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鑽進豬舍與豬為伍,是你生命曆程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
第一次與豬為伍,你是懶得參與世俗間的任何事,把豬當作定心丸,把豬舍當成避風港。
第二次與豬為伍,你是覺得法師和豬都似你的老相識,都是你的好朋友。
這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加之法師的那句話,促使你破天荒地跑到附近村莊裏的楊員外家。
聽說你在門外求見,老員外及家人都又驚又喜,恨不得舉家出來迎接。
尤其是老員外的寶貝女兒,一邊用衣袖遮掩羞紅了的臉,一邊對她的父親母親說,她去備上好的茶。
話說這楊員外的女兒珠兒,生得美麗端莊,又知書達理,善做女紅,還頗有幾分英氣。
早在兩年前,珠兒剛剛聽人家說起你時便在心中種下了小秘密,有朝一日要嫁給你。
人們口中的你英俊、有才氣、不畏強權、不仰仗父母的財勢,正是可珠兒心意的男子。
珠兒一家人前呼後擁地把你讓進廳堂,敬上他們家裏最好的茶,又敬上水果和幹果。
待你坐得四平八穩,茶也喝了幾口,楊員外才恭敬地問:“公子,您下客寒舍,該是有所見教吧?”
你站起身,給楊員外施了個禮,說道:“前輩,切不可如此抬舉,晚輩擔當不得。”
你又看了眼在座的人,直言道:“我想請前輩幫我一個忙,允我在這裏叨擾幾天。”
楊員外一家人麵麵相覷,不知道你這“叨擾”是何含意。
你開門見山,把與老法師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有老法師對你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地講給他們聽。
末了,你說:“我想在貴府當幾天豬倌兒,一邊喂豬一邊觀察它們的習性。”
楊員外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驚惶失措地說:“公子乃貴家貴子,老夫豈敢讓您當豬倌兒呢!”
你解釋再三,再三解釋,說這件事是你們之間的秘密,切不可向你的父母家人及外人透露半點風聲。
楊員外還是連連擺手,大呼:“不妥,不妥。這事要是讓外人知道,我哪裏還有顏麵做人!”
就在兩相僵持之時,珠兒端著一壺水踏進廳堂。
她來到你的麵前,端端正正地站定,大大方方地上下打量你,然後,開口問話。
她問:“公子,您方才所說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你麵向珠兒,連聲道:“是,是!說來慚愧,我總覺得我與豬們是有一些淵源的。”
“那,那位法師呢?公子何以相依他的話?”珠兒再問。
你長歎一聲:“鄙人不才,本不敢高攀法師,可偏偏覺得我與他似曾相識,仿佛他是我前世父母。”
珠兒抿嘴兒一笑,對她的父親母親說:“父母大人,既然公子苦苦相求,我們何不成全他呢?”
楊員外看出了女兒的心思,連忙和楊夫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思量片刻後,勉強答應了你的請求。
你連忙施禮,感謝楊員外的成全。
楊員外早已滿頭的汗珠。他一邊擦汗,一邊叮囑大家道:“公子到寒舍養豬之事,切不可對外泄露半言。”
你每天上午到楊員外家,坐在豬舍外盯著豬們看,其他時間則如往常一樣在自家讀閑書,喝閑茶,下閑棋。
楊員外早已關照了下人,隨你如何觀察,切不可讓你真正喂豬、打掃豬舍。
珠兒則時常備了茶水、吃食,陪你在豬舍外觀察豬們。
有時,你一時興起,還會和珠兒唱和詩賦,兩個人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轉眼間,你在楊員外家“養豬”已有十幾日,觀察豬的耐心越來越小,有所悟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這一天,你送楊員外及家人一大堆禮物以感謝他們的支持,然後宣布,即日結束養豬的試驗。
楊員外一家頗感意外,連忙說,如果哪裏照顧不周,還請你多多包涵。
你說,他們如待上賓一樣待你,沒有半點不周。是自己覺得累了,養豬不好玩,所以決定結束試驗。
珠兒向前一步,大聲說道:“公子,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對這裏就沒有半點留戀嗎?”
你一臉無辜地說:“我來貴府叨擾多日,心中不安,所以置辦了厚禮,表示感謝和歉意。”
你繼續說:“小姐,我這人呢,最怕麻煩,最怕累。您看那些豬們又髒又累,怎麽可能和我有淵源?”
你又說:“我不明白小姐想表達什麽。我不是豬啊,怎麽可能懂得豬生?所以,我必須結束試驗了。”
楊員外一家人再一次麵麵相覷,再一次啞口無言,連忙寒暄著送走了你。
你果真是風流才子,來不牽去不掛,走了就走了,很久都沒有再登楊員外家的門。
你不知道,外麵就你每日到楊員外家報到一事,演繹出了無數個版本,直到搗毀了珠兒的名節。
楊員外一家人為人忠厚,愛才如己,沒有就此事找你發半句的牢騷,更沒有到你們家府上去討個說法。
你到死都不知道,那珠兒小姐被你無意中羞辱之後,毒火攻心,得了嚴重的心病。
她臨死前,虛弱地對她的父母說:“父親母親,公子,他,是個好人,難得的,好人。像豬。”
她又懇求父母,道:“你們若是疼愛女兒,一定不要難為公子,不要讓他知道,我念著他,恨著他。”
珠兒走了,念著你,恨著你。
聽說珠兒走了以後,你跑到楊員外家,哭得驚天動地。
你說,如果珠兒能夠活得久一些,你一定會告訴她,她叫珠兒,肯定和你有緣。
你還跑到珠兒的野墳前,對她說你對不起她,對她說,她對不起你。
你說,如果有來世,一定和珠兒做最好的兄弟,一起吟詩作賦,下棋,養豬。
咳,誰能知曉,你們還會不會有來世,還會不會相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