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武術隻用拳,不用腿?”端木蘭青好奇道。
“不是不用,而是用得少。”Enrico耐心地解釋,“中國南方人矮小靈活,出拳速度快,富於變化。所以南派打法,以上肢打擊為主,以下肢打擊為輔。中國北方人高大,招法樸實強勁,所以北派打法則完全反過來了,以下肢打擊見長,上肢則為輔助。”
“那次比賽,結果怎麽樣?”Jonathan道。
“第一天是預賽。所有南派打法的選手全部被淘汰了。”
Jonathan和Tina微微動容。
“看來南派打法不行啊。後麵的比賽呢?最後誰拿冠軍了?”端木蘭青道。
“後麵是複賽,然後一輪一輪地淘汰。打到後來,前五名選手旗鼓相當,已經分不出高下。後來是按年齡,學藝早晚等這些因素排了名次。這五名高手為人樸實,互相謙讓,也沒有再爭。”
“北方人用腿不用拳,本來就有點欺負人。要是隻比拳,不許踢人,他們就不行了。”端木蘭青道。她生在台灣,心裏自然向著南方人。
“誰說北派打法不用拳?小孩子不要斷章取義。”Enrico道,“比賽結束的那一天,來了個江西的中年和尚,帶著兩個年青徒弟。因為交通不便----當時的中國交通很不發達,總之他們沒有趕上預賽,非常懊惱。大會組織者經過討論,允許他們補賽。這師徒三人非常狂妄,雖然是南派打法,他們要挑戰冠軍。”
“哇。竟敢藐視天下英雄。太棒了。”端木蘭青拍手道。
“後來大會決定,讓第五名出戰,因為前五名旗鼓相當。這算是給了他們師徒三人很大麵子了。這麵子也不能不給,因為他們師徒三個,在江西當地是遠近聞名的大高手,很多人都聽說過。等第五名站上擂台,和尚一看,估計自己的兩個徒弟敵不過,決定親自上陣。”
“結果怎麽樣?”端木蘭青急切道。
“交手三合,和尚被一拳擊中麵門,顱骨碎裂,抬下去急救了。”Enrico道,“小姑娘,這可不是踢的。”
端木蘭青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這第五名是哪兒的人?”
“前五名全部來自河北。前二十名選手,有兩三個江浙的,其餘的十幾個人,全部來自河北,天津和山東。那兩三個江浙的,當然也是北派打法。”
“怎麽沒有東北人?東北人不是更厲害麽?沒有參賽吧。”端木蘭青道。
Enrico不知道如何解釋,一時語塞。
“那時候還沒有所謂的東北人。這有點像最初的美國,隻有來美洲的英國人,法國人或意大利人,沒有人自稱美國人。”Jonathan接口道。
“怎麽可能?東北人自古以來就有!你一個美國人知道什麽。”端木蘭青道。
“首先,我有一半中國血統。”Jonathan有幾分慍怒,他頓了頓,調整了一下情緒,“其次,在大學的時候,我修過遠東曆史這門課。日俄戰爭之後,日本開始向中國東北移民。山東河北一帶的農民也開始向東北移民。那時候東北又叫關東洲,因為在山海關以東。去東北,又叫闖關東。後來張作霖占據東北,擔心東北成為日本人的天下,大力從華北向東北移民,據說每天都安排了一列從華北開赴東北的免費火車,供闖關東的人乘坐。”
“後來張作霖被日本人幹掉了,闖關東基本上就終止。但是十年下來,移民的人數非常可觀。”Jonathan想了想,“30年代後期滿洲國建立,東北做了人口統計,一共有三千多萬中國人,但是蘇聯人仍然占據著哈爾濱和齊齊哈爾,日本人在長春有大量的軍工產業,還有世界各國的幾十萬僑民。當時東北的中國人都以闖關東者自居,而不是自稱東北人。”
“那三國的時候,公孫瓚在遼東。又怎麽說?”端木蘭青爭辯道。
“隻能說,東北是兵家必爭之地,曆史上人口變化太大。事實上滿清入關以後,因為東北是滿清的‘龍脈’,不準許漢人進入,幾百年下來,人口已經很少了。”
“還有這樣的想法!”
“遊牧民族麽,半開化,僥幸入主中原,有這種想法不奇怪。因為這個原因,滿清失去了很多地方,大都是滿清的發源地。比如外興安嶺以北的100萬平方公裏。”
“啊,這個我知道。是滿清割讓給俄羅斯的。”
“實際上在滿清南下以後,沙俄就進入了這片土地。後來沙俄在外興安嶺以北跟日本通商,還簽訂過通商條約。再後來,沙俄與滿清簽署了對中國十分不利的條約,正式確認了外興安嶺以北的主權,並開始驅趕當地的日本移民。其實那個時候,外興安嶺以北,基本上沒有中國人了,這片地方基本上是滿清南下後放棄的。”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端木蘭青詫異道。
“我修了課呀。”
“那你為什麽修這些課?跟你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Jonathan道,“我祖父的祖父,是同治年間的進士,先是在山東,後來在兩廣都做過官,家裏後來也有不少人做官。祖上是名門望族,我當然要了解我祖先生活過的土地,和它的曆史。”
Tina望著Jonathan,“怎麽沒聽你說過呀,親愛的?”
“沒機會說吧。”Jonathan撫摸了一下Tina的臉頰,“這些唐家的老事,有點沉重。同治年間,洋務運動搞得如火如荼,中國開始工業化,所以先祖才有這個眼光,讓我爺爺一代人去英國留學。”
“他們怎麽不來美國留學?幹嘛要去英國?”端木蘭青道。
“是啊。我當初也有這樣的疑問。”Jonathan喝了一口茶,“後來才慢慢明白,美國的地位是在二戰後才確立的。但是在二戰爆發前,英國還是日不落帝國,雖然走向沒落,但餘暉尚在。去英國還是時髦的。奶奶說過,他們剛去的那兩年,愛爾蘭正尋求獨立,所以印象深刻。”
“愛爾蘭不是一個主權國家麽?”端木蘭青道。
“那時候應該還不是。”Tina插了句嘴,“愛爾蘭這個國家很年青。在愛爾蘭獨立前,英國的全稱一直是‘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包括愛爾蘭全境,而不隻是北愛爾蘭。”
“是麽?”端木蘭青不滿地看了Tina一眼,對Jonathan道,“那英國就看著愛爾蘭獨立不管?”
“管不了啊。那時候英國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剛打完第一次世界大戰,還沒恢複。而在此之前,在南非跟布爾人打了幾十年,耗盡了國力。”
“布爾人那麽厲害?黑人不是很落後麽?”
“布爾人可不是非洲黑人。”Jonathan搖了搖頭。
“那他們是什麽人?布爾?好奇怪的名字。”
“簡單說,他們是南非白人的祖先。咱們本來是聊武學的,現在是越扯越遠,”Jonathan感到很累,他笑了笑,“好了蘭蘭小姐,等你上了大學,選幾門課,就什麽都知道了----教授可比我講得好。”
“喜歡聽你說才問你呢。不願說算了。有什麽了不起的?哼。”端木蘭青轉向Enrico,“大哥,你們家的嫂嫂,沒跟你一起來麽?”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像是有家室的人麽?”Enrico笑道,“我是個單身漢,連女朋友也沒有。” “是麽?你這麽優秀,怎麽會沒有女孩子喜歡你?” “沒有就是沒有嘍。”Enrico攤了攤手,“你有男朋友麽?我看你個子雖然長起來了,人還是蠻小的。”
“我當然沒有。我還不到15歲,你以為我很瘋麽?”
“不是瘋。”Enrico搖頭笑道,“是有點厲害,不像普通台灣女孩子。不如這樣,再過十年,等你25歲了,如果還沒嫁出去,就來找我。我肯定還是單身一人。如果你不嫌我老,我可以把你收了。”
他這一句話說得大家全愣了。“哥,”Ann不滿道,“你把自己說得太不堪了吧。你40歲了還沒結成婚?可能嗎?”
“這個嘛,”端木蘭青看了Jonathan一眼,“Enrico大哥,看在你今天救了我的份上,如果那個時候我還未嫁,我可以考慮一下。”
“哎,你這話不厚道啊。”Jonathan忍不住對端木蘭青道,“他救了你的份上?你今天可是我救下來的。”
話音未落,端木蘭青的櫻唇已經吻上了Jonathan的嘴。
Jonathan象被蜂蜇了一般,捂著嘴角站了起來。“你幹什麽?你個小姑娘。”說罷偷偷看了Tina一眼,唇邊暖香猶在,心裏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慍怒。
“這不是你想要的麽?”端木蘭青臉色緋紅,“剛要了人家的初吻,就跟人家翻臉,你這人好壞哦。”
Tina冷哼了一聲,站了起來,雙目間閃過一絲火焰。端木蘭青嚇得退了一步,挽住了Enrico的胳膊。
“你的初吻?噢,天哪。”Jonathan也站起身,輕輕攔住Tina,卻道,“寶貝兒,你剛才也看見了。我可沒那意思。這,這不能怪我吧?” Tina板著臉瞪了他一眼,並不作聲。Jonathan扭頭對Ann急道:“你剛才也看見了,是不是?說句公道話,行麽?”
“我看你還是什麽也別說了。否則越描越黑。”Ann忍住笑勸道。
Jonathan嘿了一聲,借口去廚房找瓶啤酒,起身走了。“記得把口紅洗掉!”Ann咯咯地笑道。
“惹禍了吧?膽大妄為。”Enrico甩開被端木蘭青挽著的胳膊,“我可不管你----你還不去道個歉?”
端木蘭青扭頭對Tina道:“姐姐。求你別生氣好麽?我隻是感謝他救了我----姐姐該不會吃醋了吧?”
Tina坐了下來,剝了一顆開心果,冷笑道:“你沒看到他的反應麽?我吃什麽醋。”
“你趕緊答應十年後嫁給我,你姐姐看你小花有主,自然就不生氣了。”Enrico打趣道。
“嫁你?你這樣的也想老牛吃嫩草?也不照照鏡子,長得那麽娘炮。我跟你站在一起,你知道人家會怎麽說?”
“知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唄。”
端木蘭青微微一笑。“倒也不至於那樣。你修行那麽好,肯定是個道德高尚的好人。還是個武林高手。總之,你還是很優秀的。”
Enrico聞言大受鼓舞。“金童玉女?”
“呸。給杆兒就爬呀?”端木蘭青啐道,“我們倆個站在一起,人家會說:真可惜,挺好的一棵大白菜,怎麽讓豬拱了?”
Ann剛含了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還有。你為什麽老腆著個肚子呀。本來就有點胖。”
“我哪有?那叫含胸拔背,練武的人都這樣。”
“亂講。Jonathan怎麽沒有啊?收一收你的草包肚子吧,讓人惡心。”
Enrico哭笑不得。“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差勁?”
“想讓本姑娘以後考慮你,至少告訴我你是做什麽工作的?怎麽有時間閑逛?你不會是無業遊民吧。”
“我是新界的高中老師,教化學的。順便還代兩節體育課。現在是暑假。”
“那你一個月的薪水就是一兩萬港幣囉?一萬五?”
“差不多吧。”
“那就是平均水平囉?嫁了你這種人,想吃又吃不飽,挨餓又餓不死。這日子過得多沒勁。怪不得你討不到老婆。”
Enrico搬開椅子,往地上看來看去。“你找什麽呢?”Ann忍不住問。“找一條地縫。”Enrico沒好氣地說。
三女忍俊不禁,連Tina也笑了。
“不至於吧?”端木蘭青笑道,“你隻要找一份更好的工作,比如月薪兩三萬港幣的,自然會有很多女孩想跟你交往。”
“說到底,女人還是愛錢呀。象你這樣早慧的女孩也不例外。”
“別說得那麽大義凜然。你知道操持一個家有多不容易?你就那麽一點收入,讓人精打細算都不夠過的。象剛才那個人,一看就是腰纏萬貫的大貴族的麵相。偏偏讓Tina這樣的給撈著了。”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嘟囔著說出來的,卻還是讓Tina聽到了。Tina也不惱,依然笑了笑。
“中國有句諺語:好漢子沒好妻,惡漢子娶西施。很抱歉我中文不夠好,不知道理解得對不對。象他這麽優秀的男人,通常要找一個象我這樣普通一點的妻子;妹妹你還小,但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過幾年一定出落得跟西施一樣美麗。不過自古紅顏薄命,妹妹可要小心了。”Tina轉向Enrico和Ann,“他去廚房這麽久,我有點不放心。我過去看看,失陪一下。”
Tina說罷,向大家笑了一下,轉身去了。端木蘭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著Tina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