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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三怪探之連環報25

(2012-09-21 05:22:27) 下一個

庾瓚領著韋若昭一路穿過右金吾衙門的庭院,韋若昭已經換上一身金吾衛士的製服,要說這製服本是男式、樣式粗笨,穿在身上又明顯不合體,韋若昭卻按捺不住沾沾自喜,不斷地去抻製服的袖子,仿佛要把每個褶皺都抻平似的。一會兒又摸出金吾衛的腰牌反複摩挲著。

“我說韋姑娘啊,你的要求我可都答應了,那事……”

“庾大人放心,既然我加入了金吾衛,那就是自己人了,我的嘴巴嚴得很呐,管保不會說出去的!”韋若昭笑嘻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庾瓚這才長籲一口氣,他本來絕不會同意讓韋若昭加入的,且不說獨孤仲平會反對,光是向上頭索要增加人手的經費就絕不是件輕鬆的活計,況且韋若昭還是個大姑娘,女子當差少不了招人非議,這要是再讓自家那頭母老虎誤會了,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麽樣的麻煩呢!

因此當韋若昭又跑來糾纏時,庾瓚的第一反應就是轟走了事,卻沒想到韋若昭這次突然暗示要公開自己與獨孤仲平合演雙簧查案之事,還說要是離了獨孤仲平,隻怕自己連個小偷都抓不住。她還自稱是金吾大將軍韋青的堂房侄女,言下之意便是若不答應她的條件,還要將庾瓚的秘密上報大將軍。庾瓚不確定韋若昭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假,但他很明白,一旦自己假手他人查案之事被同僚和上司知道,升官發財的路就走到頭了。

庾瓚的處事原則是見人三分笑,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眼下連環命案弄得金吾衛上下焦頭爛額,他每日隻怕韋青來找,怎麽敢去找韋青查實他是不是有這麽個一心想入金吾衛的侄女。不如答應了韋若昭的要求,隨便派她個累死人不償命的苦差事,而且她這麽上感著入金吾衛,工錢也可以大大克扣些。計議一番,庾瓚當即改口應了韋若昭,並帶著她一路來到存放案件卷宗的檔案室。

隻見這室內四壁都是通天的書架,上麵層層疊疊堆滿了一卷卷的文書。蛛網和灰塵密布,似乎一百年都沒有人動過。

“這裏都是陳年舊案的文檔,各省要案的通報也會送到這裏存放,”庾瓚被泛起的浮塵嗆得直咳嗽,“韋姑娘識文斷字,比我手下那些粗漢強上百倍,不如就在這裏好好研讀下,須知,凡新生的案子,多少也都和這些舊案有牽連,若發現了什麽及時報告本官,本官一定少不了你的賞賜……”

韋若昭好奇地四下打量,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製服,不禁笑出聲來。

庾瓚出了檔案室的門,想想自己靈活變通的本事,幾乎要笑出聲來。這檔案室真的多年無人打理了,平日要找個紀錄,查個戶籍都要瞎找半天,還往往不得要領。自己手下雖說也有幾個粗通文墨,但畢竟整日和打殺抓人的粗漢混在一起,散了班,不是一起去賭,就是一起去平康坊逍遙,哪個也不肯坐在這裏老老實實整理文檔。這回來了韋若昭,正好叫她幹這個,要想把這裏收拾停當,少說也得忙上三、五個月,她也沒空瞎跟著攪和連環命案了。如她不聽話,那可就不是自己不收她,而是她不安於職守,那時再轟她走也不遲。而且,這差事自己開出三緡一個月的低價,不領行市的韋若昭居然還感激不盡,要知道外聘個文書在長安如今也要五緡一個月,這買賣真是太劃算了。這樣想著,庾瓚完全沒有了被人脅迫的不快,反而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然而讓他覺得真正占了大便宜的還在後麵。幾個時辰之後,庾瓚、韓襄以及獨孤仲平應韋若昭之約來到檔案室,隻見屋內已被收拾得幹淨整齊。不但蛛網灰塵都已不見,書架上的各類文檔也已分門別類碼放整齊,還用一張張紙條做了分類標記,全貼在書架上。

韓襄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位韋姑娘怎麽就突然成了自己的同僚,更不明白,韋若昭怎麽能這麽快就把這永遠亂如雞窩的檔案室收拾好。

獨孤仲平卻隻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恭喜庾大人又添了個得力的幫手!”

韋若昭何嚐不明白獨孤仲平言語中的譏誚之意,白了他一眼,徑自看向庾瓚,道:“庾大人果然英明,這連環命案和陳年舊案確實有些幹係。我將這兒的卷宗翻了一遍,找出了三件!”她說著拿起一卷卷宗,“這是五年前的一樁毒殺案,嶽州有一戶,一家老小十幾口都被人毒死了,用的毒藥很是稀罕。州官查不出來,雖然懷疑這戶人家的鄰居,卻沒有憑據,隻得掛了起來,你們猜這鄰居叫什麽?”

“叫什麽?”庾瓚、韓襄被韋若昭吊起胃口,異口同聲地問。而獨孤仲平早已心中有數,隻微微一笑,湊到書架前,去看韋若昭做的標記。

“師崇道!”韋若昭又舉起另一冊案卷,“這是兩年前公主府金器失竊案,竊賊雲裏飛雖然落網,卻不明不白地在牢裏自己上吊死了,贓物也就無處尋找。”

“是老曹幹的……”庾瓚有些茫然若失地歎了口氣。

獨孤仲平卻在這時冷不丁插了一句,道:“好字好字!想不到韋姑娘這樣的佳人,居然喜歡銅筋鐵骨的顏體。”

韋若昭得意地瞟了獨孤仲平一眼,繼續道:“這第三樁案子嘛發生在三年前的洛陽府,有一對長安來的幻術師夫妻,女的在一次表演中,未能及時從道具箱裏逃脫……”

“……結果被表演用的利刃當眾刺死,而那男的名字就喚作駱可及。”獨孤仲平徑自接了下去。

庾瓚、韓襄自然麵麵相覷,韋若昭更是大吃一驚,道:“你怎麽知道的?”

“是你師父告訴我的。那上麵有沒有說,駱可及如果死了老婆能得什麽好處?”

“他在老婆死後不到二個月,就娶了填房,比他年輕差不多二十歲。當時有不少人議論,可一點證據也找不到。這三個被殺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件人命疑案,都因證據不足逍遙法外,現在又都死於他們曾經整死別人的方式,說明凶手很了解他們的底細,給他們來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庾瓚幾乎合不攏嘴,道:“哎呀韋姑娘,本官真是眼拙,想不到,你還有這等本領,這些你都看完了?”

“是啊,”韋若昭滿不在乎地點點頭,“我從小看書就快,而且可以過目不忘。大人若不信可以試試!”

韋若昭邊說邊將手中的案卷打開,遞給庾瓚。

“我可以背給你們聽,‘查此夫婦,京兆府萬年縣人氏,自稱幼承家學,素以表演幻術為生,多年來未出差錯,平日不曾與人結怨,也無銀錢往來,本月二十日,於洛陽城中體仁坊表演鎖銬脫身之術……’”

庾瓚忍不住朝韋若昭使了個禮,道:“韋姑娘果然有過目不忘的神功,嗨,早知道你有這等本事,我早就把你招進金吾衛啦!”他轉向獨孤仲平,“怎麽樣?韋姑娘發現的線索可否幫助找出那瘋子?”

“自是非常寶貴。”

庾瓚頓時興奮得搓搓手,大聲道:“嗯,總算有了些進展!”

眾人走出檔案室,庾瓚高興自己揀了小便宜後又賺了大便宜,提出中午自己掏錢給眾手下加菜,韓襄等人自是興奮不已。韋若昭尋機湊近獨孤仲平,拿出金吾衛的腰牌炫耀似的朝獨孤仲平晃了晃。

“怎麽樣?我已經是金吾衛的人了!”

“拿我和庾大人的關係要挾他,想必也是你那位師父教的吧?”

“哪有,李秀一才不是我師父呢。嘿嘿,他隻是指點了我一下,我還是想拜你當師父的。”

獨孤仲平笑道:“庾大人收留了你那是他的事,別忘了,想要做我的徒弟,就先答上我的問題,上陽觀的小道士。”

韋若昭驟然臉色一變,道:“你怎麽知道我是……?”

一名金吾衛士就在這時跑過來,道:“啟稟大人,朝華寺的主持弘濟師父求見。”

“他果然現身了?”庾瓚頓時驚喜地看向獨孤仲平。

獨孤仲平頷首而笑,道:“我想他是來告訴我們凶犯的身份的。”

以長安大寺主持的身份來說,弘濟坐四望五的年紀絕不算老,雙目炯炯有神,連頭頂的香疤都閃耀著盛年的光彩。一襲黃色僧袍外罩繡著金線的袈裟,質地華貴,身份自重。

弘濟態度謙恭地在大堂上坐下,施禮道:“老衲乃出家之人,安危福禍本已不再掛懷,近日丟失一把戒尺,又被此賊威脅性命,有勞庾大人和眾位昨夜登門示警,又派人保護,如此關照,讓老衲心下甚是不安啊。”

庾瓚趕緊抱拳還禮。要知道在唐代的長安,大寺的主持非常有身份,來往的善男信女多有皇親貴戚,手上又掌握大筆廟產,也算一方財東,尋常品級低的小官,想巴結他們還很不容易呢。

庾瓚道:“這麽說法師能肯定這威脅你性命的就是偷盜戒尺之人?”

弘濟連連點頭,道:“不但如此,近日城中的連環命案,也是此人所為。”

庾瓚頗有些吃驚地瞥了獨孤仲平一眼,又道:“哦?他是誰?法師快快請講!”

“此人名叫楊廷玉,多年以前,在山西道上專做攔路打劫,謀財害命的勾當,後來被我們常山兄弟查知,報了官府,斷了他的財路,因此結下仇怨。想不到這人如此歹毒,竟念念不忘此事,過了這許多年,還回來找我們尋仇,竟把我那一個個兄弟都害死了。”

弘濟說著不覺掉下淚來,急忙舉衣袖擦拭眼角。

韋若昭聽得一愣,沒想到這老和尚竟會自承是常山兄弟的一員。弘濟此舉也多少出乎獨孤仲平的意料,但他保持著自己的一貫的冷靜,暫時沒有發聲。

庾瓚想了想,又問:“這麽說,師崇道、曹十鵬,還有駱可及和你,弘濟師父,都是常山兄弟的成員?”

“沒錯,那是老衲出家前的事了。我們兄弟四人一師學藝,共傳常山兄弟的衣缽,情同手足。哦,這就是我們結義之日所刺,是我們常山兄弟長安總舵的徽記。”

弘濟說著,將左手拇指衝眾人揚一下,隱約可見那上麵的刺青。

“想不到他們竟一個個慘遭毒手,本來師崇道、曹十鵬遭難之後,我就懷疑到是楊廷玉所為,但缺乏佐證,因此並未報官。誰想駱兄弟也接著被害,我這才明白,他是要把我們常山兄弟趕盡殺絕啊。但那時,戒尺尚未丟失,我仍不能肯定這凶徒一定是楊廷玉,直到昨天,老衲聽說有人從萬源櫃坊中將戒尺搶去,急忙派徒弟慧覺前去查探,終於證實必是此人。因佛門中人往來櫃坊太顯眼,老衲不許慧覺亮明身份,誰想反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真是罪過!”

庾瓚道:“哪的話,我們也是急於找到法師嘛。”

“可為什麽戒尺失竊,你就能確認這一切都是楊廷玉幹得呢?”韋若昭忍不住插嘴問道,獨孤仲平瞪了她一眼,韋若昭卻又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弘濟卻仿佛早已料到會有此一問,毫不猶豫地答道:“隻因這把戒尺本就是楊廷玉的。”眾人頓時麵麵相覷,弘濟停頓片刻,接著道:“這是他所使用的一種獨門兵刃,十分厲害,當年他被我們常山兄弟聯手製服,我們為防他再做惡,奪了他這件兵刃,交由我保管。也有以佛門重地,三寶威勢震懾此殺生無數的邪物之意。城中連環凶案乍起,我疑心楊廷玉,為保險起見,也是為試他,又將此物存到看管更嚴密的櫃坊,不想還是被他盜走,可見他是鐵了心要以此物再為害世間啊!”

“那他為何每次殺人還要昭告全城?”這次發問的是庾瓚。

弘濟歎氣,道:“虛張聲勢,以圖遮掩自己的身份罷了!”

庾瓚急忙又道:“那法師可知這楊廷玉有可能在何處落腳?我馬上帶人去抓。”

“此人本領高強,又是有備而來,定藏在城中十分隱秘處,尋是尋不到他的。”

獨孤仲平突然道:“敢問弘濟師父,你們常山兄弟一共隻四個人嗎?”

弘濟不禁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獨孤仲平幾眼,道:“常山兄弟人數眾多,我們兄弟四個是長安總舵的執事。”

“嗨,別問那沒用的了。弘濟師父,你畢竟認識這楊廷玉,可還有什麽捉拿的他的線索嗎?”庾瓚著急追問。

“隻有一個辦法有望捉住這魔頭,”弘濟再度雙掌合十、神情慨然,“阿彌陀佛,既然我那三個兄弟已死,這楊廷玉下一個目標還能有誰呢?現在也隻有老衲才能把他引出來了。”

“引?怎麽引法?”

“老衲打算過兩天就宣布在朝華寺般若殿內閉關清修,清修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齋食齋飯也都從一小窗送入。我料那楊廷玉必會以為這是個殺我的好機會,大人可在周圍設伏,他若現身,立刻予以處置。此計若成,也算是老衲為長安百姓除一禍害吧!”

聽起來是個辦法,但不知行不行得通,庾瓚忍不住將求助的眼光投向獨孤仲平,獨孤仲平略一思索,道:“可是這楊廷玉既然本領十分厲害,如今又偷回了戒尺,如虎添翼,弘濟法師如此安排,豈不將身陷險地?”

“我命不足惜,萬事以捉拿凶犯為重。若此計不成,恐怕欲捉此人,就更無指望了。”

庾瓚激動地一拍大腿,道:“哎呀!到底是佛門中人啊!果能如此,長安百姓就都托您的福了!你們趕快去安排人手,一定要既拿了那瘋子,又保全師父性命!”

“我佛慈悲。為救眾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弘濟念了聲佛號,一臉凜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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