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棋 （六） 國際圍棋網

在來美國念書之前，我在歐洲原子核研究中心（CERN）工作一年（參看博文《學術道路讓金錢走開》）。剛去的時候想，終於可以不下棋了。此念一起，竟然說不出是惆悵還是釋然。

想得美。在CERN的中國人中間有不少會下棋的。有位陳小哥，是美籍華人吳秀蘭教授那個組的，也是我老爸同事的孩子，北大技術物理係畢業，棋下得就很不錯。還有一位郝大哥，是老爸的研究生，那就更厲害了。因為和陳小哥年紀相若，我們倆對局比較多。那一年我們抽空下過大約10來盤棋，我大概就贏了一盤。下到後來我都發怵跟陳小哥對局，因為怎麽也贏不了。唉。


（CERN的圖示，最大的環是LHC，次大的是SPS。SPS的實驗曾獲Nobel物理獎。）
 

CERN在很多方麵當時都是世界領先的。比如CERN的計算機係統，是除美國五角大樓之外最大最複雜的。再比如電子郵件（Email）這種東西，是CERN首創的。80年代中國隻有中科院高能物理所有能力接收Email，因為高能所與CERN是同行，需要時常聯絡。盡管如此，在90年代初，很多網絡的上的東西已經開始有了。陳小哥說：他們很多人在網上下棋，我告訴你網站。一登陸這個網站很快我就迷上了，那個網站今天已經非常有名了，叫IGS（International Go Server），國際圍棋網。

IGS是全世界業餘棋手的大熔爐，那可真的是來自五湖四海，不管人是在日本韓國還是歐洲美國（過了幾年中國也可以了），隻要能登陸IGS就可以馬上下一盤。到底是什麽水平，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我和陳小哥都以3d（三段）注冊，下了20多盤以後，係統顯示我們都是2d（二段）水平。郝大哥果然厲害，他用5d注冊，係統後來顯示他是3d。贏棋加分輸棋減分，這樣輸輸贏贏的我的段位基本穩定在2d左右。我發現陳小哥其實對別人戰績一般，該輸也輸，要不怎麽也是2d呢，但就是對付我特有辦法。聰明人就這樣，殺熟。

應該說這時候的IGS和國內的業餘段位完全接軌。我那時候大致有北京市業餘2段的水平，所以在IGS也是2d。如果徐二公子能登陸，我估計他應該有2d或者3d的水平，與他的實際業餘段位相符。

在CERN幹了一年後，我轉到美國的費米實驗室（Fermilab）繼續做Fellowship。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了故人。

上個世紀70年代初，父親和毛阿姨搭檔，花了5年時間，在文革幹擾，資料不全，國家工業基礎薄弱等劣勢下，合作搞出了中國第一台多絲正比漂移室（計數器）。這本是60年代末探測器大師恰帕克（G. Charpak）的發明，並在1992年被授予諾貝爾物理獎（參看博文《學術道路讓金錢走開》）。這樣中國在高能物理實驗這一領域，在以後20年裏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毛阿姨和父親一樣，也是國際上承認的中國這一領域的頂尖人物（也許國內不承認，因為他們不是領導）。毛阿姨唯一的兒子小錢，曾經在北大念物理，是我多年的棋友。他們一家此時已經移居美國，而錢教授（小錢的父親）是Fermilab的研究員。小錢當時正準備去華盛頓大學念計算機碩士，他的博士後來好像是在西北大學做的。

小錢在下棋上比我有自製力，可以說從來不耽誤事情。他在北大下得不多，也就是暑假的時候找我下幾盤。我教他上IGS下棋，他也很快也入迷了。在國內的時候和小錢對局，我勝多負少，10盤裏他能贏個一到兩盤，通常是他撿漏贏的。跟不同的人在網上下了20幾盤，IGS顯示，小錢的水平是6k（6級）。也就說我可以至少讓他6到7個子！怪不得我們下10盤他隻能撿漏贏一盤。但是讓6子我肯定贏不了他，因為我不太會下讓子棋。讓子棋怎麽下？通盤都要下非常過分的招法，欺負對手拿你沒辦法，最後連坑帶嚇唬地贏了。這我做不來，這恐怕跟性格有關。為了贏棋，通常小錢要找一個8k左右的下，殺得人家稀裏嘩啦的，然後他就爽了。看看怎麽下水平也上不去，小錢索性也不再那麽迷IGS了，登陸還是登陸，但是很少下棋。對他這一點，我真的很佩服。

經過IGS這塊試金石的驗證，嚴格地說，小錢算不上業餘高手。不過沒關係，不是高手也不癡迷這個，所以也從來不耽誤事情，而且還保持了這個業餘愛好，也挺好的。其實很多業餘棋手登陸了這個網站，馬上就能試出自己到底是不是業餘高手的水平，因為這是全球性的圍棋網站，同一水平的棋手非常多，所以大量的對局統計出來，相應的段位也會非常客觀。

順便說一句，IGS後來調整了段位，從高到低6段30級（6d到30k）。所有的棋手降2個級別，比如3d的變成了1d，那2d的變成了1k（1級）。所以IGS的棋手跟美國圍棋協會（AGA）的同等段位的棋手下，通常能讓對方二子，也就是說水平高兩個級別。還有一點，就是IGS開始風靡全球，全世界的業餘高手都來了，那時候中國開始培養職業棋手，所以很多業餘棋手（大都是半大孩子）都受過職業訓練，水漲船高，我們這些江湖野路子開始頂不住了。

那些IGS的頂尖高手（7d到9d等）都是些什麽人？一般都是職業棋手在此登陸。職業棋手怎麽在網上練棋？世界上並沒有專門供職業棋手下棋的圍棋網， IGS條件不錯，完全可以練棋。這些高手一般也不下快棋，這是和業餘選手的一大區別。

在那次段位調整之後，我從2d自然降到1k（1級），僅次於1d的級別，結果下了兩年竟然成了2k（2級）。陳小哥更慘，竟然被降到了3k（3級）。從IGS統計上看，陳小哥棋藝要比我差一個級別，也就是一先（5目）左右，但是一旦跟我對局他就有極大的心理優勢，砍我還是不在話下，一砍一個準兒。唉。。後來我贏過他不少，卻是在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條件下（他新注冊的ID，沒告訴我）。等他挑明了，我一時又贏不了他了。

怎麽棋力上升了在IGS的級別反而下降了？水漲船高啊。這時候的IGS和90年代國內的業餘段位差了3個級別。內心裏我一直認為徐二公子比我強一點，如果他此時能登陸IGS，他在北京業餘3段的棋力也隻能打到1k左右，而我處在強2k和弱1k之間。

應該說，從那次段位下調之後兩年，能在IGS有初段（1d）就相當了不起了，大致相當於國內90年代的業餘4段到5段。國內90年代的業餘初段，在IGS大致是3k左右。有一次我跟一位IGS的1d對局，被讓二子，還輸了個稀裏嘩啦，氣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晚飯也沒吃。真他奶奶的，這IGS裏都是些什麽牲口啊。

殘酷啊，看來騾子裝馬還是裝不成。是騾子是馬，一遛還真的給遛出來了。不過，咱還是2k裏比較強的，跟同等段位的對局，贏多輸少。這樣每過一段時間，就能變成1k，然後跟1k的對局，又開始狂輸，一兩天就又降級成2k。這就好像某人不自量力，總想去打擂台，費盡千辛萬苦終於脫穎而出，結果張牙舞爪地上得擂台來，還沒來得及掄幾下小胳膊，就被人家一大腳給踹下去了。

這20年過去，回頭看IGS的出現對業餘棋手是好還是不好？因人而異吧，對自製力強的人而言，這絕對是好事。與IGS相似的網上對局的場所今天已經非常多了，可見需求一直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