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仲平搖搖晃晃走進酒店大門,一見眼前這架勢,頓時驚呼一聲道:“這是怎麽了?不會是死人了吧?”
李秀一實在沒想到獨孤仲平會在這時出現,不禁脫口而出:“你居然還敢回來?”
“我為什麽不敢回來?”獨孤仲平既驚訝又好笑,“怎麽,我不過離開這一會兒工夫,李兄已經想我了?”
庾瓚看見獨孤仲平卻仿佛看見了救星,他激動地從座位上一躍而起,以一種與其身材極不協調的輕盈衝上前,大聲道:“哎呀,獨孤老弟,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這兩天可出了大事了!”
獨孤仲平環顧四周:“怎麽?你們這是在查案子?”
庾瓚忙不迭點頭,韋若昭見獨孤仲平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便道:“康連城被殺了。”
獨孤仲平自然一臉意外,道:“他死了?在這兒?”
“可不,”碧蓮沒好氣地嚷嚷著,“你說那個死鬼到哪兒去死不好,偏偏要死在老娘這兒,連腦袋都不知道讓人弄到哪兒去了。”
獨孤仲平更加驚訝:“你是說有人殺了康連城,又把他的人頭帶走了?”
“看來獨孤兄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啊!”李秀一以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獨孤仲平,試圖從他的言行舉止中發現事先知情的破綻。
韋若昭知道李秀一的算盤,當即說道:“可有人說是你和我合謀殺了康連城,卷了他的錢款逃走,你前天故意離開,也是為了讓大家懷疑不到你,其實你是當天晚上潛回來做的案。”
“哈哈,李兄這麽說也是有道理的,”獨孤仲平一聽韋若昭的語調便知道她指的是李秀一,“如果我想殺康連城,除了這麽幹,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獨孤兄真的沒幹?”
獨孤仲平一笑:“幹沒幹我說了又不算,要有證據嘛!巧了,我回來的時候路過東市看見左金吾衛的人從放生池裏撈出一顆胡人的頭,既然被謀殺的是康連城這樣的外邦正使,這消息肯定通報了他們。怎麽?他們沒有把這顆人頭送到我們右金吾衛來嗎?”
此話一出眾人自然吃驚不小,庾瓚大叫道:“什麽?哼,一定是郭歪嘴幹的好事!他一向跟我不對付,明明知道這案子現在我手裏,偏偏攥著這顆人頭不放!”
戴爾斯隻聽得一頭霧水:“郭歪嘴是誰?”
韓襄趕緊低聲解釋:“郭萬貞,金吾衛左街使,朱雀大街東邊的事都歸他管,和我們大人一直有點那個……”
庾瓚已經按捺不住心中氣憤,怒道:“不行,我得找他討去!對了,請副使大人也一起去,看他敢不給!”
他說著拔腿便往外走,卻被獨孤仲平攔住。獨孤仲平道:“大人,眼下不是和左金吾衛鬥氣的時候,更不便勞動副使大人。若是用勢壓他,他暗中使壞,把人頭胡亂毀上幾道再給你,讓你什麽也鑒別不出,還不是我們吃啞巴虧?”
李秀一也頗以為然地點點頭:“一定會的,我們洛陽也是這麽幹。”
獨孤仲平接著說:“得去求他。雖然我可以走一趟,不過看大家的意思,我恐怕和大家一樣,也成了嫌犯了,最好還是呆在這兒,那麽隻有李兄去最合適了,金吾衛的那點事,誰還能比李兄更清楚呢?”
庾瓚想了想,點頭道:“那也好,先把人頭趕快要過來,破案要緊。”
獨孤仲平湊近李秀一,輕聲道:“李兄,我隻告訴你一件,那郭萬貞和庾大人卻不同,他可是最像金吾衛的金吾衛了。”
李秀一立時打了個哈哈,笑道:“放心,我會盡量替庾大人省些的!”
李秀一說完便招呼韓襄出門而去,獨孤仲平這才轉向一旁的許亮:“屍首在哪兒?”
許亮還沒說話,碧蓮已經氣呼呼開了腔:“他們把那死鬼放到下頭冰窖裏去了。”
獨孤仲平一聽就笑了,知道碧蓮是心疼生意,勸道:“碧蓮,別舍不得了,他人都死了,就當積德行善了。”
碧蓮卻還不依不饒,怒道:“哪個該死的偏要在老娘這兒殺人?弄得到處都是晦氣,以後誰還來喝酒啊?”
“會有的,”獨孤仲平又安慰了碧蓮幾句便轉而望向庾瓚,“庾大人,不如讓韋姑娘帶我去現場看看?”
二樓走廊的地板上已經用石灰粉圈出了一個醒目的人形,鮮血早已幹涸,隻留下了一大灘暗褐色的痕跡。
獨孤仲平一邊查看血跡噴濺的情況,一邊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站在不遠處密切監視著自己的兩個金吾衛士。
“那晚上在酒店出現過的人都是這待遇?”獨孤仲平悄悄問韋若昭。
韋若昭點點頭。
“圖都勾了?”
韋若昭再次點頭。
阿得這時捧著一壺酒急匆匆跑來,身後自然也跟著個“尾巴”。
“獨孤先生,老板娘讓我把這酒給您送來,您嚐嚐!”
獨孤仲平接過阿得遞過來的葡萄酒,飲了一口,立刻驚喜地瞪大了眼睛,讚許道:“這是康國的貢酒,比店裏的強太多了!”
阿得笑道:“人家萬裏迢迢地運來,總不能跟穀大廚隨便糊弄出的那些一樣粗陋吧!”
獨孤仲平又喝了一口,便將酒壺遞給旁邊的韋若昭,笑道:“我記得他那日說要帶酒來,倒是個言而有信的好人,不把凶手揪出來,都對不起這酒!”
韋若昭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時她用胳膊碰了碰獨孤仲平,又朝閣樓方向一努嘴,便轉身朝身後的金吾衛士說了聲:“我要和獨孤先生討論一下案情,你們守在他房間外好了。”
獨孤仲平知道韋若昭有話要說,於是帶頭走進自己的房間,而韋若昭在他身後關上門,又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半天,確定隔牆無耳,這才將獨孤仲平拉到窗前。
獨孤仲平有些好笑,道:“怎麽了?這麽神秘?”
“師父,你跟我說實話,無論什麽情況,我都會想辦法保護你的!”韋若昭的聲音低低的,語氣卻十分的篤定。
獨孤仲平不免露出疑惑的神情,道:“你到底想讓我說什麽?”
“康連城是不是你殺的?”
獨孤仲平一瞬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怎麽,你也相信是我潛回來……?”
韋若昭這時猛地一把抓住獨孤仲平的手:“師父,你別瞞我了,我都看見了。我跟所有人都說,前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間,其實我到你房間來了,呆了很久。後來我推開窗戶,就是這兒!我看到後園中有一個頎長的身影正急匆匆朝後牆跑去,跑到牆邊,爬上狗舍的頂,翻牆出去了,那身影和你的背影一模一樣,而且如果是外人,怎麽會知道那裏有個狗舍可以墊腳呢?我這才明白,之前我們搭狗舍的時候,你為什麽堅持要放在後牆根下,原來你那時候就計劃好這一切了。”
獨孤仲平聽著韋若昭這番連珠似炮的解說,不禁笑而搖頭,道:“什麽啊,我明明是說放在後牆根下避風的……”
韋若昭卻沒有耐心聽獨孤仲平說完,繼續急切地道:“師父你放心,我會站在你這邊的,我看見的這件事,沒有告訴他們任何人。這兩天,我站出來主持查案子,其實也是為了你,如果他們誰也看見了你,說出對你不利的,我就把水攪渾。可是,你現在一定得對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殺人了?”
獨孤仲平終於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歎了口氣,道:“好吧,那你就讀讀我的心,我為什麽要殺康連城?”
“李秀一說你是為財,我不信,就算把康連城身上的那些金葉子都給你,我也不認為你會為了這些錢財殺人!”韋若昭說著伸手一指擺在角落裏的棋盤,“我想,你是為了這個!”
獨孤仲平沉默了片刻,忍不住笑出了聲:“你真覺得我會為了這個殺人?”
“是的。”韋若昭出人意料地嚴肅。
“好吧,”獨孤仲平搖搖頭,“你且說說,為什麽?”
“師父,你什麽都那麽出色,隻要你在乎的,想跟別人比的,都能比別人做的好,可就是這一樣,你總是輸給他,”韋若昭歎了口氣,“你的每一步棋都讓他提前猜到了意圖,可能這是你最不喜歡的,你不想讓人知道你到底是誰,到底在想什麽。”
獨孤仲平聽了韋若昭這一番話卻是一愣,佇立在窗前、沉默了好一陣,方才輕輕問了聲:“我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