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元打開大門,發現是王家堡酒廠的劉夫人和她女兒劉英。桃元與肖雪碧認識,是劉夫人樂殷介紹的,因為這個肖雪碧是十裏香的女子,而劉夫人因為購買糧食釀酒,認識桃花塢的桃元。
一次回娘家,聽說肖家娶不上媳婦,想把女兒碧玉給大戶人家做小,弄些錢給兒子娶親。後來聽桃元提及納妾之事,就把肖碧玉介紹給了桃元。
遇見媒人,桃元趕緊問她們母女倆有何事。原來汗青剛到王家堡,樂殷就知道。為了跟汗青商議酒廠事務,等了一個晚上也不見汗青上門來,等不及就直接找上門來。聽扈家宅院的廚子說,汗青上卞家宅院,就接著找了過來。
汗青聽明白樂殷的來意,就把身邊的雙喜介紹給了樂殷母女,讓劉英驚喜半天,覺得一個神仙一樣的姐姐,竟然是這位大名鼎鼎的傳奇人物——李汗青的小老婆,可見李汗青確實是個人物。
樂殷趕緊跟雙喜道喜和問候,兩人寒暄片刻,汗青匆匆跟著劉夫人母女上酒廠去看看,同時交代桃元和卞璞跟巧笑商議,準備上揚州運糧事宜。
“想不到你還納妾?早知如此,我家英兒還不比她強?”坐進車廂裏,樂殷想著心事,又看了看身邊坐著的女兒和汗青,心裏有些失落。樂殷知道,那個雙喜確實比英兒長得水靈、有派頭,而且渾身充滿靈氣,讓人親近。英兒還是嫩了些,更何況她會不會同意給汗青做小還不好說。
“汗青,姐姐問你。”樂殷在車上坐了片刻,見他一聲不吭,就主動打破沉默,“你回十裏屯是給兒子辦喜事對吧?”汗青點點頭,看著樂殷笑了笑。
“還有認了李家小姐十九人,聽說沒多久一個小姐就離開了晉城地域,是嗎?”樂殷接著問,“要成為李家小姐要什麽條件,汗青?”
見樂殷對李家認親很感興趣,汗青欣然回答:“姐姐,沒有條件。任何女子,如果願意,都可以成為李家小姐。不過,孩子不能太小,必須可以自己做主,不受父母和他人的影響。”
樂殷立刻問劉英:“英子,你想成為李家小姐嗎?”劉英不知道怎麽回答母親的問題,雖然秋香、牛七和書香都成為李家小姐和幹兒子,但是劉英不眼紅他們身份變化帶來的好處,因為劉英覺得自己有親生父親。
雖然李汗青人不錯,但要讓自己喊他爹爹,自己還做不到。想到這裏,劉英搖搖頭說:“娘,我還沒想好。過些時日再說吧!”
樂殷見狀,也隻好作罷。樂殷覺得,汗青已經有雙喜,再給他納一門妾,估計他正妻,蔣家灣的名門閨秀蔣美玲也不會同意。
樂殷一旦把此事放開,就想起酒廠的正事,馬上問道:“汗青, 現在糧價瘋漲,酒的成本翻倍,酒的定價也得立刻更新,否則掙不到錢不說,還得虧本。這可怎麽辦?”
汗青聽完,才知道劉夫人急匆匆找自己的原因。汗青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因為今年一旦糧食歉收,酒廠的規模要立刻減小,如果不從別的國家進口高粱酒,酒廠很難生存下去。想到這裏,汗青問樂殷:“姐姐,令堂在世時,從國外進口過高粱酒嗎?”
樂殷聽完點點頭說:“從泰國進口過高粱酒,不過泰國酒醪蒸餾不過關,所以酒價不貴很合算。我們的釀酒師,將泰國酒重新蒸餾,然後經過老熟和陳釀,以及最後的勾兌調味,才能裝瓶出售。”
汗青接著問:“誰去泰國采購過?”樂殷低著頭說:“劉寶。他跟我爹爹去過兩回,應該熟悉整個采購流程。汗青,你想上泰國購酒?”汗青點點頭,看了看樂殷說:“我想找劉寶談談此事。一旦定下來,立刻出發,不能耽誤。”
樂殷搖搖頭,苦澀地說道:“他把包養丁香的宅子賣了,上晉城去了。已經走了幾個月了。聽從晉城回來的王家堡人說,他跟著嶽家糧行的少東家——嶽抱兒在一起。
嶽抱兒投資酒廠交了定金,劉寶收了這筆錢,酒廠交易泡了湯,被嶽抱兒用槍頂著腦門,讓劉寶跟他幹,直到把訂金的錢還了。他沒臉問我要,就把宅子賣了。聽說丁香也跑了,不知道他在晉城是死是活。”
汗青隻好跟著樂殷到酒廠去看了看。酒廠的護院還是耿師傅,不過調酒師是以前的老人,張大山,跟著樂殷的父親開始幹起,已經在酒廠做了二十幾年,今年已是半百之年。
采購糧食和推銷產品的是樂殷的本家,樂仁,字厚德,自從老廠長樂殷的父親作古,劉寶管理酒廠,樂仁就主管酒廠的銷售采購業務。
帳房先生,目前沒有請人,由樂殷暫時主管酒廠一切賬目。
酒廠有幾個釀酒師,最有經驗的是老關,他的名字是什麽,大家都不知道,所以大家隻喊他關師傅。樂殷還雇傭了一個經理,諸葛昌,字興達
因為酒廠開工,陸陸續續有了進項,樂殷又請了一個幫廚小六子,一個廚子劉秀負責酒廠上下近二十人的一日三餐,並把酒廠的東側五間瓦房收拾成宿舍,供家不在王家堡的工人居住。樂殷花錢把酒廠裏的一口井收拾幹淨,供工人日常用水。
汗青跟酒廠員工都見了麵,也看了樂殷的賬本。不過最近的賬本落在劉府,所以汗青又跟樂殷來到劉府。
汗青為了盡快讓酒廠運轉起來,已經注資2000大洋,這是算新一軍的投資。在樂殷的解釋下,汗青才知道,第一個月收支基本平衡,沒有獲利,因為除了員工薪水、一些器械的修理費用和新設備的采購,所以頭一個月,樂殷基本沒有收入, 劉家日常開支還在花當初汗青給樂殷的銀票。
“姐姐,這裏的兩張銀票你收下。”汗青了解情況後,從手提包裏取出隨身攜帶的銀票,交給身邊的樂殷。
劉英見汗青伯伯又給母親錢,就問道:“李伯伯,這些錢是您個人的,還是新一軍的?”汗青一聽,不知道十幾歲的小劉英的問題的答案,怔怔地看著樂殷,說不出話來。
樂殷見狀,拉著女兒,在書房的一排軟椅上坐下,示意汗青也坐下說話。汗青看著眼前的母女,饒有興趣地等著姐姐怎麽解釋給她女兒聽。
“英子,是你李伯伯個人的錢。你父親按說要負責養家,但是人去了晉城,杳無音信,更不可能給家裏寄錢。
現在酒廠開工不久,還不能能馬上盈利,所以是你的李伯伯幫助劉家維持日常開銷。你的一日三餐用度、你上學的費用,請劉紅和劉福的工錢,都在花你劉伯伯的錢。”樂殷語調平緩、言辭清晰地敘述著。
“娘,那酒廠的工錢從哪裏出呀?”劉英接著問。
樂殷看了看身邊的汗青說:“弟弟,你替姐姐回答呀!”汗青笑了笑,拉著身邊的劉英的小手說:“英子,你年齡不大,就已經關心家裏和酒廠的事來,真是懂事的孩子。”
樂殷見汗青從來都沒有主動拉過自己的手,對劉英卻這麽關愛,有點不悅地說:“你別嚇著英子!”
樂殷輕輕地把英子的手從汗青的大手掌裏抽出,趁機讓汗青拉著自己珠圓玉潤的一隻玉手,看著汗青,發現他目光親切、笑容和藹,內心突然有點撞鹿地突突突地跳著,低著頭接著說:“汗青,快說呀!”
“姐姐——!”汗青輕聲地喊了一句。
“嗯,說呀!”樂殷抬起頭,臉上有點發燒,身上有點燥熱地看著汗青。樂殷害怕身邊的英子看出自己的失態,悄悄地把手收了回來。
汗青覺得姐姐的手柔軟光滑,尤其腕上戴一隻太妃手鐲,飄著綠花的玻璃種,襯托得姐姐的玉手,非常嬌嬈可愛,內心有點暈眩的東西在流淌。
樂殷明顯覺出女兒表情的異常,連忙起身說:“我上廳堂取些好吃的來。汗青,你趕緊回答女兒的問題。”樂殷離開書房,來到堂前,吩咐劉紅泡一壺好茶,送到書房。接著樂殷又在庫房找了些零食,裝了一托盤,進到書房。
見汗青和女兒英子正一邊喝著茶水,一邊談笑風生。見樂殷帶來各種小吃,就停下交談,忙在托盤裏尋找自己愛吃的茶點、小吃和各種果脯起來。
劉英見母親低頭喝著茶水,就興衝衝地說:“娘,原來酒廠的日常開銷都是李伯伯在幫襯著,是民國政府的錢,真的嗎?”
樂殷沒有接英子的話題,而是角度不同地說:“沒有你李伯伯的幫助,酒廠早就換了主子了。你李伯伯是酒廠的大恩人,更是劉家的大恩人,你可不要忘記李伯伯的大恩大德。英子,你去跟奶娘說,中午加幾個菜,留你李伯伯吃午飯。”
劉英興高采烈地出了書房,去前院的廂房找劉紅去了。
樂殷見女兒不在,就對身邊的汗青說:“吃完飯再走好嗎?”汗青點點頭表示同意後說:“姐姐,如果一下子找不到劉寶,誰上泰國去買原酒?”
“那隻有我去。我跟我父親去過一回;又跟劉寶去過一回。汗青,你跟姐姐上一趟泰國好嗎?”樂殷大膽地問道,“前後十天時間就行。現在辦理出國文書很快,在宋州城就行。以前是北洋政府的護照和出關文牒;現在是民國的證件就行。
劉家在宋州城辦理出國的府衙還有親人,手續很快捷。汗青,你目前還有別的更緊迫的事情要辦理嗎?”
汗青很擔心在揚州的糧食,希望盡快運回到晉城。目前如果不盡快進一批原酒,單靠糧食釀酒,成本太高。
“你以前如何運回買下的泰國酒呢,姐姐?”汗青不解地問。
“海運。一次至少必須采購5000公升,用黃金付款。最近一次還是五年前,我們就買下5000公升,當時一塊大洋可以換一公升泰國高粱酒,而一兩黃金最多可換30塊大洋,所以我們總費用包括川資和運費耗去200兩黃金。汗青,我們需要購進多少公升泰國酒?”
汗青聽完,思考片刻後說:“姐姐,泰國酒的度數有多高?”
“四十來度,不高!”樂殷答道,“運回來後,我們的釀酒師還要重新蒸回收,提高度數。”
汗青聽完,就對樂殷說:“那麽我們購進2萬公升。姐姐,在泰國的都城曼穀有萬國錢莊,還有洋人獨資開的銀行,譬如匯豐銀行。嶽家米行在晉城的匯豐銀行開有匯貸賬號,有我的簽名就可以在曼穀取出以黃金為硬貨通兌換泰國本幣,泰銖進行交易。也可以在曼穀的匯豐分行取出黃金。”
“真的啊,弟弟!這樣就更方便了,省去許多不便。我們是坐火車去還是海輪?”樂殷問道。
汗青想了想,對樂殷說:“姐姐,我們坐歐亞航空的中暹航線。不過得上金陵登機,雖然晉城也有一個軍民兩用的機場,每個月有兩次飛往曼穀的航班,但是中原之戰沒有結束,所以晉城的客運航線暫停營業。”
“弟弟,乘坐航空飛機來回,每個人得花費多少川資?”樂殷擔心地問,“還得提前訂票是吧?”汗青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每個人來回要600大洋,雖然比坐海輪要貴10倍,但是花費的時間短,我們現在要趕緊辦理通關的文牒護照,跟以前在曼穀的酒廠聯係。在宋州城可以發電報,姐姐讓誰去辦理這些通關證件?”
“汗青,我讓樂仁去辦!當時他就辦過一次。我們先辦護照,汗青你趕緊把你的戶籍證,或者房契、一張免冠頭像和家庭關係說明書備齊,後者須在居住所在地的鄉鎮保甲長公署衙門開具。”樂殷急切地解釋,恨不得馬上把出國的手續準備齊全,讓酒廠不會應為糧價不斷上漲而影響盈利。
汗青一聽樂殷提及的證件,覺得一時半刻無法準備好,正在猶豫,見劉英急匆匆地進來說:“娘,有一個神仙一樣的姐姐說要找李伯伯,她現在正在大廳裏呢!”
“英子,她是來找你的李伯伯嗎?如果是,去讓你的神仙姐姐進屋裏來。”樂殷不知道是汗青哪位李家小姐又來了,就讓女兒趕緊不要慢待貴客。
汗青也覺得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玉真還是念奴。正在猜測期間,就見英子拉著一個窈窕身材,一身嫋娜的女子進來,汗青定睛一看,才知道是雙喜。
“給劉夫人請按!”雙喜萬福之後,略略頜首微笑地說道,“我爹爹來得匆忙,女兒前來送些文書證件,以備爹爹急需。惶恐打擾爹爹和夫人的公務,望請寬宥!”
樂殷接過雙喜遞來的一疊紙張,發現自己要求汗青準備的證件都在裏麵,連免冠的單人照都一一備齊,讓樂殷覺得不可思議。
“姐姐,雙喜是李家小姐,雖然……”汗青一下子停下話頭,不知道怎麽介紹雙喜的身份。然而樂殷早就知道眼前這位仙子一般的女子,最初是李家小姐,後來又變成汗青的小妾。“原來的是雙喜姨娘,幸會幸會!姨娘真是神仙一般,對汗青的所求一清二楚,更是先知先覺般給予滿足,真是天下奇觀,讓人驚歎不已。有姨娘的協助,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爹爹,你們這是要出國嗎?”雙喜問道。
汗青拉著雙喜的玉手,順勢坐下說道:“寶貝,爹爹擔心市場糧價居高不下,讓剛剛有點起色的酒廠因為原料太貴,不得不減產或者停工,所以跟你的劉夫人商議上泰國購買原料酒。現在有你帶來爹爹的證件,即日便可上宋州城辦理出國護照事宜。”
“爹爹,這件事讓女兒跟劉夫人去做便可。江南督辦糧食,才是爹爹的重中之重。”雙喜看著汗青,表情平和地講述,“爹爹,糧食一天不到晉城,很快就要出現的糧荒,會讓兩江三地的黎民百姓無法感受北伐勝利的果實和紅利,更會讓眼皮底下的在井岡山的那一批人,有了存在和發展的理由。
爹爹,出國采購原料酒,大可讓劉夫人和酒廠的經理督辦。大不了,女兒陪同夫人前往泰國。女兒對東南亞一帶國家一點都不生疏,爹爹大可放心,有夫人的經驗和女兒的陪同,一定不辱使命!”
汗青見女兒這般胸有成竹,簡直是喜出望外。轉頭見樂殷一點也不樂意,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反對雙喜的建議,隻有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讓汗青分外心疼,知道樂殷姐姐希望自己陪同前往。
“汗青,到時付款原料酒怎麽辦?沒有你的簽名,匯豐銀行哪肯支付酒錢?”樂殷不甘心地發問,“姨娘的簽字能不能有效?”
“姐姐,我得上晉城去幫雙喜辦理聯合簽字申請。不過姐姐不必擔心,在你們前往金陵登機去泰國之前,我會把國外付款手續辦好。”汗青覺得雙喜擔憂糧價上漲確實是目前的緊要問題,甚至達到刻不容緩的程度,必須立刻著手解決。
當天,雙喜把自己的身份居住證明,在扈農的協助下,全部辦理好。在王家堡酒廠經理諸葛昌的陪同下,和樂殷一起來到宋州城,將出國需要的護照申請表格填寫完畢。遞交後,聽樂殷的親人說,半個月就能辦好,叮囑樂殷可以如期預訂出行的機票。
因為汗青不能同行,而是讓雙喜出國前往泰國,讓樂殷心中沒有驚喜,隻有遠行出差的感覺。在等候護照的期間,汗青讓卞璞上了一趟金陵購買前往泰國的雙人機票,在路過晉城的時候,卞璞按照汗青的囑托,看望了嶽家糧行的柳氏家人,順便把雙喜的名字加入匯豐銀行的糧行賬戶,使得屠雙喜、柳媚娘和李汗青成為合法的存取人。
一旦目標確定,汗青和玉真就跟桃元一家著手下揚州,督辦糧船運回晉城要務。因為桃花感染風寒,念奴又有身孕,所以最後隻有玉真巧笑跟隨汗青,第二天來到宋州城。本來想跟劉警長借些兵力,但是發現主力都已經開往前線,留在城內的都是一些維持治安的警力,汗青隻好計劃乘坐當天上晉城的火車,去碰碰運氣。
巧笑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根本不適合長途奔波,第二天把事情告訴汗青說:“汗青,這是姐姐手書的家信,告訴長子桃騁次子桃驍,盡力協助這次糧船運回晉城事宜。姐姐一個小腳女人,還是不太適合拋頭露麵,所以不能與你們父女同行。今日我就返回桃花塢,跟你的女兒和家人,等你們的凱旋喜訊!”
汗青隻好讓李警長幫助,出動一輛軍用馬車,讓女兒玉娥送巧笑姐姐回桃花塢。
次日來到晉城,汗青看望了柳氏、小梅和秦夫人,並告知女兒玉婷,一旦中原大戰結束,就送她上德國留學,學習軍工軍火製造,讓玉婷當初要上美利堅的願望化為泡影。柳氏見女兒不樂意,就問汗青,才知道軍工製造專業,對如今中國的現實和未來的太平盛世的來到,非常重要,就勸說女兒不要遲疑。
在全家的支持下,玉婷隻要把自己的理想放下,接受了父親的理念,做好出行德國留學的準備。因為是自費留學,所以隻要語言考試合格,就可以前往德意誌,在一所語言學校學習半年,然後報考德意誌最強大的機械製造大學——亞琛工業大學,計劃將來回國,從事軍工行業的工作。
一旦安排好玉婷的未來,就接到鬆齡的口信,說他母親病重,想見他最後一麵。這個噩耗讓汗青難於置信,雖然上次見麵,已經覺察出秋月姐姐身體不如以前,但是今天卻要生離死別,汗青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
汗青來不及帶上身邊的女兒玉真,拉著鬆齡就上了馬車,急切地回到曉東酒店。在酒店一側的王家府邸,汗青下了馬車,緊跟在鬆齡身後,很快來到秋月的臥室外。此時已經有很多人在客廳裏交頭接耳,輕聲地說著什麽。
“李大人——!”汗青前腳邁進客廳,就迎麵碰見曉東,秋月的小叔子,“快跟在下進屋。”汗青在曉東的帶領下,很快來到一間內室。裏麵隻有幾位王家的家眷,見曉東和一位陌生男子進來,紛紛起身,拉緊麵紗,露出驚訝和慌亂的表情。得知是李汗青之後,才露出一絲慰藉之情。
當汗青看見躺在臥榻之上的秋月,簡直跟自己內心的模樣判若兩人。隻見她膚色黯淡、雙頰略凹,雙目緊閉,唇幹皮燥,青絲淩亂幹枯,仿佛生命的跡象已經耗盡。
汗青正想轉身詢問曉東,自己的姐姐為什麽短短幾個月,就變成這般模樣,想不到看見濟世藥鋪的張大夫。
“張兄,我姐姐的身體為啥……”汗青淚流滿麵地說不出話來,低著頭,緊緊握著張子善的雙手,身體瑟瑟發抖。
“李大人,令姊二個月前跌了一跤。身體未恢複之際,又感風寒。盡管請了大夫治療,但是因為晉城還在戰時期間,治療用藥未能做到及時和完備,身體每況愈下,直到進食艱難。等我來診治,已經病入膏肓,無能為力。曹大姐今日,氣息尤為微弱。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七八天了,她也許還在等李大人吧!”
張子善說完,表情慘淡,搖著頭出了內室。
“李大人,母親說您還要帶她上麥加朝聖。每次提及,她老人家都對未來信心滿滿。這次難關,大人無論如何都要幫助母親度過,好嗎?”身邊突然出現鬆齡的懇求聲,讓在屋裏的人都圍在汗青身邊,注視著這個無所不能的北伐英雄,希望他能給王家帶來驚喜。
汗青朝床前走去,大家紛紛為他讓開。汗青側身坐在床沿,從被子裏輕輕拉出秋月的一隻手,在她的手腕號著脈。汗青靜靜感受,雖沒有關格脈象,但是卻發現無胃氣的“前曲後居,如操帶鉤”的過極鉤象,恐難有回天之術。
汗青知道,隻有雙喜能夠挽回姐姐秋月的性命,但是她現在不在身邊,隻有讓玉真趕回王家堡,接她來晉州城才行。
汗青擔心時間來不及,但也隻有一試。在汗青跟曉東和鬆齡講清自己的打算時,就聽見王家下人在內室門口報告說,有名喚玉真的李家小姐和雙喜求見李大人。
汗青喜出望外地見到雙喜和玉真,把自己的主張講完,雙喜忍不住掩麵而泣,讓王家上下感到很意外。不知道這位陌生女子為什麽突然傷心哭泣,因為她跟王家一點都不熟悉,更不認識曹秋月。
“爹爹,一旦女兒治好了曹姑姑,也就是女兒與爹爹離別的時刻!”汗青聽完雙喜的哭訴,一下子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爹爹,女兒本來可以與爹爹朝夕相處一年,為爹爹再生一男半女。如果讓女兒治愈曹姑姑,她也隻有半年陽壽,還是會與爹爹早早訣別。
然而這有違天命的額外添壽,卻讓女兒與爹爹的緣分耗盡,隻有等十幾年之後的重逢。因為與爹爹沒有了子嗣聯係,女兒與爹爹的重逢就很短暫。否則女兒就會陪伴爹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爹爹,對女兒治療曹姑姑的決斷,可要三思啊!”雙喜繼續和著眼淚哽咽地說道。
父女的對話,在旁人眼中,好像在講述曹秋月的病情,即使在玉真的眼中,也像是在講如何治療曹姑姑的大病。
汗青聽完雙喜的傾述,決定不貿然犧牲雙喜,搶救姐姐秋月。隻好搖搖頭對前來探究商討結果的鬆齡說:“你母親的病情,看來非常棘手。還是準備她的後事吧!”
說完汗青顧不了什麽,跑到秋月身邊,拉著她依然柔軟溫婉的小手,低頭放聲大哭。
汗青終究沒有等來秋月的一句臨終話語,但是秋月從眼角流到嘴角的兩行熱淚,讓王家上下無不痛苦至極。
給姐姐秋月置辦喪事期間,汗青一一跟姐姐天香、梨花、綠珠、桃楚,女兒春鶯、杏花、慧琴、秋香和慧娟,以及兒子龍泉和書香等人見麵。得知他們都在女婿立群的安排下,為民國新政工作,而女兒栗雯、姐姐王秀姑,兒子小寶、七兒以及天下等人還在前線。汗青等王家辦完秋月的喪事,才帶著玉真趕赴揚州。
柳氏對汗青隻有女兒玉真在身邊很不放心,死活讓小梅一同前往,好有個照顧。汗青拗不過姐姐的關心,隻好讓小梅跟隨,臨行前,囑咐文君和玉婷多留心米行生意,不要讓姐姐柳氏太辛苦。
小梅的養子小全兒因為不喜歡讀書,雖然費盡心機,見兒子不是讀書的料子,小梅隻好讓他跟隨米行夥計熟悉生意,並帶在身邊,讓他慢慢了解整個生意的過程。好在全兒是一個做生意的可塑之才,更是跟他的哥哥嶽抱兒一樣,有那麽一股機靈勁,所以很快就在米行獨當一麵,讓小梅驚喜不已。
小梅因為跟汗青已有肌膚之親,更是得到汗青的提攜,所以不但內心對汗青感恩不已,更是喜歡汗青對女人的寵愛和關照,就想借此次南下督辦軍糧,跟汗青鴛夢重溫,甚至暗結珠胎,為李家生一男半女,也好報答汗青對自己的恩情。
玉真見這個小梅,也不避自己,跟爹爹態度曖昧,更是對自己嗬護有加,隻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加理會他們在一起的令人反感的親熱。
雖然中原之戰牽連甚廣,但是汗青避開戰場周圍的交通要道,乘船經過半個月來到淮安。雖然途中因為戰火的影響,江運幾度停航,啟航幾番更改,但還算有驚無險。一路上有小梅關照,玉真和汗青倒是未感覺旅行的艱辛。
在行船進入淮安末口,汗青倡議下船,上河下鎮遊玩一次,順便拜訪一位故人。玉真覺得好奇,下了船就問道:“爹爹,女兒未曾知道淮安還有爹爹的故交?”身邊的小梅笑道:“李大人朋友遍天下,看來名不虛傳。玉真小姐,我們何不拭目以待?”
玉真本來就不喜歡爹爹對小梅姨娘的私情,見她這般說話,明顯不樂意,卻也懶得跟她計較。汗青見小梅跟女兒較起勁來,連忙和稀泥:“在聞思寺,有方丈運空法師,身懷絕學,聚醫儒釋道武學於一身。此次拜訪,於早前鴻雁傳書告知。另外,爹爹還要帶你們上吳家中醫館,拜訪溫病治療世家第十三代傳人吳忠字承恩大夫,給你的梅姨娘看看。”
小梅聽完,大吃一驚:“大人,妾身有何隱疾呀?”玉真也是一臉疑惑,不知道爹爹的真實意圖。汗青不便於當著女兒玉真講述小梅不能懷孕的事情。汗青經過跟小梅的接觸,發現她腎陽虛,想讓承恩大夫望聞問切一番,進行調理。
汗青哈哈一笑帶過,轉移話題說:“我們還要上宴樂榭吃長魚宴,那可有一百零八道佳肴,不可錯過。”小梅和玉真聽聞,一下子樂不思蜀,也就不再打聽那個吳忠大夫的事情來。
小擺船在文樓前的小渡口停了下來,汗青在女兒玉真的幫助下,跟小妹棄舟登岸,還沒有認清楚文樓的大門,就聽見前方不遠處的槍聲,讓汗青頓足不敢前行,緊緊拽住小梅和女兒的手說:“估計是逃竄到淮安地域的晉軍,看來中原大戰已近尾聲,北伐勝利最終還是回到國民革命政府的手上了!”
說到這裏,汗青抑製不住的緊張和興奮,拉著她們,躲進一處庭院。想不到很多逃竄的人群都紛紛躲進這家庭院,看來這是一處無人居住的院落,也讓汗青一行三人覺得此處不安全。就在汗青決定出去看看開槍的流兵散勇是否已經離開,卻被小梅死死拉住:“汗青,此時出去凶多吉少,何不等到天明再說!”
身邊一下子聚攏了許多逃生至此的男女老少,其中有人說話:“這是南下的西北軍,被中央軍打得到處流竄,可把我們害苦了!”
汗青一聽是一個壯年男子,在昏暗的街燈餘光下,模模糊糊顯得很熟悉。汗青突然驚醒一般地意識到,眼前這個男子很像巧笑姐姐。“會不會是姐姐的長子桃騁?”汗青一想到這裏,就情不自禁地握住眼前男子的手說:“閣下是淮安人嗎?”
對方對汗青的熱情感到有點意外,搖搖頭說:“這位先生,為何打聽在下的籍貫?不瞞大人,在下是宋州人。請問大人家住何處?”
汗青笑道:“晉州十裏鄉。聽閣下介紹,是不是王家堡桃花塢人?”對方一聽,下意識倒退幾步方才站穩,聲音有點顫抖地問:“先生莫非是母親提及的北伐新一軍元老李大人?”
汗青趕緊走向前去,拉住對方的手說:“你就是嘉誠兄的長子——千裏賢侄嗎?”對方一聽,點頭稱是,更是要跟汗青行大禮,及時被汗青拉住他的雙手說:“賢侄免禮。我們趕緊出去看看,免得一庭院的無辜人群遭受意外。”
汗青話音未落,就聽見幾個大兵端著槍,走了進來,罵咧咧地說:“都給老子出來。留下錢財,免得你兵爺爺長槍走火,子彈不長眼,送你上西天。出來——出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奶奶的,老子前線賣命,還治不了你們幾個刁民。”
想不到桃騁受不了這幫逃兵的謾罵,就想衝出去跟他們拚命,被身邊的汗青一把拉住,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安穩住他的衝動,然後轉身跟女兒玉真交代了幾句,才讓小梅與千裏按兵不動,並安穩住十幾個躲進這間庭院的人員。
汗青和玉真身上都帶了短槍,而且都上子彈。一旦打開保險,就可以立即開火,斃命走進庭院大門正在門房旁大喊大叫的大兵。汗青不想跟他們火並,因為一旦開火,就會把他們的同夥吸引過來,造成逃亡的民眾傷亡。
因為隻有五個士兵,汗青跟女兒聯手,扔出一個陶罐,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響,讓人感到驚心動魄。這夥逃兵,就是一幫亡命之徒,沒有意識到麵對的危險,還以為是躲閃的人不小心踩碎陶罐雜物發出的聲響,立刻端著長槍,朝汗青躲藏之處衝了過來:“他奶奶的,不想活了,還不出來?”
話音未落,後麵就有士兵開了幾槍,大聲吼叫:“給老子滾出來,有錢活命,無錢死路一條!”人群中有幾個女子實在害怕,忍不住尖叫起來。
汗青和玉真分別朝幾位就要用刺刀朝人群躲藏處刺來之際,飛身彈了出去,在他們的頭頂上用力,就見他們紛紛倒地,槍支脫手,散落一地。汗青和玉真立刻幾次騰挪踢打,把眼前五個士兵堆積在一處。
千裏立刻號召人群中幾位膽量大一些的男子,把地上的槍支收拾起來,不讓士兵再有反抗的機會。大家見這夥兵痞子被眼前兩位高手製服,很快從這家庭院的房內找到繩索,在玉真的指導下,把他們五花大綁起來。
五個大兵中有一位年紀略大一點的,見自己手上有槍也被幾位徒手製服,立刻服軟,朝汗青站立的方向說道:“這位英雄,可是行走江湖的大俠?還是兩江三地新一軍好漢?”汗青一聽,心生好奇地問:“你一個逃兵,還知道不少江湖上的事情。你是從哪方叛軍的隊伍逃散至此?”
這位逃兵就簡單述說了自己夥同其他兄弟逃竄到淮安的原因,並告訴汗青共有三十六個逃兵。還有幾十個在其他地方搶劫行人財物。汗青聽後,立刻憂心忡忡,擔心這幫散兵遊勇會給淮安地帶造成難於控製的民生威脅和人員傷亡。
汗青親自給這位逃兵解綁。在他的請求下,又給其他四位鬆了綁繩,讓幾位逃兵對汗青等人千恩萬謝。汗青及時要求他們跟北伐新一軍幹,等汗青介紹完新一軍的情況,這些走投無路的大兵立刻跪倒在汗青跟前,磕頭發誓,為汗青賣命,絕不反悔。
根據老逃兵孟二等人的提醒,汗青知道,很快其他逃兵就會進來尋找他們的同夥。汗青、千裏和玉真幾個人一番商議之後,就命令大家回到大廳,關好大門,準備一次甕中捉鱉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