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涼風使李秀一打了個顫,鼻子一聳,險些要打個噴嚏,他急忙伸手捂住,思緒回到眼前,此時天色有些發白了,放眼望去,下麵街道上的局勢也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但見街道兩側黑壓壓的兩群人已經開始跨下街道,同時向路中央逼近。兩幫人沿著路中央排開,各個抵住,龍十八和鑽山鼠又各自往前走一步,麵對麵站著。
“鑽山鼠,我當你不管怎麽說也是條漢子,沒想到你真是個屬耗子的,害死了林掌櫃,怎麽也不留個字號下來?”龍十八眯著眼睛惡狠狠地嚷著。
鑽山鼠頓時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龍十八,好久沒打碼頭了,身上癢癢就說話,不用找什麽借口。姓林的雖然該死,我們兄弟倒還沒空幫這個忙!”
“怎麽,你還想賴帳?”
“哼,有什麽可賴的?不過,既然你覺得是我們殺的,那就算我們的好了!”
龍十八聽了鑽山鼠滿不在乎的回答於是回頭朝自己的幫眾高喊起來:“你們可聽見了?”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幫眾們得此號令當即一擁而上,龍十八也扭回頭,撲向了鑽山鼠,兩夥人終於各抄家夥,混戰在一處。
一時間街道上滿是械鬥的人群,短棍揚起的勁風與短刀閃耀的銀光交織著,血肉橫飛、慘叫不斷,而李秀一居高臨下看著眼前人間煉獄似的景象,臉上卻閃動著難以抑製的興奮。
“這就對了!”李秀一舔了舔嘴唇,喃喃自語著。
獨孤仲平一睜眼就看見韋若昭正使勁搖晃自己的肩膀。
“師父,快醒醒,我們要晚了!”
獨孤仲平頗有些懵懂地看看眼前的韋若昭,又瞄一眼窗外,見天已放亮,急忙坐了起來。
“糟了糟了,不喝酒就是誤事!”獨孤仲平一邊嘟囔著一邊穿鞋,隻匆匆披了件外褂便手忙腳亂地衝出門去。
兩人一路來到兩派火拚現場,街頭不時有受傷的人經過,有的捂著頭上流血的傷口,有的瘸著腿,也有不少互相攙扶著跑過。
“師父,你看他們是不是打完了?”韋若昭有些失望地問獨孤仲平。
獨孤仲平也一副自責的口吻,道:“唉!都怪我,怎麽一睡就過了。”
突然,韋若昭一眼看到對麵的巷子裏,錢二毛正靠在牆上,手裏拎著短棍,賊頭賊腦地注視著街上匆匆跑過的人群。
“哎?那不是錢二毛嗎?”韋若昭好奇地嚷了一聲。
獨孤仲平順著韋若昭手指的方向望去,急忙拉了她閃身躲進一旁的小巷。
錢二毛顯然沒有發現獨孤仲平與韋若昭,他隻顧盯著街上,見有受傷的幫眾,扔下沾滿血跡的布塊和破衣服,就急忙跳出來撿了,又縮回去,然後他將這些鮮血斑斑的布塊,在自己臉上、衣服上一陣亂抹,又把手上的短棍也抹了。接著,錢二毛又用沾了血汙、泥土的手拍拍自己的臉,便拔腿朝巷子更深處跑去。
韋若昭按捺不住好奇,小聲道:“師父,你說他這是幹嗎呢?”
獨孤仲平一笑:“過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走!”
師徒二人於是跟著錢二毛沿巷子前行,這錢二毛分明對周遭地形十分熟悉,七拐八繞的,很快便來到了適才發生衝突的主街。龍十八在幾個手下的簇擁下正匆匆往前走,錢二毛看準時機,拎著短棍、氣喘籲籲地迎麵衝出來。
“哎,大哥,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錢二毛揚了揚沾滿血跡的短棍,有些忐忑地望著龍十八,“不過還好,路上幹了他幾個!”
龍十八眯起眼睛上下看了看他,道:“是你啊,回去再說吧!”
龍十八一行人繼續往前走,錢二毛小心地跟到他身後,一副小心翼翼狀,又按捺不住臉上的得意。
韋若昭望著錢二毛和龍十八一夥的背影,吃驚地道:“想不到這錢二毛也是龍首會的,那他和林掌櫃不就都是一夥的嗎?”
“看樣子是,天道盟的人都拿著刀。”獨孤仲平點點頭。
“這小子可太滑頭了,”韋若昭一跺腳,“自己兄弟流血的時候先躲起來,等架打完了才出來裝蒜。我看他和林掌櫃的死有幹係,在現場的時候,他為什麽不提和林掌櫃是一個幫的?”
獨孤仲平臉上漸漸泛起笑容:“看來我們來的正好,要是看了打架,不就見不著這出好戲了?”
昨夜發生騷動的消息早已傳入庾瓚耳中,庾瓚一麵慶幸沒有鬧出大亂子,一麵又有些憂心萬一事態不如李秀一承諾的那般順利該如何是好。因而當韋若昭說出適才所見,庾瓚頓時緊張起來。
“什麽什麽?錢二毛有問題?哎,那林掌櫃的屍首不是他發現的嗎?”
“就因為是他發現的,所以才有問題。他們明明都是龍首會的,他卻偏不提這一節,這不是心裏有鬼嗎?”韋若昭道。
庾瓚更覺驚訝,大聲道:“錢二毛也是龍首會的?你們怎麽知道的?”
“這都要感謝大人安排的這一場火並好戲啊!”一直沒開口的獨孤仲平這時悠悠然一笑。
庾瓚不覺尷尬起來,囁嚅著:“啊,這個嘛……”
韓襄的匆匆闖入這時替庾瓚解了圍,韓襄道:“大人,龍首會和天道盟都派人來了,險些在門口撞見,得虧我機靈,一個領到東廂房候著,一個讓錄事帶到大人您書房去了,讓他們離得遠遠的。”
獨孤仲平聞聲又是一笑,朝韋若昭眨眨眼,笑道:“你看看大人的妙計有多靈,咱們得恭喜大人發財了。”
“我不也是為破這案子嘛,順便……”庾瓚嘿嘿笑著,“大夥都有份,都有份!你們還是抓緊找線索?”
獨孤仲平這時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那就麻煩韓捕頭把錢二毛請到這兒來一趟。”
“對!對!”庾瓚一拍大腿,“韓襄你馬上去,要悄悄的辦,別驚動了他們幫裏的人。”
“不,要大張旗鼓地去請,一定讓街上的人都看見。”
“這是為什麽?”庾瓚、韋若昭幾乎異口同聲地問。
獨孤仲平卻隻詭秘一笑,道:“有好處,他來了,你們就知道了。”
龍十八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李秀一,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就在剛才,這個人全然無視把守在門前的一眾彪形大漢,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龍首會館的大門,張口便要求自己想辦法幫他殺一個人。
作為一個混跡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龍十八還從來沒見過這般有恃無恐的主顧,就見他將一個沉甸甸的包袱往自己麵前的案上一放,口吻輕鬆得仿佛閑話家常。
“我也不想麻煩你們直接出手,隻消在龍老大你廣泛交遊的江湖朋友裏尋個海底幹淨的,悄無聲息地做了,也免得後事麻煩!”
他說著打開麵前的包袱,裏麵全是一串串銅錢。而龍十八瞟了一眼桌上的錢,又不無疑惑地上下打量著李秀一。
“你為什麽要找我?”
“我不是長安人,自己找門路不很方便。”
龍十八又遲疑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長安城裏能找到這般門路的又不隻我龍首會一家……”
李秀一嘴角揚起一絲冷笑:“既然龍老大問了,我也不隱瞞,其實我剛剛去過了天道盟,他們的老大鑽山鼠卻不肯接我這筆生意,說什麽現在是多事之秋,道上無門無戶、專做這路生意的都沒一個身手利索的!而且……”李秀一說著故意停頓片刻,“他看我肯出這些個錢,又說苦主多半不好對付,一時間找不到稱手的人!”
龍十八果然被李秀一的話挑起了興趣,哼了一聲,輕蔑道:“那廝向來是個慫包!”
李秀一心中得意,表麵卻不動聲色,點頭道:“是啊,早知便該直接到龍首會來,倒省得白跑那一趟!”
龍十八再一次眯起眼睛,道:“你說你想要個無門無戶,海底幹淨的?”
“不錯!免得找後帳!”
“你要殺誰?”
李秀一聽了龍十八的話不禁微微一笑,一字一頓地道:“我要殺的混蛋是給洛陽衙門追逃的私探,他叫李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