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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丁美洲首都的陽光 3 革命者的出氣筒

(2015-01-19 18:56:36) 下一個
拉丁美洲首都的陽光

3 革命者的出氣筒

我們在邁阿密好幾年,一直在珊瑚礁(Coral Gables)和幾個治安比較好的地方生活,其它絕大部分地方隻是偶爾去過而已。10年前那麽不知深淺地隨便闖入一家汽車旅館,這種事已經不再敢嚐試。因為我們親身體會了邁阿密治安之差。

邁阿密大學的本部在珊瑚礁,但是醫學院卻是在邁阿密市區往北再走差不多一英裏。大致有20幾家醫院和邁阿密大學的醫學院建在一起,形成了南佛州最大的醫學中心。醫學中心四周,隻隔一條街全都是黑人區,晚上經常打槍。地鐵(Metro)在醫學中心有一站叫“市民中心”(Civic Center),電梯玻璃窗上赫然能看到彈孔。

因為珊瑚礁在都市圈的南部,而南部又是老區,難以規劃----象國內那樣動不動就大規模強製搬遷,在美國這種體製下根本無法想象,所以交通是個問題。我上下班不得不依靠地鐵。說是地鐵,與紐約地鐵卻很不一樣。紐約的地鐵上天入地。邁阿密唯一的這條地鐵幾乎都在高架橋上走,因為南佛州動不動就來一次颶風,在地下走容易被淹著出不來。雖然都叫Metro,邁阿密的這條線翻譯成“城市捷運”可能更合適。

每天一到晚上7點,每趟車的每節車廂,都會出現全副武裝持槍上崗的警察,冷峻的目光在車廂裏掃來掃去,每到一站他們都要下車檢查站台,然後重新回到車廂,直到深夜才撤崗。第一遇到這種事我嚇了一跳,心想我身邊誰是罪犯嫌疑人啊?後來隨著晚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逐漸習以為常,也理解了這麽做的必要性。Metro裏什麽人都有,有的人一看就不正常,幾乎天天遇上。

美國大都市的治安都差,邁阿密自然不能例外。但是不像紐約或洛杉磯那樣,邁阿密並沒有大片的黑人區,犯罪率之高在大都市裏卻要名列三甲,這中間的原因似乎令人費解。我們最初的鄰居是醫學院的一個老教授,76歲了還在做研究,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差不多半個世紀。據他所說,邁阿密在上個世紀60至70年代還很不錯,犯罪率幾乎是在80年代一夜之間飆升起來的。

物種進化不能回避的就是“災變論”,恐龍就是這麽一下子滅絕的,大致的原因可能是全球性的災難(如隕石)毀掉了大部分森林,然後食物鏈斷裂,食草的恐龍先餓死,隨後食肉恐龍也跟著餓死。這種災變論很多中國學者,特別是“禦用學者”們不同意,因為這大致違反了曆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的科學發展觀。邁阿密的城市發展,也經曆了類似的災變,好端端的一座城市給毀了。好在不管承認不承認,不管有悖於什麽發展觀,人證物證都在,也就不用再矯情。這個災變的罪魁禍首,就是古巴的民族英雄,偉大的革命者卡斯特羅(Castro)。

毋容置疑,卡斯特羅是共產主義革命者。但並不是說,革命者就一定是共產主義者。卡斯特羅假如不是共產主義者,他仍然是革命者,或者說他首先是個革命者。因為革命者是一個廣義的概念。子曾經曰過: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可見革命一詞,是有曆史淵源的。不是說隻有推翻三座大山的才叫革命者。

國民政府的“國軍”全稱是什麽?國民革命軍。因為國民黨也鬧革命,推翻滿清政府。國民黨元老吳稚暉,晚年的時候總結自己的一生,曾經說過一段話,震耳聵聾。他說:“從前,張之洞這樣的改革派成了老頑固,不能不讓位給我們這些革命的暴徒,而我們這些人最後也一個個變成了臭官僚,白花了二十年改革的工夫……年輕人懷一腔熱血,想一勞永逸解決社會問題,但最終你會發現,你隻能用溫和的法子激活人性中的善,而無法消滅人性中的惡。”象香帥張之洞這樣徹底的滿清洋務派老了也保守起來,可見革命是年青人的事。

卡斯特羅當時是個年青的革命者。50年代後期,古巴走上了反獨裁的道路,類似的事情也曾經發生在拉美其它國家,比如阿根廷和巴西。卡斯特羅確實推翻了巴斯蒂塔的獨裁政權,而這個政權是親美的,但這並不是說他奪權後就一定要反美。巴基斯坦走馬燈似地換政府,政治鬥爭你死我活,下台的政客甚至流亡海外,但是無論誰上台,無一例外地親中。為什麽?因為事關民族存亡。傍上中國,是巴基斯坦民族生存的不二法門。在這個民族大義麵前,政黨之爭又能算什麽。作為民族英雄和成熟的政治家,卡斯特羅自然要給自己的民族尋求出路。這一點,前蘇聯人看得比較明白。

在蘇聯後期的戈爾巴喬時代,冷戰終於出現了轉機,蘇聯人後來跟美國人回顧古巴問題,說:卡斯特羅一開始隻是革命者,不是共產主義者;是你們不要他,他才倒向我們共產主義陣營的。想來卡斯特羅那個時候也沒有辦法,美蘇兩大陣營,必須選邊站隊,作為弱國古巴沒有中間路線可走。當初前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留下不走,要等毛老人家進城,顯然是有外交使命的。並不是你們打了我們支持的國民政府,你們就是我們的敵人。國際政治可不是這麽簡單。可毛老人家一句“別了司徒雷登”就把燕京老校長打發了。因為那個時候中國已經選好了另一邊了,中國想完成工業化,必須依靠蘇聯在意識形態下的巨額全方位的援助,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卡斯特羅的政權最終加入了共產主義陣營,也徹底斷送了美國和古巴的關係。1962年,前蘇聯試圖把中程核武器部署在古巴,對準美國本土。這就是“古巴導彈危機”的由來。整個60年代,大約幾十萬古巴中產階級流亡美國。這些人大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曾經生活富足,雖然財產被剝奪,但是遵紀守法,屬於古巴的精英階層。他們登陸美國後基本聚集在邁阿密,受到當地人的歡迎。美國政府後來立法,為這些流亡的古巴人提供了綠卡。

到了1980年,卡斯特羅利用美國為古巴持不同政見者提供政治庇護的慣例,發動了一次大規模偷渡行動。(後來的大量證據表明,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軍事行動)。大約15萬古巴人一次性偷渡到邁阿密,基本上都是沒受過什麽教育的窮人,還有大量的刑事犯和精神病患者。利用這次行動,卡斯特羅清空了古巴所有的監獄和精神病院。史稱“馬列爾偷渡事件”(Mariel Boatlift)。

馬列爾偷渡事件,是古巴的社會大掃除,同時也是邁阿密的噩夢。約15萬流氓無產者,刑事罪犯和精神病,象瘟疫一樣席卷了邁阿密。從此以後,大量說英語的白人開始逃離邁阿密,在60年代初,白人比例是90%,這個比例穩定了差不多二十年,但是經曆了1980年的那次大規模罪犯偷渡事件,到了90年代,白人數量已不足十分之一,邁阿密成為名副其實的拉美之都。

據老教授講,那次15萬人的偷渡,很多古巴人登陸邁阿密當天就作案,刑事案件驟然增加,大約在一個星期後達到頂峰。報紙電台電視關於犯罪的報道鋪天蓋地。此時邁阿密的警力空前緊張,所有的刑警都麵對著人生最大的職業挑戰,也是邁阿密曆史上最嚴峻的時刻,警員晝夜執勤,突發犯罪防不勝防,危險也時刻存在。大約是兩個星期之後,形勢才逐漸有所緩解。不算當場打死的,抓了一大批。很多罪犯隻是從古巴的監獄裏放出來,又關進了邁阿密的監獄,中間隻有一兩周的自由。更多的原刑事犯一時間也不敢亂動了,因為邁阿密警方反應迅速,執法堅決。在這批人當中,原來的絕大部分並沒有抓起來,而是作為政治避難者,定居了下來。

事情已經過去了四十年,這些人的後裔也長大成人,不少後裔是土生土長的邁阿密人。我並不認同“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這種文革時代的混賬邏輯,但是毋容置疑的是,邁阿密的風氣從此大壞。這些從前的刑事犯即使後來不犯大事----事實上並非如此,隻是言傳身教,也會把附近的社會風氣帶壞。

刑事犯和精神病患者是文明社會的公敵,這一認知超越了意識形態。換言之,不管是什麽國度,都不能容忍刑事犯和精神病患者。卡斯特羅這一下三濫的做法,違反了文明社會的基本良知,同時也徹底摧毀了邁阿密。

邁阿密實際上成了冷戰的犧牲品。城市治安一落千丈,卻是古巴革命者成功的標誌,在當時是卡斯特羅毫不諱言地豐功偉績之一。美國政府為自己的幼稚付出了高昂的代價,恨透了卡斯特羅,同時也學到了教訓。在以後的營救民主精英的行動中,美國政府再也沒有讓一群來曆不明的人烏泱烏泱地登陸美國,而是點名道姓要某某人,不相幹的閑雜人等一概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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