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仲平踱到窗台前,看到了窗台上的鮮血爪痕,他衝韋若昭招招手。韋若昭急忙過來,低頭看那爪痕。
“是那猛獸留下來的?”韋若昭一臉驚訝,“這麽大的爪子,真不知道是什麽野獸!”
庾瓚這時走過來,瞟了一眼窗台上的爪痕,忍不住晃晃腦袋,得意地道:“嘿嘿,這都不認識?明明是一隻狼嘛!”
“狼?”韋若昭更加驚詫,“大人你怎麽知道的?”
獨孤仲平也不禁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庾瓚,庾瓚頓覺失言,急忙尷尬地笑笑。
“我就是瞎猜,你們畫仔細了,回去再找獵戶好好認認!”
韋若昭看出庾瓚心中有鬼,還想刨根問底,可獨孤仲平已經朝她使了個噤聲的眼色,這才不情不願地將追問的話吞了下去。
直到太陽偏西,金吾衛一幹人等才從錢莊走出,中間兩人抬了個用薄板臨時拚湊而成的棺材。眾人腳步都很沉重,而那棺材裏還有血水滲出,滴滴答答淌了一路。
街上圍觀的百姓見狀自然免不了交頭接耳,仵作許亮有意拖在最後走出錢莊的大門,獨孤仲平正在門外不遠處回頭望著他,許亮心裏一顫,隻得快走了幾步來到獨孤仲平麵前。
獨孤仲平開門見山道:“你認識這姓林的,對吧?”
“啊,也算不上認識。”許亮頗有些心虛地應了一聲。
“別打馬虎眼,你肯定管他借了錢的,怎麽,人死了就不用還了?”
“唉,真是什麽都瞞不了你!”許亮無奈一笑,“也就有個三十緡吧,其實大半是利錢。他是個放印子錢的,沒看他這鋪子什麽招牌也沒有嘛!這高利貸的買賣不合法度,你到全城看看,其實到處都是這種黑錢鋪子。”
“別說那沒用的,把你可以不還錢了的理由說來聽聽!”
“你怎麽知道?”許亮不禁詫異地瞪大眼睛。
獨孤仲平一笑,道:“見到屍首時,你笑了一下,每回我免了你的帳,你就會露出那個表情。”
“原來如此,”許亮點點頭,“服了你了。這姓林的雖然財迷,可也怪的很,可能是這路缺德生意幹多了,誰也信不過吧,所有的借據票子他都一個人藏著,就怕還不上債的,偷搶了去。這下好,他人沒了,別人找不到那些票子,這帳當然就不作數了!”
見許亮按捺不住的開心笑容,一直沒吭聲的韋若昭不禁插言道:“那你不是最有嫌疑?說,是不是你雇了個養猛獸的殺了他?”
“嘿,小姑娘家,可不許胡說!我怎麽會認識……”許亮急忙分辯。
獨孤仲平當即拍拍許亮肩膀,笑道:“老許要想殺人,哪還會麻煩別人?他自己一人,一刀,頃刻間就能把人全拆開了!”
“算了,不跟你們兩個說了,老子得去賭兩把慶祝慶祝。”許亮甩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獨孤仲平與韋若昭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獨孤仲平和韋若昭回到榮枯酒店,匆匆吃過晚飯,便又馬不停蹄地開始對著那張裏坊圖琢磨起來。韋若昭用畫筆在延康坊位置上畫了個圈,作為最新一位死者的標記。
“這回發生在延康坊,又是下雨,後窗戶外又有一棵大樹,”韋若昭邊畫邊說,“我覺得肯定是像老許這樣想欠錢不還的人,雇凶殺了林掌櫃,那麽就可以肯定,這個養猛獸的人是個收錢殺人的殺手!”
獨孤仲平沒說話,自顧自打量著韋若昭從現場描畫下來的爪痕。一旁韋若昭還在繼續發表意見:“還有,獵戶還沒請到,胖大人怎麽隨口就那麽確定這爪印是狼的呢?他不可能知道,一定是他還請了別的幫手,多半就是那個討厭的李秀一!”
獨孤仲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沒說話,韋若昭走過去晃晃他的胳膊,嚷道:“哎呀,師父,你聽到沒有?我們得去找他理論理論,他一定是把我們查到的線索告訴了李秀一!”
“那好辦,我們要他把李秀一查到的線索也告訴我們,不就成了?”獨孤仲平這才抬起頭,笑著說。
“哎呀,師父你這方麵腦子怎麽轉得這麽慢啊?李秀一要的價一定比我們低,胖大人當然願意讓他破了案子,隻哄著我們給他提供線索。師父,我們可不能吃這個虧!”
獨孤仲平看著韋若昭義憤填膺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道:“有你這算計的工夫,不如趕快去替我辦件事,到咱們本坊的二道街鐵匠鋪,讓他們照這個打兩副,今天就要,”他說著將手裏的畫遞給韋若昭,“然後再去王朗和曾大頭家問問他們認不認識林掌櫃,回來告訴我!”
“那李秀一……”韋若昭還不甘心。
“有李秀一幫咱們一起查,不是挺好?”獨孤仲平詼諧一笑,“你快去吧!”
李秀一大搖大擺、毫無顧忌地走進布政坊右金吾衛衙門,庾瓚已經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庾瓚道:“哎呀,秀一老弟,這案子可棘手了,又出了一條人命啊!”
“延康坊,地下錢莊,林掌櫃,對吧?”李秀一輕蔑地哼了一聲。
庾瓚一愣,道:“哦?你都知道啦?唉呀,你說讓我靜候佳音,這怎麽一天不到又死了一個?再這樣下去,我可交代不了啊!”
“這不就是佳音嗎?死的又不是什麽官宦大戶,多一個少一個,隻要案子破了,上峰哪會當真為難大人?”李秀一臉上掛著有陰險的笑,“可昨天那兩個死鬼家,據我所知都沒什麽油水可榨,大人您也正在發愁呢吧?這不就死了個放印子錢的,又有錢,又不合法度,秀一真得恭喜大人發財了!”
庾瓚聽了卻毫不見欣喜之色,歎氣道:“你是不知道,這姓林的財可不好發。”
“為什麽?”
“你剛來長安,地麵還不熟。西市周圍這幾個坊,凡是開黑錢鋪放印子錢的,都是在幫的。不是龍首會,就是四海幫,哦,還有個什麽天道盟,這些個幫背後都有朝裏的大腦袋撐著,手下又有一幫不要命的,想讓他們給我這小衙門出點辛苦錢,難啊!”
“是嗎?”李秀一玩味地一笑,剛想說什麽,就聽見院子外傳來一陣喧嘩。
“我們要見庾大人,討個說法——”
“對,讓我們進去——”
嘈雜的喊叫與金吾衛士的阻攔聲此起彼伏,庾瓚臉色更加不善,搖頭道:“唉,你看怕什麽來什麽,這不是來找麻煩了!”
庾瓚知道憑門外的金吾衛士根本攔不住這幫凶神惡煞,索性朝手下一擺手:“讓他們進來!”
一群黑衣壯漢迅速出現在庾瓚視野內,各個粗壯結實、橫眉立目,一看就不是善類,每人腰裏都掖著一根短棍。
庾瓚一見這夥人氣勢洶洶的架勢就先矮了半截,庾瓚一見這夥人氣勢洶洶的架勢就先矮了半截,原想指望李秀一,但那家夥早已經閃身躲到柱子後麵去了。庾瓚自知決不能在這些人麵前輸了麵子,便站在台階上,勉強擺出官老爺架子,拖著聲音道:“什麽人在此喧嘩啊?”
為首的漢子臉色鐵青,朝庾瓚拱了拱手道:“庾大人,在下龍首會龍十八有禮了。”
庾瓚一擺手,道:“免了!你們找本官有何事?”
“庾大人,林掌櫃慘死在自己的鋪子裏,你查的怎麽樣了?”龍十八的口吻十分輕慢,顯然根本就沒有把庾瓚這個六品朝廷命官放在眼中。
庾瓚心中不快,嘴上卻支吾道:“這個嘛……林掌櫃顯然是被猛獸所害,實在有些蹊蹺,本官正在督促手下,全力稽查。”
“光天化日之下的鬧市,哪兒來的什麽野獸?就算是有,也定是仇家弄來害人的。”龍十八自然不買庾瓚的帳,“庾大人,這可是在你的地麵上,你要是不給我們弟兄個說法,我們隻好拚上一條爛命,到京兆府或者金吾衛大將軍衙門裏,討個公道了!”
庾瓚忙陪著笑臉:“別!啊別!人命關天,哪能沒說法?那這林掌櫃是你們的……”
“那是我們結義的好兄弟。”
一直沒說話的李秀一這時湊到庾瓚旁邊,小聲道:“問他們仇家是誰?”
庾瓚會意,道:“哦!你口口聲聲說林掌櫃是被仇家所害,可有什麽線索?”
龍十八冷冷一哼,道:“線索?除了天道盟的那幫畜牲,還會有誰?庾大人,我們兄弟先給你個麵子,不過七天之內,要是沒個說法,我們隻好自己找回公道了!”
龍十八說著嗖一聲從腰間抽出短棍,餘下的黑衣漢子也紛紛跟著效仿,眾人舞著手中短棍,一時間吵嚷之聲不絕於耳。
“對!靠自己,找回公道!”
“絕不能便宜了天道盟!”
庾瓚見狀隻好連連點頭,安撫道:“好了,好了,啊……這個線索很有用,本官會好好查的,你們暫且回去,不許鬧,不許上街!”
龍十八又是一聲冷笑,一拱手:“好,我們走。庾大人,別忘了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