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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三怪探之牡丹劫19

(2012-10-29 05:51:05) 下一個

碧蓮已經很久沒有看見獨孤仲平如此消沉。他從一回來就一頭鑽進閣樓,接連好幾個時辰,不吃不喝、不說不動,阿得偷偷上去從門縫裏看過,用他的話說,獨孤仲平就在屋子裏坐著,板著臉,“嚴肅得就像青龍寺山門前那頭石獅子”。韋若昭被壞人擄走的事已經傳到碧蓮耳朵裏,碧蓮知道獨孤仲平一定是在為這件事自責、難過,如果不是遇到了他,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又怎麽會和如此凶殘的罪案攪在一起?

 

韋若昭的安危讓碧蓮很是擔憂,而更讓她擔憂的是獨孤仲平的狀態,這和那時候的情形很像,記得自己初次和他相遇的時候,獨孤仲平就是這樣一副讓人看著難受的消沉模樣,可那時候卻沒有一個迫切需要他解決的問題擺在眼前。碧蓮從來就不相信憑金吾衛能辦成什麽事,除了指望老天爺,眼下長安就隻有獨孤仲平有能力將韋若昭救出來。碧蓮不相信老天爺,可獨孤仲平這樣卻也讓她覺得沒了主意。

 

靜街鼓早已響過,酒店裏卻還是人聲鼎沸、賓客如雲,此時來的人都是光德坊內住戶,所謂禁夜倒是並不限製民眾在自己居住的坊內行動,碧蓮一路和這些熟客們打著招呼,想著獨孤仲平此時也應該是在努力想辦法救人,她知道這時候最好不要去打擾他,而且酒店生意的繁忙也不允許她花太多的精力在獨孤仲平身上。

 

一個陌生的身影就在這時出現在酒店門前,輕輕喚了聲“老板娘”。碧蓮略顯錯愕地回頭,但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已經翩然來到了櫃台前。

 

“你是……”碧蓮片刻間已然想起來人是誰,當即笑靨如花,“你是來拿畫錢的吧,真是不好意思,上回白叫你跑了一趟!”碧蓮說著從櫃台裏拿出好幾串錢遞過去,道:“這是上次的,還有兩張叫西市老羅拿了去,怕還得幾日才能將錢送來呢。”

 

“無妨,”來人正是姚璉,他隻一笑,掃了眼麵前的銅錢,“老板娘,這錢你給多了吧?說好五五分的。

 

你的畫好賣嘛!我當然要給你多些。

 

“那就多謝了。”姚璉朝碧蓮微微施了個禮,這才將錢收起來。

 

碧蓮注視著燈下姚璉細瘦的手腕,那手腕瑩白如玉,映襯在一塵不染的白袍下說不出的好看。碧蓮不覺心念一動。

 

“這些個畫裏麵,就數你的牡丹最好賣,今兒怎麽沒送些新的來?

 

“這兩日事情忙,心境也有些亂,因此就沒有畫。

 

碧蓮頓時笑而搖頭,道:“我就是搞不懂你們這些文人雅士,畫賣好,錢賺多,怎麽還會心境亂?要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一夜就畫它一百張!”

 

姚璉也跟著笑了,道:“這作畫也比如生孩子,沒有懷胎十月,也就沒有……

 

話音未落碧蓮的手已經搭在姚璉的手腕上,碧蓮另一隻手隨意撩撥著肩頭在散落的碎發,淺笑道:“就算沒畫新的,也可以常過來嘛!我這兒這麽多種酒,就沒有一款中你的意?

 

姚璉一看碧蓮這架勢頓時明白了一二,胡人女子果然是多情豪放,可惜他真正著迷的卻是漢家女子的嬌羞婉約,更確切的,是她們貞潔嬌怯外表下隱藏著的淫賤放蕩。女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姚璉對此深信不疑,無論洛陽還是長安,那些女人哪個不是如此?想想香香、崔萍投懷送抱的醜態就讓他覺得惡心,還有那個當日差點就被他用黃牡丹拐回家的富家小姐。不過這韋若昭倒頗有些不同,姚璉想著,他的心裏更加興奮了。

 

“我不會喝酒,老板娘既然有這話我常來就是了。姚璉麵上笑著,同時不動聲色地輕輕推開碧蓮的手,“對了,不知那位獨孤先生在不在,在下上次與他論畫論得頗為投機,若是有幸再和他見麵……

 

“碧蓮!碧蓮!”

 

獨孤仲平的喊聲就在這時響起,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從樓梯上下來,邊走邊喊:“快快,我要你幫我個忙……”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姚璉心中暗喜,當即熱情洋溢地高喊道:“兄台,別來無恙啊?”

 

獨孤仲平見了姚璉隻一愣,卻也無暇理會,隻略略點頭便將碧蓮拉到一邊,與她耳語起來。姚璉看出獨孤仲平一臉急迫,想來必是在想方設法尋找韋若昭。姚璉於是又道:

 

“兄台莫不還是為了尋那養綠牡丹的在忙碌?”

 

獨孤仲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便接著與碧蓮耳語,而碧蓮的表情不知為何竟顯得很是詫異,繼而竟忍不住笑起來。

 

難道他們說的並不是與案子有關?姚璉想了想卻覺得可能性不大,便再次試探道:哦,那不知可有了眉目?”

 

“就快了!”獨孤仲平支吾著,流露出明顯不願多說的神情。姚璉略加思索,伸手從懷中將那張無尾狐狸圖拿出來。

 

“金吾衛可真是辛苦啊!兄台,這幅大作你上次送了我,我喜歡得很,美中不足就是沒有提款,不如現在就請兄台補上,以成完璧,可否?”

 

獨孤仲平有些不耐煩,但見姚璉謙遜有禮的模樣又覺得不方便拒絕,隻好走過來,道:“好吧。怪畫怪字,也就老兄一人賞識。”

 

他說著拿起櫃台上的筆墨就近題寫起來,姚璉站在近前看。

 

“兄台,不管別人怎樣,我就是欣賞你畫的這沒尾巴狐狸,壯士斷腕,壯狐為逃生,也能親口咬斷自己的尾巴,真是了不起。”

 

獨孤仲平頓時詫異地抬頭:“你覺得他是這麽丟的尾巴?可你上次還說它的尾巴是白的,藏在雪裏,看不見了。”

 

姚璉卻不以為意地一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畫畫、看畫都需要心境,心境變了,你我眼中所見自然也就不同了。”

 

獨孤仲平此時已經在畫紙上題寫下落款,姚璉看了看,笑道:“幼狐圖,看來獨孤兄的心境倒是始終如一啊!這樣才算一張好畫呢,我一定仔細地收著。兄台,老板娘,你們聊,我告辭了。”

 

碧蓮當即朝姚璉拋了個媚眼:“有空常來啊!”

 

獨孤仲平隻說了聲“恕不遠送”,卻一直盯著姚璉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我說你怎麽回事?”碧蓮拍了獨孤仲平一下,“我還沒盯著人家英俊的公子看,你倒盯上了?”

 

獨孤仲平對碧蓮的玩笑一副置若罔聞的神情,喃喃地道:“這人怎的越來越怪了……

 

“怪人也好意思說別人怪?”碧蓮笑了一聲,臉上神情轉瞬竟變得嚴肅起來,“好了好了,你不是讓我幫你……還不趕緊的!”

 

 

空曠無人的朱雀大街上,一輛馬車正不疾不徐地行駛著。馬車周圍跟著幾名健碩、剽悍的護衛,個個騎著馬、挎著刀。護衛與車夫身上都穿著印有“崔”字的號衣,顯然都是崔府的家丁。

 

崔萍與盧公子此時正坐在馬車裏,同行的還有那個名叫素素的小丫環。車廂隨著車輛前行而微微晃動著,而崔萍對這晃動感到很不舒服,臉色顯得十分蒼白。

 

表哥,這馬車,我……”崔萍一臉驚恐地望著盧公子,這粼粼車聲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天自己就是這樣坐著馬車進了姚璉的家。

 

盧公子聞聲當即拉住崔萍的手,關切地道:“這馬車怎麽了?啊,是不是太顛簸了,我這就叫他們慢些!”

 

他說著就要挑開車簾喊人,卻被崔萍攔住。崔萍搖搖頭示意盧公子算了,她隻想盡快回家,而盧公子也就順勢點點頭道:“沒事的表妹,我們馬上就到家了。那一切都過去了,有我在呢,沒事的!

 

崔萍的手被盧公子握著,她本該感覺到溫暖、安慰,可不知怎的,一種強烈的厭惡與抵觸卻隨著皮膚的接觸而在心裏蔓延。崔萍不自覺地回想起自己與姚璉肌膚相親時的感覺,雖然她竭力想要將與姚璉有關的一切趕出腦海,可那奇妙的、甚至是美妙的感覺卻不可遏製地噴湧而來。

 

對麵盧公子還一臉憤憤然,道:“表妹你放心,隻要有我在,那個奸賊一定跑不了,到時候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崔萍既疑惑又茫然,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還在想那些早應該忘掉了的事,也不知道該如何將這些從腦海中擠出去,她隻知道自己對表哥的言行說不出的厭惡,恨不能他即刻從眼前消失,再也不要出現。

 

馬車這時候已經拐上了春明門大街,距離崔家位於安興坊的宅邸隻剩下不過三五個裏坊。拉車的馬兒仿佛也感覺就要到家了而興奮地一聲長嘶。

 

而一道黑影卻在這時從道旁太常寺那濃密茂盛的樹叢中縱身而出,隻一閃便輕飄飄落在車夫旁邊。車夫大驚,當即要收緊韁繩,而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已經牢牢地掐住了他的喉嚨。

 

撲通一聲,車夫已經被丟下車去,來人卻是李秀一,不過是在臉上蒙了塊黑布遮掩麵目。周遭騎馬的護衛當即上前、試圖將馬車攔下,而李秀一卻是有備而來,他一手操控韁繩、一手摸出早已準備好的碎石當做暗器發射出去。隻聽得“哎唷”之聲不斷,一眾侍從很快便被全部打落馬下。而等他們掙紮著爬起來,李秀一早已駕駛著馬車跑得不知去向。

 

車裏的人也察覺到外麵的變故,崔萍與素素抱成一團、尖叫連連,盧公子也驚恐得麵無人色、瑟瑟發抖。

 

馬車狂奔了一陣卻驟然停下,李秀一一挑車簾子鑽了進來。三人頓時一陣驚叫。

 

“都給我閉嘴!”蒙麵的李秀一唰一聲亮出腰刀,目光朝盧公子冷冷一掃,“盧公子,沒錯吧?”

 

“是、是我。”盧公子慌亂地點頭,“你是什麽人?想、想幹什麽?”

 

李秀一哼了一聲卻不回答,道:“想活命嗎?

 

盧公子忙不迭道:“想!當然想!”

 

“那好辦,”李秀一嘿嘿一笑,“把你表妹留下,你就可以滾了!”

 

崔萍、素素頓時驚懼地看著盧公子,而盧公子聽了李秀一的話當時一愣,接著竟毫不猶豫點點頭,“好,好,好漢千萬饒我性命!”他說著便手忙腳亂地要往車下爬,卻又被李秀一攔住。“你可想好了,表妹和你自己,隻能選一個!”

 

盧公子忍不住露出遲疑之色,李秀一的刀刃瞬間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盧公子當即麵如土色,顫聲道:“好漢饒命!你要我表妹,帶走便是!隻求好漢千萬別、別殺我!”

 

李秀一這才冷冷一哂收起長刀,盧公子頓時如受驚的兔子般跳下馬車,連滾帶爬地跑了。李秀一看著他的背影輕蔑一笑,這才又將目光轉向崔萍。

 

崔小姐,看見了吧?你別害怕,我不想把你怎麽樣,我來隻是幫你看清你這個好表哥的真麵目。

 

“你是誰?”素素壯著膽子問。

 

李秀一卻道:“我是誰不重要,現在我幫了你,你也應該幫幫我。讓我看看那混蛋在你身上畫的花!”

 

崔萍嚇得頓時抱緊胳膊、連連搖頭,李秀一其實早已料到她不會合作,也不再多言,上前一刀便挑斷了崔萍身上腰帶,幾層衣裙頓時散開,而那個姚璉掛在她身上的香囊也跟著滑落下來。眼尖的李秀一一眼看見那香囊上繡著的“姚”字。

 

這是什麽?是那混蛋給你的?”李秀一用刀尖挑著香囊舉到眼前,“幹什麽用的?”

 

崔萍想了半天,低聲道:“公子說,種花用的特殊的肥有些氣味,掛了這香囊就聞不到了。

 

“特殊的肥?”李秀一眼睛一亮,“怎麽個特殊法?”

 

好像說是長安城外野鹿苑的鹿糞……

 

此行真是太有收獲了!李秀一按捺不住興奮之情,朝崔萍道了聲謝,便帶著那香囊消失在夜色之中。

 

 

碧蓮房中梳妝鏡前已然坐著個中年婦人,一身樸素衣裙,頭上裹著布包頭,乍看上去就仿佛是個普通的中年仆婦,可仔細一看這婦人的身形實在瘦長得有些過分,大手大腳、骨架硬朗,怎麽看怎麽像是個男人。

 

碧蓮這時正忙著替這“婦人”化妝,一層層脂粉下露出獨孤仲平的臉。獨孤仲平還有點不放心,倒不是嫌自己的模樣滑稽古怪,而是擔心這裝扮被人看出破綻。

 

“這樣行嗎?”獨孤仲平又對著鏡子看了看,問道。

 

當然是這樣好,那種官宦人家裏,眼前走過這樣的下人,就跟沒看見一樣。

 

獨孤仲平點點頭:“有道理,我就知道這事找你幫忙錯不了。

 

“我可是在幫韋姑娘,”碧蓮的語調有些擔憂,“哎,你到底有沒有把握啊?”

 

“盡人事,知天命吧。”獨孤仲平歎了口氣,他其實也沒把握此舉一定能成功,但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隻能盡全力一試了。

 

碧蓮同樣心情沉重,嘴上卻還鼓勵道:“去吧,不成功就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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