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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三怪探之連環報08

(2012-08-24 05:45:16) 下一個

韋若昭隨獨孤仲平離開鬼市,此時距離天亮尚有幾個時辰,清冷的夜霧籠罩著街道,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刻,韋若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長安可比不得益州,若沒有件冬裝,小姑娘家家可要凍壞了。”獨孤仲平本來嫌韋若昭好奇心太重,總是東問西問個沒完,已故意減少了說話,這會兒見她穿得單薄,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又忍不住隨口關心了一句。其實獨孤仲平剛才已點破韋若昭闊小姐逃家,囊中定然羞澀,這話也有婉轉地暗示她別在長安貪玩,早點回家的意思。

 

“要你管!”韋若昭嘴上嚷嚷著,心裏卻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話聽著頗有些暖意,很是受用。

 

“好吧,”獨孤仲平無奈搖頭,步伐卻加快了不少,“快點走暖和些,想來庾大人……

 

提起庾瓚,韋若昭的心有些砰砰亂跳,她哪裏知道什麽線索,剛才不過為了騙這胖大人幫自己找金吊墜,順嘴胡說罷了。眼見得就要回到右金吾衛衙門,韋若昭心道反正東西到手,不如還是和這獨孤仲平挑明,趕快溜之大吉。於是突然停下腳步,喊一聲:“哎,畫畫的!”

 

正徑自朝前走的獨孤仲平聞聲回頭。

 

謝謝你幫我找回了吊墜,可我現在不能跟你回去見你們大人,”韋若昭知道自己的臉色有些發紅,好在夜色中看不太出來,“……我不是有意騙你們的,實在是這個吊墜對我太重要了,我想讓你們幫我努力查,就說我有凶手的線索,我其實……”

 

獨孤仲平當即朗聲一笑,道:“你其實已經把你的線索告訴我們了。”

 

“我已經說了?”這回輪到韋若昭大吃一驚,“我說什麽了?”

 

“猴子啊!雖然你的吊墜不是它偷的,可街上的傳貼多半是它撒的。”

 

“是那小猴撒的傳貼?”韋若昭好奇心又極大了被喚起了,“那,那它就是凶手訓練好了的?這太有意思了……”

 

獨孤仲平怕韋若昭又要問個沒完沒了,打斷她道:“這些事還是讓庾大人他們去操心吧,我得回衙門複命了。姑娘也趕快回去吧。”

 

獨孤仲平說著轉身要走。韋若昭一瞬之間就有些後悔了,自己如果不站下,人家還不見得會哄自己。現在可眼瞧著沒轍了。她從小聰明好動,敢作敢為,最是有一樣,就是好奇心強,凡是能引起她興趣的未知事物,她無論如何都要去弄個明白。今天以來,吊墜一失一得之間經曆的這一切,特別是和獨孤仲平到鬼市走得這一趟,讓她對這些公人探案的生活已十分有興趣。可眼下,韋若昭隻得雙手抱臂,顯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故意道:“可我在朝華寺借鋪,這會兒坊門都關著,叫我怎麽回去啊!再說,天還沒亮呢,你讓我一個姑娘家一個人走,心也太狠了吧?!”

韋若昭一臉無辜的神情望著獨孤仲平,獨孤仲平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這樣吧,你沿這條街往南,去光德坊,有一家酒店喚作榮枯的,你拿著我這幅畫去找老板娘。就說是我說的,讓你在我的房間歇一晚,等明日開了坊門再走吧!”

 

韋若昭一愣,道:“住店?可是我……”

 

獨孤仲平自然明白韋若昭的顧慮,搖頭道:“住我的房間老板娘自然不會管你要錢。”

 

韋若昭又問:“可我還是過不了坊門啊!”

 

獨孤仲平一笑,道:“光德坊門前的侍衛也識得我的手筆,你盡管去,他們自會放行的。”

 

“那好吧!”韋若昭心想,不如就在這怪人的房間先住下,明日再找胖大人央告參與探案的事,就點點頭,“反正我看你像好人,就讓你好人做到底吧,等本姑娘發了財,一定還你!”

 

獨孤仲平目送韋若昭挑著燈籠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這才轉身朝布政坊快步走去。回到衙門內,獨孤仲平先沒有去大堂找庾瓚複命,而是到了後廂房韓襄的屋內,幹金吾衛這行,辦起案子來沒時沒晌,趕上了聖上或朝中大腦袋交辦的要案急案,更是得通宵達旦地連軸轉。韓襄、曹十鵬等捕頭雖說都已成家,在長安另置有私宅,但在衙門大院內都有一間自己的宿舍,以備隨時留宿方便。

 

韓襄並沒睡下,獨孤仲平一敲門,急忙就迎了出來。他就是這點好,機靈,乖巧,會伺候人,日間這大案一出,他就知道今夜肯定不能歇不下了。

 

“獨孤先生,”韓襄舉著燭台湊近,“您裏邊說吧。”

 

“不了,”獨孤仲平不緊不慢地從懷裏摸出從鬼市拿到的紙條,遞給韓襄,道:“這幾個地方連夜查一查,看哪個是那師崇道的家。”

 

韓襄頓時睜大眼睛,又驚又喜,道:“好好,我這就帶人過去!”

 

韓襄說著帶上門就要走,獨孤仲平又拉住他,低聲叮囑道:“萬萬不要驚了鄰居,看準了守在那兒,派人回來稟報。”

 

韓襄點頭道了聲“明白”,當即招呼了一小隊人馬,朝夜色中疾馳而去。

 

但願此行能找到有用的線索,獨孤仲平望著韓襄等人遠去的背影,默默地想。一陣緊密的查訪,他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線索,特別是從韋若昭那兒意外地獲得了第一個疑點的答案,滿天飄落的傳貼毫無疑問是凶犯利用訓練好的猴子,從那座早已上不去人的廢棄寺塔上撒出,一切都是早策劃好的!他絕不會善罷甘休,師崇道的死隻是開始。獨孤仲平感到了對手的份量,而且知道,他離那令人痛苦又讓人欣喜的頭疼降臨還遠得很,也就是說,破案還遠得很。但凶犯能給他多少時間呢?在下次殺人之前?

 

韋若昭來到榮枯酒店門前。下半夜,酒店早已沒有了酒客,門前的燈籠也已經熄滅了,不過大門還是敞開的。

 

韋若昭一邊走進來一邊四下打量,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大廳,錯落著不少張矮幾,擺放得疏密適度,每個酒客都可以在酒興正好時,就地躺倒而不會顧及空間的逼仄,整個大廳卻又不顯得太冷清。大廳中央靠左有一個小台,隻稍稍高出地板,卻清晰地表明了這家酒店的路數,這是典型的胡人所開酒店才有的專供歌舞的高台。而更讓人不能忽略的自然是天井正中那棵半枯半榮的樹,幾個胡姬忙著將賣剩下的酒倒進樹根之下。

 

韋若昭看得驚奇異常,心想,真是間怪酒店,怪不得獨孤仲平這個怪人會住在這兒。她忍不住走到那棵榮枯樹前,抬手摸了摸,發現這樹真是一半榮一半枯,她又摸摸樹幹,難以置信這樹如何能將這些酒吸進體內。

 

“誰呀?”正就著火盆、斜靠在櫃台後麵算賬的碧蓮放下手中的算盤,懶洋洋抬起眼皮,打量著韋若昭,“這麽晚了,喝酒可得等明天了,要是住店嘛……”碧蓮眼波流轉之際,已將韋若昭上下打量了個遍,顯然是在盤算韋若昭的財力。

 

韋若昭急忙走櫃台前,將獨孤仲平給她的畫遞給碧蓮,道:“你是老板娘吧,是他讓我來找你的,說讓我在他的房間歇一晚。”

 

正在大堂裏忙著的侍女和胡姬們聽了這話,都轉頭偷望韋若昭,顯然她們都能明白這個他是誰。韋若昭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搞不清楚其中的狀況,隻好故作鎮定地看著碧蓮。

 

碧蓮微微一蹙眉,又仔細地看了看那幅畫,確定是獨孤仲平的真跡無疑,隻得撇撇嘴,卻沒有多問什麽,顯然這種情況已不是第一次發生。碧蓮掛出三分商業化的笑臉,起身道:“那隨我來吧!”

 

韋若昭跟著碧蓮轉過大廳,來至與大廳相連的配樓,又上了樓梯,一直走到盡頭。碧蓮在一間小房門前停住,一手拿著作為信物的那幅畫和一盞蠟燭,一手推開門。正是獨孤仲平的這間閣樓的房間。

 

“就是這兒了。”碧蓮徑自進了屋,將屋子裏的燭火點亮。韋若昭也跟著踱進屋子,她好奇地打量著屋裏的一切,房間不大,裏麵的擺設也十分清簡,除了床榻、條案之類的家具,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幾乎占據了整整一麵牆的高大書架,架子上堆滿了小山似的卷軸,還有不少瓷人、琉璃瓶之類的小玩意。窗旁的矮幾上放著一張琴,木色陳暗,是典型的伏羲式樣,卻有著明顯地修補過的痕跡。

 

韋若昭一時興起、好奇地撥了一下琴弦,沒想到碧蓮當即叫嚷起來,道:“哎,不能動他的琴!他沒跟你說過啊!”

 

韋若昭搖頭,道:“沒有啊,他就給了我這張畫,讓我來找你。”

 

碧蓮忍不住哼了一聲,像是有些生氣,道:“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認識,拿了這麽個放屁的雞來,就要我伺候。”

 

“什麽?”韋若昭一愣,“你說他畫的是什麽?”

 

“放屁的雞嘛!”碧蓮本是康國人,雖然從小就在長安生活,卻沒有唐人女子慣有的教養與矜持,說出粗鄙的話來也不覺得有絲毫不妥,“你看不是嗎?”

 

碧蓮說著攤開手裏的畫、指給韋若昭看,卻見那畫紙上果然畫了隻水墨淡彩的蘆花雞,在寥寥幾筆草就的背景中拔足狂奔,身後噴出氣來,看上去十分滑稽。

 

韋若昭頓時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這樣,我說我怎麽看不明白,他可真有意思!”她說著打了個哈欠,伸手拿過那幅畫,“哎,我困了,先睡了,明天再聊吧,再見。”

 

不等碧蓮反應過來,韋若昭已經將她推出門去,還徑自從裏麵關上了門。碧蓮自然更為不快,嚷嚷著:“哎,哎,哪來的野丫頭,我,看我怎麽收拾你!”

 

韋若昭一直將耳朵貼在門後聽著,隻聽得碧蓮咒罵了幾句,無奈地下樓而去,腳步聲漸行漸遠,韋若昭噗哧笑出了聲。她早打定主意,要趁此機會好好在這個怪人屋裏翻翻,看能不能發現什麽秘密,剛才被獨孤仲平險些說中全部身世,她既佩服又生氣,很想也扳回一城,滅滅獨孤仲平那股將自己當小孩的傲氣。就算不行,如能找出些新奇好玩的東西,也是好的,韋若昭大搖大擺地在屋子東摸西逛起來。

 

“這是什麽?”韋若昭發現獨孤仲平的桌上還有不少畫紙,於是饒有興致地拿起來看,而這些畫作的內容竟也同樣匪夷所思,沒尾巴的狐狸、長著人臉的鯉魚、跳舞的和尚……韋若昭看著看著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個怪人還挺有趣兒的!韋若昭本想繼續翻檢,但忙碌了一天,她實在是困了,頭一歪,就在榻上倒了下去,睡熟了,手裏還捏著那些怪畫。她畢竟隻有二十歲啊!

 

馬蹄敲擊著長安深夜僻靜的路麵,格外得清脆響亮。獨孤仲平與庾瓚以及眾多金吾衛衛士策馬一陣狂奔,來到一處坐落於裏坊深處的民宅門前。民宅臨街的大門敞開著,韓襄及其手下正在院子裏等候。

 

庾瓚一跳下馬便急不可耐地問韓襄,道:“你們進去過了?”

 

韓襄搖頭,道:“還沒有。不是獨孤先生說……”

 

庾瓚慌忙一瞪眼,目視著身後的眾衛士幹咳了幾聲。韓襄頓時會意,除了他們幾個庾瓚身邊的人,獨孤仲平的真正角色,衙門中的下級衛士們並不知道。韓襄趕緊改口,大聲道:“啊,是畫圖的沒到,怕動了屋裏的東西,亂了次序。”

 

庾瓚問道:“那能肯定是那死鬼的窩?”

 

“能能,已經問過坊正了!”韓襄連連點頭,“再說,院子裏頭有這個!”韓襄說著從一旁衛士的手中接過一柄長矛與一柄圓盾,向庾瓚示意。韓襄道:“和追儺用的一模一樣,錯不了!”

 

眾人這時都下了馬,但見院子裏隻孤零零聳立著一間中堂,大門緊閉,黑夜中如一個巨大的緊閉的嘴。庾瓚將征詢的眼光投向獨孤仲平,獨孤仲平揚一下手裏的畫板和毛筆,道:“小的準備好了。”

 

庾瓚點點頭,道:“那好,咱們這就進去!都給我加點小心!”庾瓚雖然一派胸有成竹的口吻,實際上卻根本不敢走在頭裏。眾人以韓襄、曹十鵬為首,小心翼翼地摸向屋子。

 

大門緊閉的堂屋前,韓襄戰戰兢兢去推屋門,沒想到剛一觸碰,頓時有一陣奇怪的撲撲聲從屋裏傳來。

 

眾人不由地麵麵相覷,韓襄忍不住求助似的看向庾瓚和獨孤仲平,庾瓚自是免不了一臉駭然,獨孤仲平打量下四周,不動聲色地朝韓襄點點頭。韓襄於是壯起膽子再次上前。

 

吱一聲,堂屋的門沒有鎖,一推之下開了條縫,眾人剛要往裏衝,一股黑煙就在這時從門縫裏湧出,伴隨著又一陣撲棱棱的異響,緊接著,一大群蝙蝠拍打著翅膀衝了出來!蝙蝠沒頭沒腦地撞向院子裏的人群,巨大的衝擊力竟將站得靠前的韓襄等人撲倒在地。後麵的眾人當即本能後退,繼而一陣金屬撞擊的亂響,卻是人們慌亂地抽出兵刃準備迎敵。

 

庾瓚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顧不上體麵、抱著頭趴在地上,獨孤仲平雖然沒有太驚慌失措,也隨著眾人急匆匆倒退幾步,他抬頭望著蝙蝠在院子裏亂撞一氣,繼而成群結隊地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

 

眾人中隻有曹十鵬一人佇立在門邊,一動未動,隻和眾人一樣抽出了自己的佩刀,這一來他獨一個突出在前麵,顯得十分紮眼。見眾人都以狐疑的眼神望著他,曹十鵬尷尬地笑笑,退回了幾步,和大家站在一起。

 

獨孤仲平打量了他一下,目光落到他手裏的刀上,笑道:“我說老曹,你也該換一把刀了,你看看,刃口都缺了。”

 

眾人的目光頓時又集中在曹十鵬的刀上,果然,那的刀的刃口有一處明顯缺了個小口,竟和獨孤仲平剛才和韋若昭一起在巷子口碰上的黑影手中的刀特征相同!

 

曹十鵬臉色驟變,趕緊訕訕一笑、垂下刀。庾瓚見那蝙蝠群散去,恢複了些精神,跳起來大聲嚷嚷,道:“一群窩囊廢!一個死鬼的窩看把你們嚇的,把家夥都收起來,給我進!”

 

眾人依舊心存恐懼,但庾瓚的命令不敢不聽,隻好收起武器、小心翼翼地魚貫進入。此時外麵的天光已經有些放亮,大家卻還是舉著火把進了屋。好像這樣才能膽子壯些。

 

隨著火把逐漸照亮房間,眾人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一個巨大的鐵籠之內!數十根鐵質梁架交叉縱橫、支撐起一個巨大框架,框架間蒙著細細的紗網,仔細看也全是金屬打造。房間的窗戶本就已被釘死,再加上這鐵籠隔擋,屋子裏顯得十分陰森,而鐵籠內隻有幾樣簡單的家具陳設,顯然這就是師崇道日常起居之所。

韓襄忍不住嘟囔道:“媽的,這個師崇道,是不是屬鳥的,給自己打了這麽大個籠子住!”

眾人麵對眼前的異象也嘖嘖稱奇,神情卻更顯謹慎畏縮。

 

庾瓚眼尖,看見屋頂上還倒掛著幾隻未飛出去的蝙蝠,當即悄悄湊近獨孤仲平,壓低聲音,道:“你看那些蝙蝠會不會有毒啊?”

 

獨孤仲平搖頭,道:“我看不象,大人家的水井裏不是也養了幾尾魚嗎,一樣的道理,晚上如果有外人來,蝙蝠見了燈火,就會……”

 

“他他媽都住在籠子裏了還怕?”庾瓚當即咋舌,忽然又若有所悟,“哦,他是覺出有人要……?”庾瓚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獨孤仲平笑而點頭,道:“大人英明,位置圖小的已經勾好了。”

 

獨孤仲平將手中已勾好的位置圖給庾瓚看了看,庾瓚隨即朝眾人一揮手,道:“那還愣著幹嘛,快給我搜!”

 

眼看眾人開始四下搜查,庾瓚還是不放心,摸出塊手巾、悄悄掩住自己口鼻。獨孤仲平看在眼中,心裏隻覺好笑,於是上前低聲道:“我說庾大人,這屋裏養著蝙蝠,若是空氣裏真有毒,隻怕你這手巾也是不管用的。”

 

庾瓚這才不好意思地將手巾放下,為了掩飾尷尬,招手將韓襄叫來。“哎,那坊正還說了什麽?”

 

“回大人,坊正說這個師崇道平日裏早出晚歸的,從來不和街坊四鄰來往,更不讓人進他家門,也沒見有什麽人來找他。還有,坊正不知道他是演戲的,還以為他是賣藥的呢。”

 

獨孤仲平在一旁注意地聽著,他繼而收起畫具,起身在屋子裏轉悠。差役們對他的態度不甚客氣,不是讓他走開別礙事,就是幹脆視而不見。也難怪,他們隻知道他是衙門請來出現場的畫師,許多人連他的名字都叫不來,他們隻是習慣看到有個人捧著畫箱在現場出現,坐下就畫。而獨孤仲平對此顯然也已習以為常,他仔細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籠子裏的擺設大體上與一般長安民居沒什麽不同,隻是更加清簡,獨孤仲平的目光掃到了角落裏一張毫不起眼的蝴蝶櫃上。這蝴蝶櫃看似對稱,但左側的雕花處不甚顯眼地比右側磨得圓了些,在火把的照耀下高光明顯,象是一個總是被手摸到的地方。獨孤仲平見沒人注意自己,上前伸手往左側雕花處虛摸了摸,正好合手。獨孤仲平心中了然,於是又打開箱子、擺出一副準備作畫的架勢。

 

“哎呀,我還得在這兒畫一張。”獨孤仲平故意左顧右盼地像是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又朝庾瓚使個眼色,衝蝴蝶櫃努了下嘴。

 

庾瓚愣了片刻終於會意,故做一臉不耐煩,道:“那怎不早說,哎你們幾個,幫畫畫的把那櫃子挪開!”

 

當即有兩個差役過來搬動蝴蝶櫃,隻聽見“嗒”一聲輕響,隨著蝴蝶櫃的移動,一個木製暗格便從櫃子後麵露出來。暗格內,分成左右相對的兩個小格子,左邊放著一溜青色小瓷瓶,右邊則是一溜鍍金小瓶。

 

眾人驚訝地圍上來,連連驚歎。庾瓚也上前看看,一臉欣喜。庾瓚道:“我就看這個櫃子有問題嘛,原來這還藏著個小藥鋪呢。都弄回去,讓老許好好查查!”

 

“等等等等!”獨孤仲平卻又出言製止,“這些小瓶都一模一樣,上麵又沒有字,不如我來編個號,大家再動手。”獨孤仲平一邊說一邊用紙撕成多個小條,飛快地寫上數字,又從畫箱裏拿出漿糊,順著左右兩排小瓶上挨個貼過去。

 

“這就好了!”獨孤仲平朝韓襄使了個眼色。韓襄上前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個小瓶移到一個方盒子裏。而獨孤仲平這時看見空出來的暗格正中,隱約刻著個圖騰樣的圖案,形狀繁複,看上去頗為怪異。獨孤仲平想了想,迅速地在紙上將這圖案畫了下來。

 

對師崇道住所的撿抄很快便告一段落,除了那些暗格裏的藥瓶,也沒再發現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不過庾瓚卻對這一結果很是滿意,至少等薛進賢從元日朝會上回來,自己手裏已有能拿得出來的線索和物證,總算可以應付幾天。

 

庾瓚招呼眾人收拾東西離開,曹十鵬落在隊伍的最後,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獨孤仲平看在眼中,故意也走在後麵,和他並肩而行。“金吾衛這差事也真是辛苦!”獨孤仲平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出了這等大案子,這個年看來你們是過不好了。”

 

曹十鵬一愣,意識到獨孤仲平是在和自己講話,當即訕訕擠出笑臉,道:“嗨,您不也一樣嗎。嘿嘿,別人不知道,我眼睛可不瞎,您來衙門這兩年,說實話,幫了大人大忙了,我看這案子也全仰仗您了。”

 

“那也得是你們大夥幫襯啊!”獨孤仲平一笑,“不光白天得幫襯,晚上更得你們幫襯,免得……”

 

曹十鵬臉色一變,趕緊解釋,道:“獨孤先生,您可千萬別誤會啊,昨天晚上,跟在你後麵的是我。可我是聽說你們要去鬼市找線索,怕你們出事,才跟了來,想暗中保護你們,我真是一片好意,您千萬別想岔了。”

 

獨孤仲平微笑著輕輕拍拍曹十鵬的肩膀。“怎麽會呢,我既然認出了你的這把刀,自然放心了。不過——”獨孤仲平話鋒一轉,“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們要出事呢?”

 

“我,我,我是瞎猜的!”曹十鵬麵色有些發青,“這凶犯看樣子可不是等閑之輩,大庭廣眾之下殺人,一點痕跡都沒留。要是他知道您找到了線索,對您起了歹意怎麽辦?隻有您有可能把他抓住,要不然,嗨,真不知道下一個輪到誰呢。”

 

“哦,這麽說,你認為一定有下一個?”獨孤仲平開始步步進逼。

 

曹十鵬按捺不住的慌亂,又急忙掩飾道:“啊,不不,其實我也說不準,可按那傳貼上說的,不是還要——?”

 

獨孤仲平已然打斷他的話,道:“你覺得下一個會是你?”

 

“沒有啊,獨孤先生,您怎麽會這麽想?”曹十鵬大驚失色。

 

獨孤仲平隻淡然一笑,道:“我和你開玩笑呢,隻是看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曹十鵬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道:“嗨,案子辦得多了,反而更謹慎些。遇到這等沒由來的凶案,自然更覺得棘手。”說話間兩人已隨眾人來到院外,曹十鵬準備翻身上馬,卻又被獨孤仲平叫住。

 

“老曹啊,你認識師崇道?”

 

“不認識啊!”

 

“那你怎麽會到過師崇道家?”

 

“沒有啊!”曹十鵬下意識地拉緊了韁繩,“獨孤先生又在開玩笑了……

 

“老曹啊老曹,你既然很服氣我的本事,就實在是不應當對我撒謊。”獨孤仲平注視著曹十鵬的眼睛,笑眯眯的,“方才我們所有人進了這院子都正對門站著,隻有你低頭站到了旁邊,顯然你知道一開門,他家養的蝙蝠會衝出來。而且,進了房間,我們所有人都對那個鐵籠子大吃一驚,可惟獨你表情平淡,好像早就見過似的。不是嗎?”

 

曹十鵬一時間啞口無言,好半天才痛下決心似的開了口,道:“獨孤先生,我,我……您能幫幫我嗎?”

 

獨孤仲平看著他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歎了口氣,道:“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好吧,”曹十鵬環顧左右,壓低了聲音,“不過這兒說話不方便,等回了衙門,請您到我那兒……”

 

獨孤仲平點頭,道:“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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