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y和Michele當天晚上商量了一下,決定在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的下午為Jonathan舉行個聚會。邀請的人也不用特別去通知,大部分人是一個教會的,星期天上午去教堂就遇上了。做完禮拜,老兩口到超市買了些蔬菜,麵包和幾磅便宜的牛肉餡,準備回家再烤一些甜點。飲料不用買,因為來的人都會自覺地帶上半打啤酒的。聚會的場地,自然是家裏的後院。
到了星期天下午三點多鍾,人們陸陸續續都到了。Tony拿來了兩個大冰桶,客人來了以後都自覺地把幾瓶啤酒放進了冰桶裏,然後開一瓶已經冰鎮好的。Michele做好了沙拉,又在後院開了燒烤爐灶,和幾個女人烤上了牛肉餅,做成漢堡包。
Jonathan小時候每年放寒暑假,Gerson總要帶著兒子來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住上幾天。有時候Gerson忙,把孩子放下當天就走,過兩個星期再來接孩子。Gerson的這種做法讓Tony和Michele很感動。Jonathan幾乎每年都來一兩次,和附近的孩子們漸漸都熟了,結交了幾個小朋友。現在20年過去,大家都長大了。
來聚會的年輕人裏有一半念過大學或社區大專,但是基本上沒有人有碩士以上的學曆。很多人成了貨車司機,郵遞員,搬運工,廚師。金飯碗自然是成為福特或通用汽車公司的工人,但是現在進汽車公司已經非常難。Jonathan學曆這麽高,自然成了他們的驕傲。
大學畢業後Jonathan隻回來過一次,這次再來,發現很多同齡人都略顯滄桑。到了這個歲數必須開始獨立生活,但是大都缺乏專業的技能,過得都不容易。很多人沒有嚐到過任何生活的甜頭,內心就已經被痛苦充盈。凡是結了婚的要麽已經離婚,要麽正準備離婚;而沒結婚的大都不想結婚了。大家聚在一起,談論最多的話題還是一個字:錢。
“Jon,你們藥劑師能掙多少錢?我不是問你掙多少。你說個平均數。”一個人忍不住問道。
“你問得有點不對。”Todd接口道。Todd是獸醫,也是Jonathan最好的朋友之一,“Jon拿的不是藥劑學的學位,而是藥理學博士。這兩者是有區別的。”
“什麽區別?不過是上班的地方不同。Jon,我知道你不在醫院上班。”
“應該這麽說。”Todd耐心道,“藥劑師和醫生差不多,隻不過藥劑師在藥房工作,而醫生要看病人。而藥理學博士算是科學家,本質上和物理,化學博士是一個類型的。Jon是科學家,不是藥劑師。”
“哪個工資拿得多?”
“藥劑師要多。”Jonathan接口道,“跟兒科醫生或家庭醫生差不多。藥理學博士則很難說,起薪大概7萬多美元吧,但是會有一些隱性的東西,比如文章,或者專利。”
“那比福特或通用汽車的工人也高不到哪去。普通工人拿5到6萬美元沒問題,打掃衛生的也能拿4萬美元。”
Jonathan嚇了一跳。怪不得說汽車公司的工作是金飯碗。“現在矽穀開始複蘇,那兒的軟件工程師或者程序員,也不過4萬5到5萬美元左右。打掃衛生這種工作,在別的地方,也就是兩萬左右吧。”
“這就是為什麽Detroit會衰敗。”一個30多歲的冷峻男人拍了拍Jonathan的肩膀,剛才Tony特意介紹過,此人叫Vincent,是福特汽車工會的年青領袖之一。“原來Detroit是與紐約媲美的大都市,800萬人。現在呢?100萬人。”
人們都望著Vincent,顯然他在這一帶有些名氣。Vincent已經喝下了三瓶啤酒,打開了話匣子。
“Detroit的支柱產業就是汽車,但是工會力量太大,工人福利太高,完全就是社會主義。偷懶耍滑的,泡病假的,都不能辭退。公司用高薪養著一大群毫無技能的懶蛋傻瓜。30年下來,汽車工業不垮,還有天理麽。公司根本沒有錢研發新車,或者改進汽車質量。我們生產世界上最貴最爛的車,老百姓不是傻子,為什麽要買?如果不是軍方長期采購,公司早完蛋了。”
“Vincent,我們選你進工會當頭兒,不是為了讓你說這種話的。”有幾個穿著體麵的年輕人,都是福特汽車的工人,聽了Vincent的話後非常憤怒。“就是。Vincent,你應該替我們藍領階層說話,而不是相反!”
Vincent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藍領階層,藍領?哈哈。我跟你講,”Vincent對Jonathan說,“沒有藍領這回事。在二戰前,歐洲的產業工人都是無產者,怎麽到了美利堅就搖身一變,成了藍領中產了?因為二戰的時候全世界打得稀巴爛,我們的工業向歐洲戰場,亞洲戰場,非洲戰場每天提供天文數字的軍火,掙了大錢,勞動力短缺,女人都來工廠上班了,無產者就變成了藍領。現在和平了幾十年,公司早就賺不到那麽多錢了,怎麽辦?哈哈。”
“象歐洲那樣,向富人征稅,給窮人搞福利。汽車售票員和大學教授掙得一樣多。”Jonathan不無諷刺地說。
Vincent驚訝地豎起大拇指,喝了一大口啤酒,又搖搖頭,“不行。美利堅不是加拿大,也不是西歐。精英階層不認同那種頹廢文化。”
“那叫平等。Vincent。”福特公司的工人們爭辯道。
Vincent不理他們,他依舊對Jonathan道:“比如說你,你認同麽?這是顯而易見的。這幾十年為了保住藍領,我們隻好毀掉國家的製造業,汽車,鋼鐵,造船。你的家鄉Detroit不是孤立的,還有Pittsburgh,Cleveland,芝加哥,都是差不多的情形。Jonathan,你這個精英階層的年青人,歡迎你來到我們偉大國家的鐵鏽帶。”
一個抱著個小女孩的年青婦女,走過來塞給Vincent一個紙盤子,盤子裏是一個烤好了的漢堡包。“Vincent,別說了。你又喝多了。快去看看你兒子,他又跟小朋友打起來了。”
Vincent笑著介紹。“我太太。”說完向Jonathan擺了擺手,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