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164-死裏逃生者勝

夠夠在手術間隙，匆匆光顧了一次董九的辦公室。見他在吃什麽，夠夠估計他作完上一個手術時體力消耗太大，趁休息的時候，補充點能量。

目前很多家醫院受到工人造反派的衝擊。打碎舊的醫療秩序和製度，剝奪醫院領導的權力，成立醫院革委會，實行“醫護工一條龍”兼並模式，舊的醫務人員、業務骨幹開始往江北發配。

很多病人不敢繼續留在被奪權的醫院，紛紛轉院到一院。讓董九的額外任務很快翻倍，簡直無法完成，一天到晚累得像一條老狗。

“喂，他同意了。”夠夠說完就朝門外走去。董九一邊咬著食物，一邊緊步趕上夠夠，拉住她的手說：“沒頭沒腦的！是李青島同意今天來一院是嗎？那你們同意上肖新妍家吃飯嗎？”

夠夠用力抽出自己的小手，沒想到董九攥得死死的。“放開！”夠夠不願意跟他再有肢體接觸，夠夠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心裏明明喜歡董九的風格喜歡得要死要活，一旦麵對現實，恨董九恨得咬牙切齒。董九已經成為她性心理的圖騰和精神領袖。他不能是現實的存在，應該是一種無形的支撐。

董九見夠夠這麽掙紮，就鬆開了大手，連忙說道：“夠夠，你們一起來吧！我去跟肖主任說一聲！”見她點點頭，身影很快消失，董九搖搖頭，覺得夠夠的性情變化很多，令人不解。

晚飯時，李青島談了許多。夠夠基本沒說什麽話。董九也是陪在一旁，聽李青島滔滔不絕地高談闊論。董九的印象是，李青島為文昌閣政治生涯的變化感到自豪，畢竟他是文昌閣的入黨介紹人。他說，文昌閣這個人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很聰明，很會來事，所以人緣很好。在成立工總司的時候，一呼百應。他說文昌閣勸他組閣設備器械一廠，他婉拒了，覺得做後勤和銷售更適合他的性格和能力。結果文昌閣兼任一廠革委會主任。

肖新妍非常含蓄地問李青島，能否把她的情況跟文昌閣提及一下。她事實上是一個孤兒，父母是地下黨組織的領導，在解放前幾個月被國民黨特務殺害了。她是在廉潔書記的直接關懷下，刻苦學習文化知識和醫療技術，參加解放戰爭的戰地醫院救護工作，努力奮鬥在社會主義衛生健康事業上。並立誌改變中國農村缺醫少藥的老大難問題，把廣大農村的衛生健康服務水平，推向一個更好更高的水準。

李青島喝了快一瓶正兒八經的貴州茅台。

李青島說，文昌閣特別喜歡喝茅台，但是不抽煙。肖新妍說，她準備好了一份薄禮。等一下董九會陪著送到文家。李青島說，今天太晚了，還是明天上文副主任家吧，因為他喝了不少酒了！

新妍說，她已經跟一院的司機說好了。九點到文家正好，白天閑雜人員多，比較礙事。新妍讓李青島盡管放心去。新妍從韋雅娜處獲悉文昌閣的生活習慣——愛喝茅台，是夜貓子。

新妍這次搞到特批的20瓶土陶瓶裝茅台，都是十年窖儲的好酒。她必須保證酒被直接送進文家，而不是先進李家，然後轉移到文家。

新妍一直相信，送禮不能有中繼站，否則送禮時的虔誠度和期望值，都會被中繼站沾光而損耗。一定要一步到位，最好是禮物的主人直接送，效果翻倍。如果不方便要人代送，就把效果一半的價值，送給代送人了。

在新妍家，有很多名貴的煙、酒、珠寶、古董、字畫，很多是一縱進城的戰利品，認為肖家比較安全，陸陸續續堆放了不少。到底有什麽，韋廣鎮也忘了。現在韋廣鎮下了大獄，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就讓新妍富可敵國了。

新妍平時，弄些煙、酒和緊俏物資的票證，以備不時之需。譬如今天的茅台酒派上用途了。新妍讓董九陪李青島夫妻上文昌閣家，在望海花園區一號。

花園區三十棟別墅的原主人，有一半以上換了新人。不過值班的花園區派出所30個人，還是老班底。他們都認識董九，但是都不認識李青島和鄒夠夠。

文昌閣家裏，除了他本人，老婆牛招弟、大女兒文擁黨、大兒子文擁政、二兒子文擁軍都睡了。他們明天都要上學上班，而文昌閣上班時間很靈活。很多時候就在家裏指揮，很少出去。

董九發現文昌閣外形清秀，像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跟造反派工總司的總司令頭銜反差太大，真是人不可貌相。

文昌閣見董九雙手抱著一個大木箱，讓他趕緊放在地上。

“副主任，他是一院的董副院長。一院的肖主任說，衛生廳和一院等下屬部門，在市革委會的領導下，為全市健康衛生服務。聽說我認識您，她讓我帶路送了一箱茅台給您嚐嚐。肖主任說，以後還要多向您匯報工作，主要是按照毛主席的六二六指示關於農村巡回醫療工作上的進展。”李青島克製著不斷翻湧的酒勁，字斟句酌地說道。

“哈哈哈，老李啊老李，你想讓我犯紀律嗎？下不為例啊！”文昌閣收到第一批禮物，欣喜若狂。雖然住在這個人間天堂，但是一下子跟兄弟們隔開了，更是讓那些黨政高官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他，讓他像一個隱士一樣生活。想不到這個肖新妍這麽懂事，真的好好重用她。

送李青島夫妻回家的路上，鄒夠夠根本動彈不了像一灘泥的李青島，而司機卻是一個矮個子幹瘦老頭。鄒夠夠隻好讓老公任由董九抱、夾、拖和堆進後車座位上。

鄒夠夠見董九一頭大汗，違心地用自己的手絹幫他擦拭了一遍，也讓攥緊她小手的董九多攥了幾分鍾，才把手抽了回去。

二院的譚武書記、院長徐楚紅已經被奪權，隔離審查，他們的家屬已被發配到江北。第一醫療設備和器械廠的書記和廠長，也被奪權和隔離審查，但是家屬沒有下放，而是在一廠接受勞改。大家都說文昌閣很仁義。

市革委會決定在全市迅速完成各個單位黨政奪權任務，永久性地徹底地掃清資產階級當權派。在他們的心中吼叫著——寧願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

一院的黨委書記廉潔，是中國共產黨久經考驗的永遠師政委，揉合戰爭的殘酷裏具有的視死如歸般鋼鐵意誌，整風運動中心思縝密地閃躲風刀霜劍的心理素質和靈活腿腳，和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多如牛馬的革命運動造就的柔軟身段，立刻將家人武裝成三個火槍手。

第一把長槍，瞄準了中央文革小組。兩個重要成員，發現第一縱隊的師政委原來窩在一院。寫給中央文革的信，讓接班人知道了，不由想起那次成功的、偉大的、勝利的手術，讓他對環境的要求不再那麽高，對外界的刺激不再那麽敏感，讓生命的質量提到了不止一點半點。在一次小組碰頭會以上，他輕描淡寫地說：“黃浦江市的一院，多好啊！”

第二把狙擊槍，夫人外交閃亮登場。廉潔的老婆，唐姍姍，是廉潔進城後，響應以舊換新的默契號召，自由戀愛而結合的。她，無論在受教育程度、風度氣質、交際人情，甚至外貌身材，都是一時無二，在老一縱幹部辭舊迎新風潮中，拔得頭籌。在工作上，姍姍也非常出色，在黃浦江市一座中科院直屬研究所擔任黨委書記。她跟康生的老婆有點交情，一頓電話，如子彈的胭脂淚，射擊了一個晚上。

第三把手槍，廉雅娜，在市愛樂交響樂團的色彩樂器組彈鋼琴。她是文昌閣女兒所在的康平小學的校外鋼琴輔導員。她根本不認識誰是文擁黨，文昌閣的長女，一個文文弱弱的小女孩。無論如何，雅娜必須找到她，這是命令、軍令和生死令。雅娜不想成為韋求索，不想去江北或更北的孤煙農村、白山黑土、無人草原、黃土高坡。她找到了擁黨，拉進了樂隊，也把她的請求遞到文昌閣的辦公桌上。擁黨說，雅娜老師對她很好，她已經能彈《東方紅》樂曲了。   

“暫時不要去動一院。一院的權力改組，由中央文革小組內定。告訴你們，不能動董刀！”文昌閣在電話裏下了命令。後來成立的一院革委會，主任廉潔，第一副主任肖新妍。董九破格提拔為院長，打破二十年來一院無院長的陳規陋習。姚釧被任命為第二副主任，總管一院日常事務，使得一院的製度、工作秩序、醫務人員和技術骨幹等方麵的變化，控製在最小的範圍。同時肖新妍身兼衛生廳革委會副主任，管理日常事務。她一周六天，四天在衛生廳，二天在一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