戰況暫且放下，回到西部。這年八月二十三（丙寅），吐穀渾派人表示歸附唐朝。

九月初，太子李建成消滅了劉黑闥後班師回朝。九月十九（壬辰），唐高祖下詔任命秦王李世民為江州道行軍元帥。九月二十二（乙未），竇伏明在沙州降唐。

同時，高昌王伯雅去世，他兒子文泰繼立。九月二十三（丙申），渝州人張大智造反，唐刺史薛敬仁棄城逃走。

十月初六（戊申），朝廷赦免了死罪和流放以下的犯人。這期間，秦王李世民還在並州。十月十七（己未），唐高祖下詔讓李世民帶兵回長安。同時，唐高祖臨幸華陰，並於次日到白鹿原狩獵。

造反的渝州人張大智入侵涪州。唐刺史田世康等人率軍抗擊，張大智帶領部眾投降了。

當初，因為突厥人多次成為邊患，並州大總管府長史竇靜上表，請求朝廷在太原設置屯田，好節省軍糧饋運的費用和辛勞。但朝臣的意見覺得屯田非常麻煩困擾，所以唐高祖沒答應。竇靜不停地懇切爭辯，唐高祖便下敕令征竇靜入朝，讓他和裴寂、蕭瑀、封德彝在朝堂上當麵辯論。裴寂等人辯不過竇靜，唐高祖於是采納了竇靜的建議。後來屯田的年收入達穀粟好幾千斛，唐高祖非常滿意，便讓竇靜代理並州大總管。竇靜是竇抗的兒子。十一月初九（辛巳），秦王李世民又請求在並州境內增加屯田數量，唐高祖答應了。

十一月十五（丁亥），唐高祖到華陰圍獵，並於兩天後到忠武頓迎接和慰勞秦王李世民。十一月十九（辛卯），他到沙苑圍獵，並於六天後又到伏龍原圍獵。

十二月初九（庚戌），朝廷將奉義監改建為龍躍宮，並將武功的住宅改建為慶善宮。十二月十三（甲寅），唐高祖的禦駕回到長安。

十二月十九（庚申），白簡和白狗的羌人領袖都派使者上朝進貢。

十二月二十八（己巳），突厥入寇定州，但被州兵擊退。

武德七年即公元624年春正月，朝廷依照北周和北齊的舊製，每州設置大中正一人，掌管和了解州內的知名人物，品評和衡量州裏的望族和豪門。該職位由本州家族聲望很高的人擔任，沒有品級和俸祿。

再回到江南的戰爭。正月十一（壬午），趙郡王李孝恭到樅陽出擊輔公祏的部將，打敗了他們。

二月初，輔公祏派兵包圍猷州，唐刺史左難當閉城自守。安撫使李大亮帶兵攻擊並打敗了輔公祏。趙郡王李孝恭也攻打並占領了輔公祏控製的鵲頭鎮。二月十二（壬子），行軍副總管權文誕在猷州打敗輔公祏的黨羽，並攻拔了他們的枚洄等四鎮。

這月，太保吳王杜伏威去世。杜伏威是齊州章丘人。他少年時就豪放不羈，也不治產業，因為家貧無以自給，所以總是打洞穿牆，從事盜賊勾當。他和輔公祏成為刎頸的生死之交。輔公祏姑媽家以牧羊為業，輔公祏所以多次送羊給杜伏威。姑媽很有意見，後來幹脆就揭發了杜伏威偷盜的事。郡縣捕捉得很急，杜伏威和輔公祏於是一道逃命，聚眾成為群盜。那時他才十六歲。杜伏威經常營護其他的盜寇，出去時總是在前頭，退回是總是殿後，所以他的黨羽無不信服，因此共同推舉他為首領。

大業九年（613），他率眾進入長白山（在山東，不是東北的）投靠賊帥左君行。但因為沒得到尊重，杜伏威帶著自己人很快就離開了，轉去搶掠淮南，自稱將軍。當時下邳的苗海潮也聚眾為盜。杜伏威讓輔公祏跟他說：“如今我們一同苦於隋朝的暴政，各自興起大義。但因為力量分散，勢力自然減弱，所以經常擔心被捉。我們何不合並一塊，增強兵力，那樣就不用擔心隋軍的圍剿。如果明公能夠為主，我將敬從。如果自己覺得不能勝任，可來聽命於我。要不然我們可以一戰以決雄雌。”苗海潮怕了，當即帶著部眾歸附杜伏威。江都留守派校尉宋顥率兵討伐，杜伏威和他作戰，假裝敗北，把隋軍引進葭蘆叢中，接著利用上風縱火，迫使宋顥的步騎陷進大澤，結果全被燒死。海陵賊帥趙破陣聽說杜伏威人少而看不起他，派使者去召杜伏威，要求和他合並。杜伏威讓輔公祏在外頭嚴陣以待，以防萬一，自己帶了十人拿著牛酒去拜謁趙破陣。趙破陣非常高興，請杜伏威進入帳幕，然後集中了他的所有酋帥，縱酒高會。杜伏威趁他們喝醉時，當場在座席上殺了趙破陣，兼並了他的部眾。從那之後他的兵威開始強盛，並屠殺了安宜城。

隋煬帝楊廣派右禦衛將軍陳棱率領精兵八千討伐杜伏威。陳棱不敢出戰，杜伏威送了一襲婦人的衣裳給他穿，想以此激怒陳棱，並寫信稱呼他為“陳姥”。陳棱勃然大怒，帶領全部兵馬前來。杜伏威迎戰，親自出陣挑戰。陳棱部將射中了他的前額，杜伏威憤怒地指著他說：“我不殺了你，終身不拔次箭。“於是飛馬上前。陳棱部將逃回陣列，杜伏威趁機衝了進去，大呼大喊地衝鋒陷陣，所向披靡，並俘獲了射他的將領，讓他拔出自己前額的箭，然後砍下他的腦袋，攜帶著他的首級重新衝進陳棱的軍陣，奮起直擊，又殺了幾十人。陳棱因此全麵潰敗，自己僅僅逃得性命。杜伏威乘勝攻破高郵縣，帶兵占據曆陽，自稱總管，然後分派諸將攻占曆陽的屬縣，所到之處無不攻下，於是江淮間的小股盜寇爭著前來歸附。杜伏威曾挑選敢死之士五千人，號稱“上募”，對他們格外寵信，還和他們同甘共苦。每有攻戰，他總是派上募出擊。當戰役結束時，他總要視察他們；發現有人背上受傷的，便殺了他們，因為顯然是後退時被刺傷的。杜伏威將繳獲的財物，全都獎賞給將士；有戰死的，總是讓他們的妻妾殉葬。所以他手下的將士都願意為他拚死作戰，因此所向無敵。

宇文化及叛逆時，署任杜伏威為曆陽太守，但杜伏威沒有接受。他又移居丹陽，敘用士人，大肆修繕器械，減輕統轄區百姓的賦斂，革除殉葬的規定。他下屬犯有奸盜的，或者官員犯有貪汙的，不論輕重，他把他們都殺了。杜伏威接著上表給當時留守東都洛陽的越王楊侗，楊侗於是拜杜伏威為東道大總管，封楚王。秦王李世民包圍王世充時，派使者去招降他，杜伏威也因此請降。唐高祖派使者到東部就地拜他為東南道行台尚書令、江淮以南安撫大使、上柱國，封吳王，賜姓李氏，正式加入宗室屬籍，還封他兒子杜德俊為山陽公，賜給他五千段布帛和三百匹馬。杜伏威派部將陳正通和徐紹宗率兵和李世民會合。唐高祖武德四年（621），他派將軍王雄誕到杭州討伐李子通，並生擒了後獻給唐高祖。接著他又到歙州攻破汪華，占有了幾乎整個江東和淮南，南接五嶺，東至大海。不久他得知李世民平定了劉黑闥，正進逼徐圓朗，杜伏威覺得他難以獨立生存，因此到長安入朝。唐高祖拜他為太子太保，仍兼任行台尚書令。唐高祖把他留在京師，對他異常禮遇，位在齊王李元吉之上。輔公祏造反後不久，杜伏威就在長安暴病身亡，終年不到三十歲。

輔公祏反叛時，謊稱得到杜伏威的命令，好欺騙他原來的部眾。當輔公祏之亂平定後，趙郡王李孝恭不知道那是騙局，便將這事具體報告給朝廷。唐高祖於是下詔追除杜伏威的官名，籍沒他的妻兒。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後，了解了他的冤屈，赦免了他的妻兒，也恢複了他的官爵。這是後話。

三月十六（丙戌），趙郡王李孝恭在蕪湖打敗輔公祏，攻拔了梁山等三鎮。三月二十一（辛卯），安撫使任瑰攻拔揚子城，廣陵城主龍龕投降唐軍。三月二十八（戊戌），李孝恭攻克輔公祏的京都丹楊。

要想知道輔公祏還能堅持多久，請看下篇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