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林昌嗣,人證物證俱在,你還不從實招來?”
榮枯酒店大堂裏,庾瓚抄起一雙筷子權當驚堂木,“啪”的一拍桌子。聚在周圍的眾人見他裝腔作勢的模樣隻覺好笑,但場合所限又誰都不敢笑出來。
而被點到名的林昌嗣卻絲毫不顯畏懼,輕蔑道:“什麽人證物證,你們這就是栽贓陷害!”
“栽贓陷害?”庾瓚不禁又一拍筷子,“有人看見一個穿太學生袍服的,將人頭丟進水裏,不是你還能是誰?”
“太學生多了去了,你憑什麽說就是我?”
韋若昭這時插話道:“不錯,這城裏的太學生是很多,可與這件事有關卻隻有你一個。而且,證人說,那個人還有顯著特征,跑起來一腳高一腳低!”
林昌嗣頓時脫口而出:“不可能,那叫花子是瞎的,怎麽可能看見我?”
眾人這下全都聽出他話中的破綻,頓時驚呼一片。林昌嗣話一出口便也覺得不妥,無奈覆水難收,當即愣在當場。
“這麽說你真的去過放生池邊,要不怎麽知道那兒有個瞎眼的叫花子呢?”韋若昭微微一笑,“隻是你不知道吧,這城裏瞎眼叫花子雖然多,可真看不見的卻沒有幾個,而他們,都是我的耳朵、眼睛!”
獨孤仲平聽韋若昭一本正經地學自己說話不禁麵露微笑,而林昌嗣眼看無法抵賴,突然間眼珠一轉,彎腰從綁在腿上的刀鞘中拔出一把短刀,便朝自己脖子抹去。李秀一眼疾身快,上去一把叼住了林昌嗣的手腕,微一使勁,就將短刀振落,順勢將林昌嗣的手擰到了背後。
“好啊!你居然還身攜利刃,凶手不是你是誰?”庾瓚大聲道,“來人,拿下!”
幾個金吾衛士當即上前將林昌嗣按住,李秀一彎腰撿起那把短刀,用手比了比刃口,卻皺起了眉頭。
庾瓚已經迫不及待地發問道:“你還不從實招來?你到底如何殺了康連城,又是如何割下他的人頭拋到東市放生池的?我勸你還是老實些,不然,本官就把金吾衛的刑具都請到這兒來!”
韓襄這時匆匆跑進來,道:“庾大人,副使大人,這是在他家裏剛搜出來的!”
韓襄說著將一件沾了血的衣裳丟在地上,原來韋若昭在將消息告知庾瓚的同時變已經讓韓襄等人前去收集物證。
阿得一見當即嚷嚷起來:“那天晚上我看見他時,他穿的就是這件衣裳!”
庾瓚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翹翹,問道:“那晚他來找你時,穿的可是這件?”
翹翹顫抖著低聲道:“是,大人,我萬萬想不到他居然會……”
“現在你沒什麽可說的了吧?”庾瓚得意地問。
林昌嗣脖子一梗,大聲道:“沒錯,人就是我殺的,從頭至尾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一個人幹的,與旁的人無關!”
戴爾斯卻不禁一臉疑惑:“你都算不上認識正使大人,為什麽要殺他?”
“這等淫賊無賴,人人得而誅之,還用什麽認識不認識?我曾經在店裏,見他對翹翹言語輕薄,心中早就憤怒至極,那晚上得了機會,就殺了他,能為長安的良善女子除一禍害,哈哈,真是痛快!”
翹翹這時詫異地抬起頭:“正使大人沒對我怎麽樣啊?你……你簡直是個瘋子!”
林昌嗣卻哈哈大笑:“我這輩子隻會為你癡為你瘋,哪怕他隻和你隨便開個玩笑,隻要出言不遜,就得死!”
眾人不禁又是一陣驚歎。
韋若昭問:“你如何知道康連城住哪間房?”
“是翹翹無意中提起,讓我有心記住了,我想,這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一直沒吭聲的李秀一一邊把玩著那柄短刀一邊問:“你用什麽凶器殺的康連城?”
“我從廚房找了一把廚刀。”
“那事後凶器是怎麽處理的?”
林昌嗣一愣,想了想,道:“我走的時候把刀丟在後園裏了。”
“林學士,”獨孤仲平這時緩緩開了口,“你既非康國人,又和康連城沒什麽深仇大恨,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把他的頭砍下來?”
包括林昌嗣自己,幾乎所有人都對獨孤仲平對林昌嗣的尊敬態度感到驚訝。林昌嗣於是也略微收斂了神色,答道:“我原本想把康連城屍首拖到後園中埋了,以達到神不知鬼不覺的目的。誰知屍首太重,拖了幾步,很是困難,我隻好將那死人留在走廊裏,卻又想到若能做成外人進來行凶豈不是更好?所以我就割下康連城的腦袋,又到後院將廚刀丟下,這才離開。”
獨孤仲平點點頭:“那康連城錢袋子裏的錢也是你拿走的?”
林昌嗣聽了這話又是一愣,接著一點頭:“有這事,我差點忘了。我下了樓梯,又想起康連城可是個有錢的主,何不搜搜他身上?就回來,果然發現有一袋金葉子,我都取了,又拎著他的頭,再次下了西邊樓梯。”
“這麽說,你是走西邊樓梯離開的?那麽,你如何能在一樓東首的遊廊看到韋姑娘在二樓閣樓裏?”
“其實那是我來的時候看見的,”林昌嗣回答,“雖然我對翹翹是一片赤誠,絕無半點下流之念,但深夜不招而至,多少有些於禮不和,因此心下躊躇,就在遊廊裏溜了幾圈,正好看見韋姑娘,後來我實在情難自抑,才鼓起勇氣,進了翹翹房間。”
“好個混賬東西,居然敢騙本官?”庾瓚不禁十分惱怒。
“那你現在說的可都是實話?”獨孤仲平又問。
“一人做事一人當,男子漢大丈夫,既然被你們拿住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獨孤仲平若有所思地笑了:“那你為何又要把康大人的首級扔到東市放生池裏?”
“本想藏在家裏,可味道漸漸不妙,當然要尋個地方扔了。”林昌嗣一臉大義凜然,“事已至此,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吧,我一命換一命,值了。隻是我和翹翹今生的姻緣,怕是要等來生再續了。”
林昌嗣說著將熱烈而深情的目光投向翹翹,翹翹卻撇過頭去,低聲道:“瘋子,哪個與你有姻緣?”
庾瓚第三次拍了拍筷子,道:“好了,你還有什麽說的?”
林昌嗣搖搖頭,庾瓚於是朝韓襄一努嘴,韓襄與幾個金吾衛士將林昌嗣推搡著帶走了。林昌嗣此時卻還不忘向翹翹示愛,邊走邊大聲道:“不管你怎麽想,我也算是做到了,此心惟有天日可鑒——”
眾人見此情形禁不住一陣交頭接耳,竟多少有些同情起這瘋魔了的年輕人。
庾瓚這時看向戴爾斯:“副使大人,您看這案子?”
戴爾斯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這樣倒也圓滿周到,看來殺害正使大人的就是這個單相思的瘋子,庾大人,勞苦你們了,各位,這幾日連累了大家,都當了一回嫌犯,戴爾斯職責在身,不得不如此,在此給各位賠罪了。請諸位看在和正使康連成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在這裏謝謝大夥了為查出凶手所做的犧牲。”
眾人這下都輕鬆起來,庾瓚忙笑道:“總算拿住了凶手,對各方都有了交代。今日天色已晚,坊門都關了,我看不如現在我們大夥在此歡宴一場,我來做東,給大夥壓壓驚,大家喝個一醉方休,明日坊門開了,各自出去逍遙,如何?”
碧蓮第一個點頭,笑道:“用不著你請,大家在榮枯遭了這一難,除了那林昌嗣,我們都是難友,酒食算我的,老娘正要去去晦氣。一會兒,哪個敢推三阻四地少喝了,看老娘怎麽收拾他!”
阿得拿過那柄廚刀遞給穀大廚,笑嘻嘻地說:“大廚,你今日可得再烤一隻全羊。”
穀大廚輕快地點點頭:“那是,嘿嘿,這把刀殺過了人,好比上了魔咒,切起羊來,一定比原來還快。”
眾人哄笑起來,碧蓮已經笑著挽住戴爾斯:“羊,自然是要烤的,我們吃羊肉,隻把羊頭還留給副使大人就對了。是吧?副使大人?”
榮枯酒店裏再次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