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五：秦燕混戰之一：慕容垂虎出樊籠建立後燕

公元383年十一月，由謝玄、謝琰、桓伊等人統領的主要以謝玄北府軍為主力的晉軍渡過肥水向秦軍發動猛攻，取得了淝水之戰的決定性勝利。晉軍接著收複了壽陽，生擒秦淮南太守郭褒。

秦將薑成等人守衛在漳口，東晉隨郡太守夏侯澄進攻並殺了薑成。

秦王苻堅和張夫人在逃亡過程中走散了。張夫人自己來到鄖城。時任前秦平南將軍的前燕主慕容暐當時駐在鄖城，便護送她回到苻堅那裏。

那時，各路秦軍無不潰敗，隻有慕容垂率領的三萬軍隊毫發未損。苻堅便帶了一千多殘兵敗將到慕容垂那裏。早在苻堅剛大舉伐晉時，慕容垂的侄子慕容楷和慕容紹就向慕容垂進言道：“主上現在已經非常驕傲矜持，叔父建立中興大業的時機，就在這次遠征了！”慕容垂道：“的確如此。要不是你們，我和誰成就這大業去！”

苻堅來投奔慕容垂時，世子慕容寶勸慕容垂道：“大燕家國傾覆之後，天命和人心都歸向父親。但因為時運還沒到來，所以我們留在秦國，但這不過是韜光養晦而已。如今秦主兵敗，委身於我，這是上天借這一機會讓我們恢複燕國。這個時機千萬不能錯過，但願父親不要意氣用事，因為秦主的微小恩典便忘了社稷的重要！”慕容垂道：“你說的對。然而他毫無戒心地來到我這裏，我怎麽可以加害於他！上天果真要拋棄他，還怕他不滅亡嗎？我們現在不如救他於危亡之中以報答他當年的恩德，然後再慢慢找機會對付他！這樣既可以不辜負我們曆來複國的心願，還可以用仁義奪取天下。”慕容垂的弟弟奮威將軍慕容德也勸道：“秦強而並燕，秦弱而圖之，這是為了報仇雪恥，也不辜負曆來的心願；兄長為何得到這樣的機會而不去爭取，反而將幾萬人的部隊拱手相讓？”慕容垂道：“當年太傅（慕容評）容不下我，讓我流離失所，跑到秦國避難逃死。秦主以國士的待遇對待我，恩惠禮數都非常周到。後來我又被王猛陷害，自己有口難辯，而隻有秦主深明是非。這些恩德怎麽能說忘就忘！如果氐族的運氣真的完了，我一定會招懷舊部，聚集關東，恢複祖先大業，但關西卻並非我應有的。”謀士趙秋道：“明公理當恢複燕國，這是圖讖上清楚預言的。現在天時地利都有了，還等待什麽！如果殺了秦主，占據鄴都，擊鼓西進，那麽三秦之地也不再是苻氏所有了！”慕容垂的親屬部從中多數人都勸慕容垂殺了苻堅，慕容垂不肯，反而將自己所有的兵馬都交給苻堅。

慕容暐駐軍在鄖城，聽說苻堅敗了，便拋棄了他的部隊逃到滎陽。慕容德又勸他起兵恢複燕國，慕容暐也不答應。

再說苻堅得到慕容垂的軍隊後，又收集了陸續逃回來的離散秦兵，等到抵達洛陽時，部隊已經恢複到十多萬人。

慕容垂的兒子慕容農跟父親說：“父親不肯趁人之危，這一大義足以感動天地。我聽說圖讖秘記裏有這樣的說法：‘燕複興當在河陽’。用摘取果實做個比方。在尚未成熟摘取和熟透即將自落時摘取，前後不過十來天時間，然而難易和美惡的程度，相差卻很遠！”慕容垂心裏覺得他說的有理，於是在抵達澠池時，他跟苻堅說：“北方的百姓，聽說王師不利，輕率地互相煽動，很有反叛的跡象。臣請求帶著詔書前往彈鎮並加以撫慰，並趁機順路也去拜謁一下先人的陵廟。”苻堅答應了。

尚書左仆射權翼勸苻堅道：“我軍新敗，四方都有離異之心。陛下應當征集名將，將他們安置在京師，用以鞏固根本，鎮服枝葉。慕容垂勇略過人，是中原東部的英雄豪傑。以前因為避禍而來，他的誌向又何止是冠軍將軍而已！譬如養鷹，餓了則依附獵人，但一聽見風動飆起，常會有淩雲之誌。對這樣的人才，正應當謹慎地將他鎖在樊籠之中，怎麽可以反而放縱，任他隨心所欲！”苻堅道：“愛卿的話的確在理。然而朕已經答應他了。匹夫還不食言，何況萬乘之軀？如果天命確有廢興，固然不是人的才智可以更移的。”權翼道：“陛下看重這種微小的信義而不看重社稷的重要。臣可以預見到，慕容垂將一去不複返。關東之亂，要從現在開始了。”苻堅仍然不聽，還派遣將軍李蠻、閔亮、尹國帶領三千人為慕容垂送行。

不久，苻堅開始擔心慕容垂真會有變，十分後悔，便又派了驍騎將軍石越率領三千精兵衛戍鄴城，派驃騎將軍張蠔率領五千羽林衛戍並州，派鎮軍將軍毛當率領四千部騎衛戌洛陽。

權翼暗中派遣壯士埋伏在河橋南邊的一個空倉庫裏，準備伏擊慕容垂。慕容垂起了疑心，便不走河橋，而是在涼馬台那裏，讓人造了個草筏渡過黃河，派部屬程同穿著自己的衣著，乘著自己的馬，和僮仆直奔河橋。結果真的遇上伏兵，程同揮鞭疾馳，逃得一命。

十二月，苻堅從淮南回到長安。他先在長安東麵的行宮裏下榻，為陽平公苻融悲傷地哭喪之後才入城。他追諡苻融為陽平哀公，同時大赦，還派人修複了死難將士的家宅。

同時，秦將呂光跨越了三百多裏的流沙征伐西域。焉耆等各國都投降了前秦，隻有龜茲王帛純抗拒秦軍，閉城堅守。呂光進軍攻打他們。

苻堅派兵入侵西域時，任命乞伏國仁為前將軍，率領先鋒騎兵。當苻堅出兵伐晉時，乞伏國仁的叔父乞伏步頹在隴西起兵反叛。苻堅又派乞伏國仁回來討伐他。乞伏步頹聽說後，非常高興。他親自在路上迎接乞伏國仁。乞伏國仁置酒招待他，說大話道：“苻氏為了逞強把民眾搞得疲勞不堪。他們敗亡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我將和諸君共建一方的大業。”比及苻堅在淝水慘敗時，乞伏國仁便脅迫隴西的各個部落跟從他。有不肯的，他便派兵出擊兼並，最後兵力達到十多萬人。這是後話。

再說慕容垂來到安陽後，派參軍田山寫了封信給苻堅兒子長樂公苻丕。鎮守鄴都的苻丕聽說慕容垂到北邊來，懷疑他想趁機作亂，但最終還是親自去迎接他。趙秋勸慕容垂就座拿下苻丕，然後趁機占據鄴都，起兵自立，但慕容垂不肯。苻丕回府後，陰謀襲擊慕容垂。侍郎薑讓諫道：“慕容垂造反的跡象尚未明朗，如果殿下擅自殺了他，將不是作臣子的大義。不如以上賓之禮待他，派兵將他嚴密看管住，然後暗中上報朝廷，在得到天子敕令後再對付他也不遲。”苻丕覺得有理，便安排慕容垂住在鄴都城西的賓館裏。

慕容垂暗中和前燕的故臣陰謀恢複燕國。這時剛好前秦將軍少數民族丁零人翟斌起兵反叛，準備進攻鎮守洛陽的豫州牧平原公苻暉。苻堅急忙派人飛馬送驛書給慕容垂，派他帶兵前去討伐翟斌。石越勸苻丕道：“王師新遭失敗，民心尚未安定，那些逃亡的罪犯中間，很多人但恐天下不亂，所以這丁零賊虜振臂一呼，短短十來天裏，就聚集了幾千人，這是不爭的事實。慕容垂是燕人的眾望所歸，他本人也有興複舊業的野心。現在主上又授他兵權，這無異於為虎添翼。”苻丕道：“慕容垂在鄴都，就象藏龍臥虎，我經常擔心他成為身邊的禍患。如今把他外派到遠方，那不是更好嗎！況且翟斌凶惡悖謬，必定不肯輕易歸降慕容垂。這樣兩虎相爭，必有一虎斃命，到時我再出兵對付剩下的那個，這不是當年卞莊刺虎的辦法嗎？”於是便將兩千羸弱的士兵以及質量低劣的鎧甲兵器給慕容垂，又派廣武將軍苻飛龍帶領一千氐族騎兵作為慕容垂的副手，並秘密告戒苻飛龍道：“慕容垂是三軍的統帥，但愛卿卻是對付慕容垂的主將。你走吧，好自為之！”

慕容垂請求進入鄴城拜謁宗廟，因為苻丕不允許，隻好微服私下進城。路上一位亭長不讓他進城，慕容垂大怒，當場殺了亭長燒了亭關。石越跟苻丕說：“慕容垂膽敢輕侮地方官吏，殺人燒亭，造反的形跡已經畢露無遺。殿下現在有理由把他除掉了。”苻丕道：“淮南肥水之敗，慕容垂忠心侍衛天子乘輿，我們不能忘了他的這一功勞。”石越道：“慕容垂對自己的燕國尚不忠誠，怎麽可能盡忠我們秦國？一旦失去今日的機會，他必定會成為後患。”苻丕不聽。石越退下後跟人說道：“苻公父子喜歡小仁小惠，而不顧大局，終究將落到他人手裏。”

慕容垂把兒子慕容農以及侄兒慕容楷和慕容紹留在鄴都，自己帶兵來到安陽的湯池。部屬閔亮和李毗從鄴都過來，把打聽到的苻丕和苻飛龍的對話告訴了慕容垂。慕容垂趁機激將他的部眾道：“我盡忠於苻氏，而他們卻專門想害我們父子。我雖然想算了，但能做得到嗎？”便借口兵少，停留在河內（今河南沁陽）招募兵馬。不到十來天，就招到了八千多人。

苻暉派使者去責怪慕容垂在路上耽擱太久，催促他盡速進兵。慕容垂跟苻飛龍說：“如今寇賊離我們不遠，應當白天休息夜裏行軍，這樣可以出其不意地進攻他們。”苻飛龍覺得有理。一天夜裏，慕容垂派世子慕容寶帶兵在前頭，小兒子慕容隆帶兵跟從自己，命令氐族士兵每五人一組，然後暗中和慕容寶相約，一聽到鼓聲，便前後夾擊氐族士兵以及苻飛龍，把他們都殺了。苻飛龍的謀士們家在西部的全都遣返，並讓他們帶信給苻堅，解釋之所以殺苻飛龍的緣故。

當初，慕容垂跟從苻堅進入鄴都時，因為兒子慕容麟曾屢次向前燕告密，便立即殺了他的母親，然而不忍心殺慕容麟，便把他安置在外頭的寒舍裏，難得見到他。待到殺苻飛龍時，慕容麟屢次出謀劃策，對慕容垂很有啟發，慕容垂因此對他刮目相看，再也不歧視他了。

慕容垂的侄兒慕容鳳以及前燕故臣的兒子王騰和段延等人聽說翟斌起兵，便帶領各自的部曲投奔他。苻暉派武平侯毛當討伐翟斌。慕容鳳道：“我今日將要洗雪先王的恥辱，請為大王斬此氐奴。”便披甲上陣，丁零族的士兵踴躍跟隨，於是大敗秦兵，陣斬毛當。慕容鳳接著進攻並攻陷陵雲台的前秦守軍，繳獲了一萬多人的鎧甲兵器。

不久，慕容垂渡河焚橋，部眾已有三萬人。他把遼東鮮卑人可足渾潭留在河內的沙城招集兵馬，然後派遣田山前往鄴城，秘密告訴慕容農等人，要他們起兵響應。田山到時已近日暮，慕容農和慕容楷便留宿在鄴城，讓慕容紹先出城區。慕容紹到了蒲池，盜竊了苻丕的幾百匹駿馬等待慕容農和慕容楷。第二天黃昏，慕容農和慕容楷帶領了幾十名部屬騎馬微服跑出鄴城，和慕容紹等人一道奔往列人（今河北肥鄉）。

第二年即公元384年春正月，苻丕在鄴都大會賓客。當請慕容農不到時，他開始感覺不對頭，便派人四下尋找，三天後才知道他們已在列人起兵反叛了。

慕容鳳、王騰、段延都勸翟斌奉慕容垂為盟主，翟斌答應了。慕容垂想奇襲洛陽，不知道翟斌的誠意如何，便拒絕他道：“我奉命來救豫州(指苻暉)，不來和你赴會。你如果成就大事，那麽盡管坐享其福；如果失敗，那麽也自受其禍。我不幹預你的事。”不久，慕容垂抵達洛陽，苻暉聽說他殺了苻飛龍，便閉門拒絕他入城。翟斌又派長史郭通前往勸說慕容垂，慕容垂還不答應。郭通勸道：“將軍之所以拒絕我們，難道是覺得翟斌兄弟不過是山野異類，缺乏奇才遠略，必定無所成就？但將軍不想想今日如果借助翟斌的勢力，說不定可以成就大業呢！”慕容垂這才答應。於是翟斌率領他的部眾來與慕容垂會合，並勸慕容垂稱尊號。慕容垂道：“新興侯（指原前燕皇帝慕容暐）是我的主上，應當迎接他歸來複位。”

慕容垂覺得洛陽四麵受敵，便打算奪取鄴城作為基地，然後帶兵東進。原扶餘王餘蔚當時任滎陽太守，和昌黎鮮卑人衛駒率領各自的部眾投降了慕容垂。慕容垂抵達滎陽時，部屬再三請求他稱帝，慕容垂便依照晉元帝當時的辦法，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承製暫行政事，把自己的內閣稱作統府；成為史稱後燕的開國君主。部屬對他稱臣，文表奏誥，封拜官爵，都和王者一樣。慕容垂任命弟弟慕容德為車騎大將軍，封範陽王；侄兒慕容楷為征西大將軍，封太原王；翟斌為建義大將軍，封河南王；餘蔚為征東將軍兼統府左司馬，封扶餘王；衛駒為鷹揚將軍，慕容鳳為建策將軍。慕容垂接著率領二十多萬大軍，從石門渡過黃河，長驅直奔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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