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安三怪探之牡丹劫16

(2012-10-26 08:35:32) 下一個

大慈恩寺正殿已經聚集了上百名僧人,他們身著最隆重的法衣、聚攏在一具雕漆描金的巨大棺槨周圍。嫋嫋升騰的青煙中,鼓樂聲、木魚聲、誦經聲哭泣聲匯成一片惱人的雜音,這是一場規模盛大的水陸法會,崔侍郎夫婦作為喪主坐在前排,而身著齊衰的盧公子正跪坐於棺槨之前,隨著眾僧虔誠地誦讀經文。

 

大殿周圍還有不少百姓圍觀,人們紛紛驚歎於這場法會之隆重盛大,姚璉也混跡其中,自信如他隻披了件深色鬥篷寥做偽裝,此行是想看看金吾衛到底在耍什麽把戲。周遭百姓的議論如潮水般不絕於耳,而真正讓姚璉感興趣的,卻是盧公子身上的喪服。

 

盧公子是崔萍的表兄,於禮該著小功才是,而齊衰是五服中第二重的喪服,多是夫為妻服喪所用。即便盧公子是崔萍的未婚夫,但為尚未過門的妻子穿戴如此重孝卻是罕事,尤其是在崔、盧這樣的世家大族。

 

這是為什麽?難道……姚璉心中突然湧起不祥的預感,他不自覺地朝更靠前的位置擠過去。這時候誦經已經接近尾聲,盧公子獨自起身來到靈前,虔誠地上了柱香,又從懷裏摸出張紙。

 

西天佛祖,三界神靈……

 

木魚、鼓樂漸漸偃旗息鼓,嘈雜的人群也跟著安靜下來,廣場上隻剩下盧公子誦讀悼文的聲音。

 

今有大唐京兆女子崔萍,係出名門,性本柔佳……

 

盧公子邊說邊抽泣,索性一把扔了那紙,撲上去,抱住棺材痛哭起來。幾個家人見狀趕緊上前欲攙扶盧公子,被他狠狠甩開。

 

都讓開,讓我跟表妹說兩句體己話。表妹,我隻道今生今世你我有緣,能長相廝守,可沒想到你竟遭此不幸,與我陰陽相隔。我們雖未拜堂成親,行那夫妻之禮,可天可憐見,你我情投意合,早已……我早已在心裏當你是我的賢妻了。可是賢妻,你太狠心了,你就這麽走了,扔下我可怎麽辦?

 

盧公子話一出口,人群中頓時爆發一陣騷動。名門望族的醜聞對廣大百姓而言總是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而姚璉從人群中抬起頭,一雙眼睛中簡直要噴出火來。難怪他這麽傷心,還逾禮為崔萍戴了重孝,原來兩人竟早已有了夫妻之實!姚璉恨恨地咬著牙、瞪著遠處的盧公子,而盧公子卻還沒有說完,正兀自聲淚俱下

 

賢妻啊!我向你發誓,此生絕不再娶。你從小酷愛牡丹,又是在那牡丹賽會上走失,我已備下一百株上好的名貴牡丹,就在此地,燒化了,送與你。你往生樂土,也請帶上,就當是我陪著你了。來啊!拿上來——”

 

一株株盛開的牡丹被崔府的家人抬到了大殿前,鮮紅的火燒雲、明黃的金元帥、絳紫的紫氣東來……五顏六色,俱是極其名貴的品種。

 

百姓們見狀又騷動起來,近萬錢的牡丹就這樣付之一炬,人們並不感念盧公子的深情,反倒豔羨起富貴之家的豪奢。人群興奮地向前湧動,姚璉被夾在中間,有心上前阻攔,卻知道不能一時衝動、暴露了身份,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盧公子從家人手中接過已經點燃了的火把

 

真是不可救藥的蠢物!姚璉不忍再看、轉身想走,一個年輕女子脆生生的聲音就在盧公子即將將火把投向牡丹花叢的一瞬響起。

 

住手!誰讓你們燒這些牡丹了

 

姚璉聞聲回頭,隔著人群,他遠遠地看見一個年輕女子已經衝到廣場正中,恰好擋在盧公子與那一堆牡丹花之間。這女子一身淺色裙衫身形嬌小,一副農家女模樣,可麵貌卻是曾在榮枯酒店見過的韋若昭!

 

盧公子當即大聲喝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阻攔我燒這些牡丹?

 

我是高仙瓊的徒弟,這些花都是我親手養大的。我隻當你們買了去,千般寵愛萬般嗬護的栽養著,誰想到你居然要把它們都燒了!今天隻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得逞!”

 

姚璉更具驚訝,雖然不知道韋若昭姓名,可他知道她是與獨孤仲平一道替金吾衛查案的。怎麽才幾天工夫就成了高仙瓊的徒弟了?

 

盧公子這時一臉沉痛之色,道:“你這女子好沒道理,這些花我既然買了,與你還有什麽相幹。再說表妹最是愛花之人,這些花發送了她也不枉花開一季。

 

韋若昭卻連連搖頭,嚷道:“你那表妹已經死了。這些花生於天地之間,吸日月雨露精華,幾番寒暑,長得這般國色天香,有多不容易?須知它們也都是有生命的,而且比你們這些肮髒人等,不知要高貴多少倍呢!你居然要把它們都燒死,就為陪送個死人,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姚璉頓時將讚賞的目光投向韋若昭。這姑娘能講出這番話來,想必是極愛花的人。等等,姚璉隻覺得腦海中警鈴大作,對啊,這場水陸法會就是做給自己看的,那無論是盧公子還是這姑娘一定都是在演戲!

 

隻聽盧公子還在台上裝腔作勢:“哪兒來的野丫頭搗亂?我不與你理論,快些閃開!

 

他說著就要上前點火,韋若昭毫不畏懼,一下子仰麵躺倒在那些花上。叫道:“你要是敢燒,就把我一塊兒燒死好了!”

 

眾百姓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都往前擠,卻被維持秩序的兵丁推了回來。盧公子朝左右一施眼色,眾家人當即湧上來強行將韋若昭拉向一邊。韋若昭自然要拚命掙紮,還聲嘶力竭地大喊:“放開我,不許你們燒我的牡丹你們這些淩花虐香的畜生!你們不得好死——”

 

韋若昭淒厲的咒罵聲中,盧公子已經毫不猶豫地將火把丟進了牡丹花叢。烈焰騰起,頃刻間已將那些嬌豔而名貴的鮮花吞沒。

 

韋若昭這時已經被崔府家人拖得遠了,而姚璉一直饒有興味地注視著她的背影。且不管那崔萍是不是已經失去了處子之身,今天這一趟卻還真是不虛此行啊!

 

 

獨孤仲平與李秀一這時正並排佇立在大殿角落一扇半開著的窗前,因為光線的緣故,從外麵無法看見殿內的情形,而殿外廣場上的一舉一動卻都可以從這裏看得清清楚楚。

 

想不到韋姑娘演起戲來,還有這等本事,隻怕她也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天真!”李秀一的聲音充滿了嘲諷。

 

獨孤仲平看了他一眼,隻微微一笑,沒說話。

 

此時外麵的法會已經接近尾聲,人們開始陸續散去,更多的嘈雜從窗戶飄了進來。

 

“他恐怕不是你的朋友吧?”李秀一又道。獨孤仲平一愣,瞬間意識到李秀一指的是方駝子,於是笑道:“何以見得?”

 

“你並不知道他在哪兒,甚至還想通過我找他。不然你怎麽會把那枚開元通寶拿出來?你完全可以不在我麵前提起他,隻說你是自己找到我那兒的就行了。”

 

獨孤仲平微微一笑,道:“確實如此。”

 

李秀一卻沒想到獨孤仲平會直承此事,一愣,道:“他是誰?我幫你一起找。”

 

“你又不認識他,何必多事?”獨孤仲平卻搖了搖頭,“還是琢磨琢磨如何抓住這個混蛋吧。”

 

“看來,他對你來說還是個很重要的人啊。”李秀一頗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被迫和我聯手不舒服吧?以後你會更不舒服的。誰也別想告訴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從來就隻考慮我想做什麽!”他說著突然湊到獨孤仲平耳畔,“我對他其實沒興趣,我的興趣在於你。我會找到他的,讓他來告訴我,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原來李兄是對小弟感興趣,倒是三生有幸得很啊!”獨孤仲平心中驚訝,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

 

李秀一哼了一聲,道:“現在,我們倆又是在同一條道道後麵起步了,不如我們來賭一局,誰先拿住這凶犯,得了多少賞金,另一人就賠給他同樣的數目,怎麽樣?

 

獨孤仲平看著李秀一挑釁的眼神笑了,搖頭道:“我不喜歡賭!你還是去找老許吧。

 

獨孤仲平說完便徑自朝殿外走去。李秀一頓覺自己受到輕慢,恨恨地啐了一口,心中暗道:“哼!有一天我會讓你求著我跟你賭的!”

 

 

獨孤仲平匆忙離開大慈恩寺返回位於布政坊的右金吾衛官衙,韋若昭早已經回到此處,兩人就在庾瓚的屋子裏開始演練與凶犯遭遇的情境。

 

如果他突然緊盯著你的雙眼,你怎麽辦?

 

避開他的目光,可以裝做害羞的樣子,不要讓他看出任何厭惡或者識破他身份的意思。”韋若昭胸有成竹地回答,接著裝出一副羞怯的模樣,“怎麽樣?”

 

獨孤仲平微微頷首:“不錯。不管他如何花言巧語,你都要記住一點,是什麽?

 

要顯出對他說的很有興趣的樣子,但絕對不能和他走。

 

“對,他如果想來硬的,你一定不要反抗,也不要露了自己的身份。”獨孤仲平想了想,“可以哭鬧耍賴,隻要能把他拖住一會兒,我們的人就會趕到。

 

韋若昭一笑,道:“師父你放心好了!我知道,總而言之我要表現的象個不懂世事的小姑娘,讓他覺得我很好對付。”停頓片刻,又問:“剛才在大慈恩寺,我表現得還不錯吧?”

 

“確實讓我刮目相看,”獨孤仲平點頭,言辭中卻不乏憂慮,“不過,那畢竟不是直接麵對他。”

 

韋若昭卻心念一動,湊近獨孤仲平,語調有些調皮:“師父,你在為我擔心嗎?”

 

“但願李秀一說得的是對的。”

 

韋若昭被獨孤仲平的話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道:“他說什麽了?哼,肯定沒什麽好話,那家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獨孤仲平一笑,道:“他說你沒有看起來那麽天真。”

 

“你覺得呢?”韋若昭也笑了,“放心吧,敢頂著姐姐身份一個人來長安混的徒弟,不會給你丟臉的。”


[ 打印 ]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