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瓚並不知道獨孤仲平到底有何打算,但還是按照他說的將事發時於書房當值的幾個金吾衛士叫到了屋外。
“你們是怎麽當的差?光天化日之下,讓那畜牲鑽進來了都不知道?”
庾瓚當著這一眾手下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這下可好,且不說巴結禦史大人、升官發財的美夢成了泡影,搞不好還得承擔起保護不力的責任。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庾瓚恨恨地跺著腳。
“都是一群廢物!”
金吾衛士們卻還忙不迭喊冤,其中一個道:“大人,冤枉啊!我們四個人一班,不錯眼珠的盯著,要說連隻蒼蠅飛進去也能看見,可實在太奇怪了。”
“是啊,下午是我和江平他們的班,我們都在各自的哨上,隻聽得屋子裏蕭大人忽然慘叫起來,我們急忙衝了進去,就隻看見蕭大人……蕭大人這樣了……”旁邊另一人補充道。
江平也跟著點頭:“我們馬上又追出來,可殺手的影子也沒看見,就見前窗開了一扇,倒是在牆根下找到了這個。”
江平說著將一團黑布遞上前來。黑布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庾瓚頗為厭惡地接過來看看,但見裏麵是一件黑袍與一塊蒙麵的黑色布巾,大小、式樣看起來都十分的平常。
“這個有什麽用,人呢?”庾瓚憤然將黑袍與布巾丟在地上,獨孤仲平卻俯身下去撿了起來,幽幽地道:“不然,不然,有了這東西,這案子就快破了。”
“看來獨孤先生已經有了妙計了?甚好!甚好!”
眾人尚來不及思索獨孤仲平話中含義,李秀一已經“砰”一聲驟然從天而降。
庾瓚、韋若昭都是一愣,幾乎異口同聲地叫道:“李秀一?你怎麽來了?”
“如獨孤先生所說,這案子就快破了,我怎麽能不來?”李秀一嘿嘿一笑,“庾大人不聽我的,舍不得拿蕭大人套狼,現在怎麽樣?”
庾瓚臉色自然很不好看,迫切道:“唉呀,你就別提這一節了,都是我糊塗!你們倒是說說,現在如何拿了這似人似狼的畜牲吧。”
“我已有了一條妙計,不過嘛,先來後到,不知獨孤兄……”李秀一眯著眼睛打量獨孤仲平,獨孤仲平當即淡然一笑,道:“李兄請便!”
“這怎麽行?師父,你也太好說話了——”韋若昭剛要打抱不平,卻被獨孤仲平一個眼神製止。李秀一一臉促狹的笑,道:“此計是不是甚妙,還得你們幫庾大人參謀參謀。”
他說著瞟了眼旁邊的江平等人,庾瓚頓時明白了李秀一的用意。
“你們幾個先下去,”庾瓚等不得幾人走遠,已經迫不及待地看向李秀一,“到底是何妙計?”
“方才出事的時候,是否隻有我們這些人,還有門口那幾個庾大人的手下知道?”
庾瓚忙不迭點頭:“是啊,蕭府的人我都沒讓進來,他們至多是聽說道出了事,但蕭禦史到底怎麽樣了誰也不知道。”
“如此這計就成了。蕭大人遭此不幸,不過總算還有一口氣在。”
“可他被嚇成那樣,就算殺手在眼前也認不出來了呀!”庾瓚連連搖頭說道。
“不用他認,他命中注定就是給我們當釣餌的,”李秀一冷冷地笑著,“我們隻需嚴密封鎖消息,外麵的人還是輪班警戒,該送的吃食還送進來,該端出去的尿盆還端出去,一切如常!”
“你是說那殺手還會再來?”韋若昭忍不住問。
李秀一點點頭,道:“蕭大人並沒斷氣,就是說凶手也沒有看到他斷氣,我們再不時送進些筆墨紙硯,讓人感覺蕭大人還在奮筆疾書,寫那些讓有些人心驚肉跳的奏章。老許也不時來一趟,裝作來換藥的樣子。”
庾瓚這時也有些明白了:“你是想作出一副讓人看起來蕭大人隻受了輕傷的樣子?”
“蕭大人還在寫,凶手和雇他的人就會比這次襲擊得手前更著急,就算再有風險,他們也一定會挺而走險。”
庾瓚還是一臉猶豫,道:“哎,老弟,這回我的人死死的看住這屋子,可連他是怎麽進來的,怎麽逃走的都沒看見,你要是再來這麽一出,不會把蕭大人徹底斷送了吧?那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可不是你的那些飯桶手下,”李秀一頓時冷笑出聲,“我告訴過你,我已經查知了殺手來去的路數,隻要我守在這裏,你就回去準備賞金好了。”
獨孤仲平突然插了句嘴,道:“李兄是指那天上的來路?”
李秀一眉毛一揚,有些驚訝,但立刻又恢複了微笑,道:“原來獨孤兄也發現了,怎麽在庾大人這兒還留了一手?”
“李兄謬讚了,李兄如何進得這院子,那殺手自然也能同樣走這路子進來。”
李秀一見自己的路子被獨孤仲平識破多少有些不爽,哼了一聲,道:“聰明。那獨孤兄你看,這計行得行不得?”
庾瓚、韋若昭也各自眼巴巴地看著獨孤仲平。
獨孤仲平卻還賣個關子,沉吟一陣,方才點頭:“確是一條妙計,我看行得。”
庾瓚隻等獨孤仲平認可,聽了這話當即一拍大腿,道:“那好,那就這麽辦吧,但願這回能夠擒了那畜牲,我去吩咐他們。”
他說著急不可耐地朝遠處的手下們走去,獨孤仲平來到李秀一身邊,真誠地道:“那今夜又得辛苦李兄了。”
李秀一一拱手:“好說。”
“夜寒露重,李兄可要穿暖和些,不過還好,這幾日都不會有雨。”獨孤仲平說完轉身要走,李秀一聽出他似乎話中有話,急忙追問了一句:“你的意思是?”
獨孤仲平隨手撿起那團黑布,笑而搖頭:“沒什麽,祝李兄好運。”
回到榮枯酒店的閣樓,獨孤仲平在桌案前攤開帶回的黑袍和黑色蒙麵布仔細查看起來,韋若昭在他麵前來回走動,忍不住抱怨著:“師父,剛才你為什麽要對胖大人說李秀一的計策是條妙計?”
獨孤仲平一笑:“那確是一條妙計啊。”
“那功勞還不都讓他搶了去?”韋若昭不滿意地嚷起來,“既然猜出了殺手進院子的路,何不我們現在也帶幾個人去,埋伏在那路上,搶在李秀一前麵拿住了他?”
“該是咱們的誰也搶不走,不該是咱們的搶也搶不來啊。你師父沒有那等身手,那條路子隻有李秀一能走。”
韋若昭還不甘心,道:“那我們就多帶人去……”
“衙門裏的那些?”獨孤仲平頓時搖頭,“你覺得他們能給你壯膽,還是能給你添亂?”
韋若昭也深知庾瓚那群手下確實頂不上用場,可眼看著頭功被李秀一搶去,心中還是不情不願。
獨孤仲平見韋若昭撅著嘴不說話,便又笑道:“你有時間在這裏歎氣,還不如去睡個好覺,也許到了明天早晨,功勞就自己來敲門了。”
庾瓚將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方才返回布政坊的右金吾衙門。
夜色已深,又奔波勞碌了整整一天,但庾瓚絲毫沒有困意,李秀一的計劃聽起來很有道理,也是眼下最有可能將那殺手捉住的辦法,可這辦法卻有著極大的風險,很可能讓已經神誌不清的蕭柘喪命,自己的仕途也很可能因此徹底斷送。
但放任事態不管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蕭禦史遇襲的消息早已傳遍全城,庾瓚這會兒可謂是騎虎難下。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庾瓚隻能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堅持下去,不過好在獨孤仲平對此也表示了支持,與李秀一比起來庾瓚還是更願意相信獨孤仲平,既然他也沒有反對,可見此事也還是有成功的把握。
庾瓚坐在座位上出神,韓襄這時匆匆走進來,道:“大人,外麵有位杜公子求見。”
“這都什麽時辰了?不見,不見!”庾瓚隨口應了一句,卻又突然心念一動,“等等,姓杜的,哎,他有沒有說他是誰家的公子?”
“沒有,他隻讓我跟您說,他叫杜言。”
“杜言?”庾瓚在腦海中檢索這個名字,突然間眉頭一皺,“杜言,杜敏中家的老二,快快有請!嗯,掌燈,開大門!”
見庾瓚已經忙不迭站起來,韓襄卻不解自己這上司為何突然一副驚惶無措的模樣,便問道:“大人,這杜敏中是?”
“那可是當朝宰相!”
庾瓚說著已經一路小跑著朝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