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八月,實在不是出遊的好時節。朋友告知計劃到四川北部和甘肅南部,看那路線圖包括阿壩,果洛,甘南等藏羌地區,許多地方耳熟能詳可從未踏足。禁不住的誘惑最終壓下了對炎熱潮濕的忌憚。
拜國內發達的高速公路網所賜,三小時即從北京跨過太行山,穿越河北到山西太穀。八月下旬,川北甘南之旅拉開了序幕。
太穀的孔祥熙故居,門口莫名奇妙地掛著好幾塊某大學或機構金融實驗基地的銘牌。這些借名人故居給自己貼金的學校和機構大概也不會讓人來這裏學如何撥算盤珠子的。孔院長縱使再會長袖善舞,也料不到自己老家除了讓人閱史懷舊以外,居然還有這種功能。
孔家幾進的深深庭院,散發著那個世紀的氣息。看著那些布滿灰塵的磚牆,低矮的門廊,露出瓦檁的屋頂,和沒有衛生間和暖氣的臥室,我倒是想知道那位從衛斯理安學院Wesleyan College畢業的孔太太是如何在這裏度過她的日子的。
這些地方頗有中國特色,紀念館中有的房間探頭看看,有人翹著腳在床上打鼾,當然不會是那幾個曲指可數的遊客跑到那張顯得髒兮兮的床上來與周公相會。
孔院長恐怕是覺得“富貴不還鄉,如穿錦衣夜裏行”,當年居然把他的總司令連襟也弄回家來光耀門楣。據考,蔣總司令頗中意此園。
由於人所共知的原因,這裏恐怕也沒幾件與孔家相關的舊擺設可看了,房子沒給拆了就萬幸了。這舊居就用不知出處的舊家具填入充展品,床架上的黑灰厚得可以寫留言。孔家不是理財嗎?那有兩間房擺上銅錢相關的事物,讓參觀者自己發揮想像力吧。
民國時鐵罐,也被當古董收藏了。怎麽沒複印當年的金元券擺擺。
孔府旁就是當年也曾名噪一時的東方“華爾街”,晉商票號就在這條小街上比鄰相望,舞出商場的煙雲。車子在街上慢慢駛過,不時可見用發亮的銘牌在覆蓋著灰塵的門邊標出當年某票號舊址,無聊得昏昏欲睡的看門人擺著一副用直鉤釣魚的神態。朋友問,何不進票號逛逛,去地下銀庫接點財氣。我想若下車在當代煤老板製造的黑灰上趟著去看這些古今難辨的“舊址”,得到的滿足感恐怕有限;地下銀庫的財氣能接上就不是今天的光景了。
雨中,與平遙古城相會,朋友們很貼心地把我送到城牆根前。我狼狽地張著傘張望著古城牆根帶著過濃商業味的舊日痕跡。這雨實在掃興。
山西洪洞,大槐樹。據說是民族大遷移的發源地之一,要100元門票。我向守門的姑娘抱怨,祖宗之地怎麽圈起來收錢了?那位姑娘很大度地一笑,善解人意地遞了一張大槐樹示意圖給我,估計她這麽做已經習慣了。我看了那張圖也明白了,趕緊跟她說“謝謝”。
8月22日,天陰欲雨,從臨汾趕到晉陝交界的壺口。擁著濃重泥色的黃河水從斷崖上滾跌東流。好像這些泥沙還能不動聲色地幫著把中國的海岸基線向外推進。壺口瀑布氣勢和景觀皆無奇可言,更大的意義是人文背景,要世人矚目,中文的“生花妙筆”在這裏有一體現,岸邊掛一橫幅稱此為“世界唯一的黃色瀑布”。
看見老鄉牽著小毛驢,我想起昨天吃的驢肉火燒,很慚愧地說,我沒品出“天上龍肉,地上驢肉”的境界,依稀覺得那就是美國街邊“Hot Dog”的味道。
路過的遊客都沒瞟一眼那位在山西境內唱陝北民歌的紅衣老鄉,有點於心不忍,於是停步聽聽,捧個人場。勉強從他直著嗓子喊的聲音中辨認出他唱的是劉誌丹。有點好奇,他每天能喊多久。信天遊唱的好的是電視劇《血色浪漫》裏那位女知青,很動情也好聽,好像是龔琳娜配音。
黃河邊上吹著涼風,見識了山西的刀削麵和臊子麵。分量不小,我放棄了把整碗臊子麵裝進肚裏的努力。順帶說說,別點那些掛“黃河”名義的鯉魚,誤人口腹。
同行的朋友買了一袋桃子給我解饞,兩隻就近一斤。路上迫不及待地下口,香脆清甜。我因此很理解從前替玉皇大帝看桃園的那位祖先為何惹禍。正當我把手中的碩大的桃子轉過來準備再咬時,忽然發現有一小蟲藏身的隧道剖麵,裏麵的小蟲已不知去向了,估計和先前被我嚼下的桃肉去了同一地方了。唉,那也是蛋白吧?也沒覺得什麽異味,再說那精明的小蟲子證明了這桃的可口和無汙染,我安慰我自己。
煙雨中的軒轅黃帝陵,迷蒙中可見其背靠遠山的氣勢。陵前意外地看到與黃土高原風格迥異的江南風貌,兩湖碧水環繞前庭,抹去幾分硬朗。不過這裏人為痕跡甚重,門票索價91元。
夜宿以農民畫知名的陝西戶縣。早晨出發,特地繞縣城中心的鍾鼓樓一圈,鍾樓看起來不像新修的。有西安鍾樓的範,差別是京城與縣製的不同氣勢。在戶縣,對脫胎於農民的商人有一體驗: 住一旅館,桌上擺滿的光怪陸離的各款色避妊套,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那種旅館裏司空見慣的廉價茶包衝茶。早晨結賬時,那位穿著拖鞋的老板鬼頭鬼腦地在前台附近探望著,朋友發現賬單上每包茶葉索價五元。幸好那位老板沒把衝茶的水也作價,這錢要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