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七：三燕承繼之二：慕容寶放棄中山與慕容會之死

公元397年春，北魏長期包圍後燕京城中山，城中將士都盼著出戰。三月，高陽王慕容隆跟後燕主慕容寶進言道：“拓跋涉珪雖然多次取得一些小勝，然而他長期在城下駐軍，勢頭已經大不如前。他將士和馬匹死傷過半，人心思歸，部落離散，現在正是打敗他們的時候了。再加上全城將士踴躍欲戰，以我們的精銳，趁著對方的衰弱，必將無往不勝。陛下如果過於謹慎而猶豫不決，那麽將士們將會心灰意冷，這樣下去會一天比一天困難，導致久而生變，今後即使想要調動軍心，隻怕也調不動了！”慕容寶覺得有理，但慕容麟每次都堅持反對意見，致使慕容隆準備出戰了爾後又不得不作罷，前後共有四次。

慕容寶派人向拓跋珪請求，要將他的人質弟弟拓跋觚送回去，然後割讓常山以西的所有地盤給北魏以求和。拓跋珪答應了，於是撤了中山之圍。但後來慕容寶又追悔。四月初，拓跋珪又回到盧奴（今河北定州），兩天後，再次包圍中山。後燕將士數千人全都主動請求慕容寶說：“如今困守窮城，終會坐以待斃。我們願意出去痛快地大打一仗，但陛下總是不肯，這是坐取其敗。況且我們長期被圍，不可能會發生什麽突變，隻是徒然寄希望在賊寇失去耐心自己退兵上頭而已。如今城內外的形勢，強弱明顯懸殊，對方必定不會自動退兵。因此陛下應當聽從大家的意見，和他們決一死戰。”慕容寶終於答應，於是慕容隆退下馬上動員軍隊，召集參佐們說道：“皇威不振，寇賊內侮，臣子同恥，義不顧生。今天我如果幸運破賊，安全回來，那當然最好。如果不幸失敗，我也得以一展自己的誌向和氣節。愛卿們如果有機會回到北邊見到我母親時，代我向她訴說我的這份心願！”於是披甲上馬，前往城門待命出發。慕容麟再次固執地勸止慕容寶，大家無不忿恨，但也無計可施，慕容隆隻好哭著作罷。

當天夜裏，慕容麟用武力劫持了左衛將軍北地王慕容精，強迫他率領禁兵去弑殺慕容寶。慕容精大義凜然地拒絕了，慕容麟大怒，便殺了慕容精，出城逃到西山去依附丁零部落的殘餘勢力。於是城中人心惶惶，受到很大震動。慕容寶不知道慕容麟到哪裏去了，覺得清河王慕容會的軍隊就在不遠，擔心慕容麟去奪了慕容會的軍權，然後先行占據龍城。慕容寶於是召集慕容隆和慕容農來，商量是否離開中山，退保龍城。慕容隆道：“先帝櫛風沐雨成就了中興大業。現在逝世還不到一年，先帝打下的天下就這麽斷送了，這難道不能說我們辜負了他嗎！如今外寇正十分強盛而我們又內難再起，骨肉乖離，百姓既害怕又不信任我們。這種情景下我們的確抵抗不了敵人；往北遷往龍城舊都，也是合情合理的。然而龍城一帶地方狹小百姓貧困，如果依然心懷中原而遷回那裏，然後再早晚盼著建立大功，那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節約開支，愛惜百姓，從事農耕，訓練兵馬，爭取在幾年之內，官府和百姓都充實富足；而同時如果趙魏一帶繼續連年征戰，生靈塗炭，民眾思念大燕當年的德惠，那麽我們或許真能卷土重來，複興原來的大業。即使做不到那樣，我們憑險自固，也足以做到悠閑自在和養精蓄銳。”慕容寶道：“愛卿言之盡理，朕全都聽從愛卿的。”

遼東人高撫善於卜筮，一貫受到慕容隆的信任。他私下跟慕容隆說：“殿下這趟北行，隻怕終究到不了那裏，太妃也不得能見到。假如讓主上獨自前往，殿下暗中留在這裏，必定能建立大功。”慕容隆道：“國有大難，使主上蒙受風塵，況且老母在北邊，即使我得以頭朝北麵而死，也沒有遺恨。愛卿這講的是什麽話！”於是召來他的全部僚佐，問他們是去是留，隻有司馬魯恭和參軍成岌願意跟他北上，其餘都想留下，慕容隆全都聽任他們自己的決定。

慕容農部將穀會歸勸說慕容農道：“城中的百姓，都是被拓跋涉珪在參合陂殺害的將士們的父兄子弟。他們無不泣血踴躍，要和魏兵決一死戰，隻不過被衛軍將軍（慕容麟）阻攔而已。如今聽說主上打算北遷，大家都說：‘如果得到一位慕容氏，我們擁戴他為主，然後和魏兵血戰到底，死無所恨’。大王如果有幸留在這裏，以副眾望，擊退魏軍，撫寧京畿，然後奉迎大駕回來，也不失為忠臣。”慕容農大怒，要殺穀會歸，然而愛惜他的才幹，因此隻跟他說：“如果隻有這樣才能求得生存，那我還不如就死！”

第二天夜裏，慕容寶與太子慕容策、遼西王慕容農、高陽王慕容隆、長樂王慕容盛等一萬多人騎馬出城奔赴慕容會的大軍。河間王慕容熙、勃海王慕容朗、博陵王慕容鑒都因為年幼，不能及時出城，慕容隆又跑回來接他們，還親自為他們套車，所以他們都保住性命。後燕將軍王沈等人投降北魏。樂浪王慕容惠、中書侍郎韓範、員外郎段宏、太史令劉起等人帶了工伎三百人逃奔鄴城。

中山城中沒有了主人，百姓惶恐困惑，東門大開。拓跋珪想連夜進城，冠軍將軍王建一心想劫掠民眾財產，便借口說士兵可能會盜竊府庫財物，請求等到天亮，拓跋珪這才沒馬上進城。後燕開封公慕容詳沒來得及跟上慕容寶，城中軍民便立他為主，閉門堅守。拓跋珪率領全部兵馬猛攻，但好幾天都攻不下來，便派人登上頂上有瞭望樓的巢車，對著城裏曉諭道：“慕容寶已經丟棄你們逃走了，你們小百姓憑白自已取死，到底為誰呢？”城上百姓回喊道：“我們小百姓的確無知，但我們怕又變成參合陂的士兵那樣，因而隻想苟延個把月的性命而已。”當年正是王建勸拓跋珪活埋了在參合陂被俘的後燕官員和將士，所以拓跋珪氣得吐口水在他臉上。拓跋珪派中領將軍長孫肥和左將軍李栗帶領三千騎兵去追趕慕容寶，但一直追到範陽都沒趕上，最後隻是擊潰了後燕的新城衛戍後回到中山。

再說慕容寶帶著太子慕容策等一萬多人騎馬出城，想去投奔他兒子清河王慕容會的大軍，但卻不期在半路遇上早先叛逃的趙王慕容麟。慕容麟沒想到慕容寶會來，大驚失色，急忙帶著他的部眾逃到蒲陰（今河北完縣東南），再次進駐望都，當地百姓還為他提供糧食。還在中山城固守的開封公慕容詳派兵掩擊慕容麟，俘虜了他的妻兒，慕容麟逃脫跑進山裏。

不久，慕容寶抵達薊城，宮裏的親近侍從都散亡殆盡，隻有慕容隆帶領幾百騎兵成為他的宿衛。清河王慕容會帶領二萬軍隊到薊南來迎接，慕容寶發覺慕容會的麵容舉止都有怏怏不樂懷恨在心的樣子，便暗中告訴了慕容隆和慕容農。慕容農和慕容隆都說：“慕容會年齡還小，在東北獨當一麵，驕橫習慣了才這樣，不會有其他事情！臣等將會以禮責備他。”慕容寶雖然聽從了他們的話，但還是下詔解除了慕容會的兵權，轉給慕容隆。慕容隆再三推辭，慕容寶於是分了一半慕容會的士兵給慕容農和慕容隆，又派西可公庫傉官驥帶兵三千幫助守衛中山。

第三天，慕容寶將薊城府庫裏的東西全部往北遷移到龍城。北魏大將石河頭帶兵追趕，兩天後在夏謙澤趕上慕容寶。慕容寶不想出戰，慕容會道：“臣撫導教育士卒，見到敵人就要出擊。如今大駕蒙受風塵，人人都思盼效命，現在敵虜膽敢自己送上門來，將士心裏無不忿憤。《兵法》說：‘歸師勿遏’。又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我們兩者都有了，還怕打不贏！如果避他而去，賊寇必將乘勢而進，那樣也許會導致變故。”慕容寶聽從了他的建議。慕容會於是整兵布陣與魏兵大戰，慕容農和慕容隆等人也帶領從南邊帶來的騎兵向魏軍衝殺。魏兵大敗，燕兵追殺了一百多裏，殺死了幾千人。慕容隆還獨自追殺了幾十裏路後才回來，然後跟故吏留台治書陽璆感歎道：“中山城裏有幾萬兵眾，我得不到機會展現我的將才。今日的勝利，隻讓我更加遺憾而已。”因而慷慨流淚。

慕容會大敗魏兵之後，驕矜蠻橫得越來越厲害。慕容隆屢次訓責他，慕容會於是更加忿怒恚恨。慕容會覺得慕容農和慕容隆都曾經出鎮過龍城，屬尊位重，名望曆來超過自己，便擔心一旦到了龍城，大權就不再在自己手裏，又知道自己因為庶出，終究沒有嗣位的希望，便陰謀作亂。

幽州北平一帶的將士都感懷慕容會的恩惠，而不樂意歸屬慕容農和慕容隆二王，便向慕容寶請求道：“清河王的勇略世上少人可比，我們都和他誓同生死，願陛下與皇太子、各位封王留在薊宮，我們願意跟從清河王南下解救京師之圍，然後回來迎接大駕。”慕容寶左右侍從都很厭惡慕容會，便跟慕容寶說：“清河王當不成太子，神色十分憤憤不平。而且他才武過人，又善於收買人心。陛下如果聽從眾人的請求，臣等擔心京城解圍之後，必有宮廷傾輒的事情發生。”慕容寶便跟眾將士說：“道通（慕容會的字）還年輕，才幹也不如二王，怎麽可以擔當專征的重任！況且朕剛剛親自統率六師，依杖慕容會以為羽翼，怎麽可以隨便讓他離開朕的身邊！”眾將士很不高興地退下。

左右侍從勸慕容寶殺了慕容會，侍禦史仇尼歸聽說了，急忙來告訴慕容會說：“大王所仗恃的人是父親，現在大王父親已有了另外的打算。大王所仗恃的是軍隊，現在軍隊已落入他人手裏。如今還有什麽地方好去？我看不如殺了二王，廢掉太子，然後大王自己占據東宮，兼負將相的大任，繼而匡護恢複社稷，這才是上策。”慕容會猶豫了許久，沒有答應。

慕容寶跟慕容農和慕容隆說：“我觀察了道通的誌趣，他必反無疑，應當早日把他除掉。”慕容農和慕容隆都說：“如今敵寇入侵內侮，中原分崩離析，大燕社稷，危如累卵。道通鎮撫舊都，又遠赴國難，他的威名足以震動四鄰。現在叛逆的狀況並未彰明而陛下就匆匆把他殺了，豈不是徒然傷了父子的恩情，而且還會極大地損害陛下的威望。”慕容寶道：“慕容會的叛逆意圖已經鑄成，愛卿等人心懷慈恕，不忍心早日殺他。但朕擔心萬一他發動兵變，必定會先殺害諸位叔父，然後再對付朕，到時候你們不要後悔莫及！”慕容會聽說後，更加害怕。

四月中旬，慕容寶下榻在廣都的黃榆穀。慕容會派他的黨羽仇尼歸和吳提染幹帶領壯士二十多人分別偷襲慕容農和慕容隆，把慕容隆殺害在他帳下。慕容農受了重傷，捉住仇尼歸，逃入山中。慕容會因為仇尼歸被捉，知道事情終究要暴露，便連夜去見慕容寶道：“慕容農和慕容隆陰謀叛逆，臣已經把他們除掉了。”慕容寶想要討伐慕容會，便假裝沒事，用好話安慰他道：“朕已經懷疑二王很久了，現在把他們除去，這太好了。”

第二天一早，慕容會戒備森嚴，大軍準備開道北行。慕容會想拋棄慕容隆的棺柩，部將餘崇哭著再三請求，慕容會隻得聽任他載著棺柩隨軍。慕容農從山裏跑回來，慕容寶假裝嗬斥道：“你好自負嘛！”便命令手下將他拿下。走了十多裏後，慕容寶招呼大臣們吃飯，同時好議定慕容農的罪狀。慕容會也在座，慕容寶用眼睛示意衛軍將軍慕輿騰，讓他趁其不意殺了慕容會。慕輿騰砍傷他的腦袋，但沒能殺成。慕容會逃回到他的軍營，率兵攻打慕容寶。慕容寶帶上幾百騎兵飛馳了二百裏，到下午四五時左右趕到龍城。慕容會派騎兵追趕，但直到石城也沒趕上。

次日，慕容會派仇尼歸攻打龍城。慕容寶派兵夜襲，打敗了仇尼歸。慕容會派使者去要求慕容寶誅殺他身邊所謂佞臣，並封他為太子。慕容寶不肯。慕容會便擅自收取了皇帝的乘輿器玩和皇服，並將後宮的女眷都分給部將們，然後署任百官，自稱皇太子、負責尚書事務，帶兵向龍城進發，以討伐慕輿騰做借口，第二天就頓兵城下。慕容寶登上西門城樓，慕容會在馬上和慕容寶遙相對應，慕容寶言辭責讓他。慕容會命令士兵向慕容寶大聲喊叫，用以耀武揚威，城中將士無不憤怒，在黃昏時踴躍出戰，大破慕容會，他的士兵死傷過半，紛紛逃回兵營。侍禦郎高雲夜裏又率領敢死隊一百多人偷襲慕容會，慕容會部眾於是全部潰敗。慕容會帶著十來親信騎馬逃到中山，開封公慕容詳把他殺了。慕容寶接著殺了慕容會的母親及其三個兒子。

慕容寶馬上大赦，與慕容會同謀的也都免罪，恢複了舊職。慕容寶又論功行賞，拜將軍和封侯爵的有數百人。慕容農頭骨破裂甚至見到大腦，慕容寶親手為他包裹創口，幸免一死。慕容寶任命慕容農為左仆射，不久又拜司空、領尚書令。餘崇主動回歸，慕容寶嘉獎他的忠誠，拜他為中堅將軍，讓他負責宿衛，同時追贈慕容隆為司徒。

慕容寶任命高雲為建威將軍，封夕陽公，收養為義子。高雲是高句麗的旁支部落人，慕容寶祖父燕王慕容皝攻破高句麗時，將他們遷徙來青山，於是世代都是燕臣。高雲沉厚寡言，當時人們都不知道他的才幹，隻有中衛將軍長樂人馮跋對他的誌度感到驚奇，便和他結為朋友。馮跋的父親馮和曾是西燕王慕容永手下的將軍，慕容永失敗後遷徙回和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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