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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第一章(二十)

(2016-01-28 13:37:22) 下一個

(二十)

回想與老霍的對話,醉再一次超出老霍的想象,隻用幾分鍾的時間就越過愛情,直接恢複了常態。

剛才,醉是多麽擔心風早已在肖世誠那裏知道了她曾給他當過模特;她是多麽擔心肖世誠看到她之後,對風進讒言,從而破壞她在風心目中的形象;她是多麽擔心“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會在風和肖世誠的身上應驗。醉是多麽害怕想象,如此稱兄道弟的兩個人,品德上會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現在好了,醉以為自己已經超過了貌似可以叫做愛情的情感。她放鬆了挺得僵硬的脊梁,將思緒拉回到現實當中。與此同時,她聽到了肖世誠和風的調侃。

肖世誠不依不饒地說:“大畫家,你還真就等來了你的小仙子。怎麽,不打算給我介紹一下嗎?”

風為難地說:“世誠大哥,我這酒隻能兩個人獨享,您可無福消受。至於介紹,還是以後吧。到時候,我找個合適的機會,鄭重地給您介紹。”

“為什麽要以後?”醉放下酒杯,站起身,繞過卡座,從肖世誠的一側來到了他的麵前。她笑容可掬地看著已經呆若木雞的肖世誠,大大方方地伸出了右手,大大方方地說:“肖世誠,上次之別再沒相見,不知道您一向可好?”

醉的聲音太獨特。她一開口,肖世誠還沒有看到她的人,已經知道了這“小仙子”是醉。他像觸電一般,渾身上下一陣痙攣,騰地跳下了卡座,麵色緊張地立在醉的麵前,支支吾吾地說:“醉,怎麽會是你?你們兩個?哦,你們兩個,可真好。”

醉淡淡地笑了笑,矜持地回應道:“你們兩個,也真好。”

“等一等。”風慌張地向前邁了一步,橫在醉和肖世誠的中間,瞪著肖世誠問道,“世誠大哥,醉就是您那幅‘風’的模特?”

肖世誠滿臉的尷尬,先是垂頭喪氣地隨口應了聲“是”,接著搖頭擺手地說“不是”,繼而前言不搭後語地解釋道,“高峰,你聽我說,這事兒比較複雜,以前我對你說過的,以後會慢慢地給你細說。醉,這事兒確實有些複雜。你不了解情況,千萬別誤會啊。其實,在這之前我一直想聯係你,可我怕你誤會,也就沒敢打擾你。”

“肖大哥,我不管事情的經過怎樣,我隻要您告訴我,醉就是您那幅‘風’的模特,對不對?”風的眼睛通紅,語調卻沉靜下來。他退了一步,讓自己既可以看到肖世誠的臉,也可以看到醉的表情。

“是。哦,不,不是。”肖世誠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無奈地哀求道,“高峰,你就別再給我添亂了。有關那畫的事,我不是已經給你說了很多嘛。”

聽著肖世誠和風的對話,醉感到一陣厭倦。她不等高峰再說什麽,微微地一笑,靜靜地說:“對不起,兩位。我對你們的表演沒有絲毫興趣,先告辭了。你們慢慢地理順情節,慢慢地對台詞。”說罷,醉慢慢地轉身,欲向樓梯處邁步。

“醉。你聽我說。”情急之下,肖世誠一把拉住了醉的胳膊,語無倫次地說,“我對你的敬重始終如一,從來就沒有過想要冒犯你的意思。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醉停下腳步,失望地看了看肖世誠,淡淡地說道:“肖老師,您不覺得您這樣做很失禮嗎?您是否敬重我,對我來說有什麽不同嗎?”

肖世誠猶豫了一下,極不情願地收回手,低聲說道:“醉,對不起。但是,我真地沒有任何惡意,頂多是男人間吹吹牛皮。”

“您可以有惡意,這是您的自由。”醉冷冷地說,“但是,一定不要用您的惡行來觸碰我的底線。否則您會知道,有一種‘名聲大振’,是您消受不起的。”

說罷,醉輕輕地邁步,如同一陣清風飄過過道,飄上台階,飄出迪吧。

眼看醉的身影消失在迪吧的門口,風對呆若木雞的小雞仔兒大喊一聲“小雞仔兒,收好酒”,隨即像旋風一樣衝出迪吧。

“醉,你等一等。”衝出迪吧的風一邊追逐醉,一邊大聲責備道,“不管你和世誠大哥之間存有怎樣的誤會,也不管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情,我沒有得罪過你,我沒有冒犯過你。我等了那麽久才等到你,就算你心情不好,就算你決意離開,也應該和我道個別,留下聯係方式吧?”

醉的心情相當複雜,也相當絕望。醉從肖世誠和風的對話可知,風知道那幅裸體畫的存在,肖世誠曾就此對風吹過牛,風很在意醉是不是那幅畫的模特。而且,在肖世誠出現之前,醉和風曾唇槍舌劍地你來我往。

醉對風霸氣十足地一次次地向她下命令頗為不滿,可是她不想在他的麵前表現出她對他的不滿。她覺得那樣的話會讓他誤以為她很在意他。可是,當他又一次自以為是地說“你必須像我一樣高興才行”時,醉終於憋出了一句自以為很解氣的話。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像我這麽不配合的對手?”醉終於忍無可忍,冷冷地說道,“你以為你是美夢啊?誰都願意做你?”

風被醉的話驚呆了。他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瞪圓了眼睛,緘口結舌。

醉哪裏知道,這是一句流行於街頭的非常有內涵的話。醉更不知道,就在今天下午,在一個小旅館的門口路過時,風看到了一幕小鬧劇。那鬧劇裏就有一句這樣的台詞:“你以為你是美夢啊?所有的女人都願意做你?所有的女人都願意被你做?”

“女孩子還是矜持一些好。有些話別人可以說,你堅決不能說。有些事別人可以做,你堅決不能做。”終於醒過神兒的風歎了口氣,沒有了先前的興致。他冷冷地看著醉,冷冷地說,“你要是願意呢就陪我喝兩杯,如果不願意,現在就走吧。”

“我為什麽要陪你喝?”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當她看到風那冷麵劍客一樣的神情時,又忽地一下坐下去,氣呼呼地說,“你憑什麽讓我走?”然後,她挺直了脖頸,對調酒師說,“給我來一瓶白蘭地。要一瓶,不是一杯。”

調酒師一看事情不妙,連忙把兩杯酒擺在醉和風的麵前。他先對風說:“峰哥,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又對醉說,“姐姐,這支柏圖斯和這兩個酒杯可是61年的產物,是二三十年前,叔叔和阿姨的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給峰哥慶祝滿月的。當年,叔叔阿姨和朋友們喝了一支,這支就為峰哥保存起來了。三十來年來,峰哥一直沒舍得動,直到第一次遇到您之後,他把酒放在了我這裏。峰哥說,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等到那個他等了幾生幾世的人,到時就喝了這酒,好好地慶祝一下。”調酒師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姐姐,峰哥等的人就是您啊!”

“小雞仔兒,別說了。”風低沉地說,“你不是總說我喜歡做夢嗎?現在,夢快要醒了。”

“小雞仔兒?”不知是調酒師的話觸動了醉,還是風對調酒師的稱呼正合了醉的意,總之,她的心情大為好轉,禁不住脫口而出,“他也叫你小雞仔兒?上次我來的時候就覺得你特像一隻可愛的小雞仔兒啊。”

調酒師滿臉堆笑,小心翼翼地說:“姐姐高興的話就叫我小雞仔兒好了。我挺喜歡這個雅號。有人叫我小雞仔兒,說明我是有人疼的人。”他推了推風的胳膊,小聲說道,“峰哥,這事兒和你畫畫不一樣。有時沒法按照你的構思向下發展的,你要隨時調整步驟才行。”

見風不再言語,醉有些尷尬,連忙對調酒師說:“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們了。我坐一會兒就走。”

“要走要留隨你的便。我沒有興趣讓你做我,也沒有資格讓你被我做。”見小雞仔兒挪到了吧台的另一側,和其他服務生聊了起來,風低沉地說,“你去做你喜歡做的夢吧。”風把“做”字咬得特別重,“嘎登”一下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頓時,鹹鹹的血腥味充盈了滿嘴。他痛苦地皺起眉頭,用手捂住嘴巴。

“你是畫畫的?我喜歡畫家,還陰差陽錯地當過人體模特。”醉沒有理會風的話,換了話題。可是話一出口,她就發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加一句,“當然了,我是非專業模特,也是非裸體模特。”

風捂著嘴巴,呆呆地看醉,無言以對。這個被身邊人譽為比高山冷峻、比大海靜定的高峰,已經徹底地被醉給顛翻了。

見風不說話,醉的心中冒出一絲小得意。她若無其事地對風說:“這酒,真是當年給你慶生的酒?”

“不。這酒是我事先準備好,用來泡妞用的。”風滿臉的不悅。

醉的心情霍地好了起來。她假裝認真地問:“你總是花這麽大的本錢來慶祝什麽幾世輪回?你果真是花冥幣的?”

“你說話、做事就是這麽隨便?一會兒做不做的,一會兒又去當裸體模特?”風氣乎乎地問。

醉想再次解釋說,她當的不是裸體模特,可她不想讓風覺得她很在意他的看法,於是梗著脖子,輕輕地說:“對啊,我就是這樣。您可是大畫家啊,怎麽會反對裸體模特?”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風瞪著眼睛,認真地說,“別人可以當裸體模特,我的人不行。”

風是一個保守的家夥,他不允許他的人當裸體模特。可是,肖世誠偏偏就那裸體畫向風吹過牛。回想先前風說過的話和他說這話時的表情,醉的心裏越來越涼。她想:既然和他的相遇已經不可能有完美的結局,那就適可而止吧,以免兩敗俱傷。

打定主意後,醉的心情平靜下來。她停下腳步,轉過身,瞟了風一眼。

橘黃色的路燈下,黑色的休閑風衣和白色的圍巾,把風那白皙又消瘦的臉龐襯托得溫暖而又柔和。他額頭上那縷長長的頭發,隨著風輕輕地飄動,一會兒露出了他那飽滿的額頭,一會兒又遮住了他那雙幽深的眼睛。這情境,讓醉一陣恍惚,禁不住想起了那個她從年少時無數次做過的夢,還有夢裏的那幅朦朧又溫馨的畫卷。

醉無法欺騙自己,即便她從來沒有做過那個夢,即便風與她夢中的那個少年毫不相幹,眼前的風也足以將她吸引。如果不是半路殺出來個肖世誠,今晚很可能會成為一場浪漫而又難忘的真實的夢境。

可是,夢醒之後呢?想到夢醒之後,醉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來。她努力地掩飾自己的心情,故作灑脫地對風說:“我和肖世誠之間發生過什麽,關你什麽事?你等了多久是你的事,我為什麽要為你的等待負責?至於聯係方式,我想,有緣的話自然會再次相見,無緣的話又何必勉強?”

風半垂頭,抬起眼皮,默默地注視醉。醉眼前的那幅油畫,馬上就溢出了憂傷的味道。

“醉,我不相信,我等到的是這樣的你。”說罷,風扭轉身,在路燈的撫慰下,艱難地向遠方走去。

看著風憂傷的背影,醉很想追上去,很想告訴他,自己確實不是這個樣子。可是,看著風的脊梁越挺越直,腳步越來越快,人越來越決絕,醉感到極度的疲憊,心裏刷地一涼到底,淚水瞬間就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挺了挺脊梁,傲慢地目視風的背影,故作灑脫地自言自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你又怎麽可能知道?”

說罷,她大搖大擺地下了人行道,拚命地揮舞手臂,想要攔截過往的車輛。一輛輛車像幽靈一般從她的身前漠然地駛過,沒有一輛肯為她停留,這讓她忍不住慘笑起來。她放下手臂,對著偶爾飛速駛過的車輛,幽幽地如同詩朗誦一般地說道:“醉,你真地是個幽靈,是個醉鬼,是個孤獨、憂傷而又不安分的醉著的幽靈。”

發過瘋之後,醉重新踱到人行道上,悄悄地扭頭望向風離去的方向。空曠的人行道上,不見了風的影子。那些橘黃色的路燈,孤獨地彼此映照,使得整條街道像張老照片一樣充滿了想念和憂傷的味道,這想念和憂傷的味道又反過來,把街道襯托得孤獨而又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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