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四周寂寂,方界茫茫,我的思緒卻如同汪洋一般一瀉千裏。中歇與浸泡有什麽不同?時間點與空間點真地是一一對應的嗎?時間漫長,空間廣闊,想要正確地對應兩個點,該是多麽困難的事情?我們此時的行進在穿越時間的同時,也攔腰截斷了空間,那就是說我們一路上都在物質中穿越著?
這許許多多的問題,先是如亂麻一樣彼此糾結,相互纏繞,然後又如同無數的繩索將我牢牢套住。我知道我不能急躁,也不能懈怠,我必須於靜定中理順它們,再將它們梳理好。我相信,到那個時候,我也就到達了我們此行的目的。
思緒至此,我已疲憊不堪,瞌睡一陣一陣地向我襲來。我知道,我不能睡,我必須走過自己,再明明白白地完成此行。可是,我越是苦苦掙紮,越是理量不支,最後終於在喃喃的自囑聲中,放棄了堅持。我感覺我原本像冰塊一樣的能量團倏地融化,成了水一般的狀態。我完全放鬆了自己,任能量在老者的能量場裏自由地流動,任念隨著強能量場的前行自在地徜徉。
漸漸的,我覺得我們從飛奔變成了漫步,從穿越變成了走過。我微閉著雙目,卻分明地看到了一座又一座高山,一片又一片樹木,一群又一群生靈。那些山,有的尖如刀鋒,高聳入雲,有的肥碩圓滿,橫臥在淵;那些樹木,有的高大粗壯,宛如擎天之柱,有的低矮茂密,形同大地的衣裳。那些生靈,或有智或無智,大小不一,形態各異,不論是由生至死,還是由死至生,都欣欣然然,其樂融融。
這樣的景致讓我更加放鬆了。我覺得我們像雲朵一樣在它們的上方輕盈地浮過,像風兒一樣在它們的身邊輕柔地拂過,因此我看到了更加具體的景致,看到了許多具體的生靈,聽到了生靈們的喃喃低語。
在走過一大片低矮的小山的時候,我被那漫山遍野的小花兒和沁人心脾的花香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這些小花兒實在是太美了,花朵從小如指尖到大若手掌,色彩從清麗的單色到色彩斑斕的複色,花香也從淡雅到濃鬱。我佇立在花叢中,用最輕柔的呼吸吐納馨香的空氣,用最溫柔的心情傾聽美麗的花語。
一朵有著金色花蕊、白色花瓣的小花兒,仰望著湛藍的天空,幽幽地說:“從來處來,到去處去,我們一路上所走過的,不僅是時空,還有我們自己。所以,我覺得,哪怕旅程中所經曆的種種真地銷蝕了我們的美麗,我們也應該淡然處之。有時,靜下心來想一想,美麗能如何?不美麗又能如何?如果所有的花兒都不能跳出花枝來審視自己,我們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的模樣。如果,我們連自己都不了解,又該怎樣去欣賞別人呢?”
看著小白專注地仰望著天空,聽著她那如同詩歌一樣的語言,我有些醉意朦朧了。沉浸在半醉半醒中,我癡癡地想:雖然,我不是特別智慧,可也不算特別愚笨,為什麽我聽不明白,小白想表達的是什麽呢?難道,在我到來之前,她們在談論什麽深奧的話題嗎?
不等我想出個所以來,距離小白最近的有著細長的花莖和紫色的小碎瓣兒的花兒,嘻嘻地笑著說:“無暇妹妹,你又來靈感了?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的哲學到底是空想哲學呢,還是前瞻哲學。我覺得,對於我們來說,花開花落,花落花開,這已經足夠了。至於何來何去,何時來去,變與不變,美與不美,都不關我們的事。再說了,我們來來去去不過是從泥土到花枝,再從花枝到泥土,這中間的路程,怎麽也超不過花莖的長度,哪來的什麽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呢?”
小紫的話音剛落,眾花兒們紛紛嬉笑起來。
有花兒說:“小白和小紫都是哲學家。不同的是,一個是憂鬱哲學家,一個是快樂哲學家。”
有花兒說:“小紫,你覺得自己哪裏有不足嗎?說明問題時,總是用你的長處來舉例,很容易讓我這樣的花兒感到自卑的。”
有花兒說:“你自卑是你的事,關小紫什麽事呢?小紫本身可是快樂的花兒。”
還有花兒說:“小紫快樂是小紫的事,小白憂鬱是小白的事,誰憂鬱誰快樂都是自己的事。”
聽了大家的議論,一些花兒繼續嬉笑,而且貌似笑得越來越有內涵,一些花兒則開始假寐,隨著風兒悠悠然地醉舞。
小紫則殷殷地笑著,恬淡自安地說:“如果大家覺得我不快樂,那是我錯了。如果大家覺得我很快樂,那是大家錯了。十方內外所有的生靈,有智的也罷無智的也罷,相互交替的也罷,自我輪轉的也罷,所經曆的都不過是從泥土到花枝,再從花枝到泥土的過程。既是如此,快樂如何?憂鬱又如何?莫不如平平淡淡,平平靜靜,平平常常地走過。”
聽罷小紫的話,我漸漸地清醒過來,大有混沌初開的感覺,不禁細細地打量了她幾眼。隻見這小紫嫋娜多姿,亭亭玉立,柔中有剛,剛中帶柔。它不但擁有著比其他花兒都纖長柔韌的花莖,擁有著比其他花兒都修長舒展的枝葉,還擁有著比其他花兒都晶瑩剔透的花瓣。我禁不住暗自讚歎:“可謂美到極致的小紫尚且如此靜定如此淡然,其他的生靈還有什麽必要慨歎唏噓呢?”
不曾想,嬉笑的花兒們還在嬉笑,舞蹈的花兒們還在舞蹈。
小白依然仰望著天空,輕輕地晃了晃頭。在一片潔白的花瓣隨風而落的同時,她輕輕地自言自語道:“平平淡淡,平平靜靜,平平常常自然是好。可是,倘若活得糊裏糊塗、不清不楚,隻能丈量自身以內的高度,不知身外的廣袤,那麽這來去的過程是否會因為自以為是的圓滿而不夠圓滿呢?”
小白的話,讓剛剛清醒的我再次混沌了。
我喜歡小白讓人沉醉的語言和讓人深思的哲學理念,我也喜歡小紫讓人清醒的思辨和讓人享受的簡單。可是為什麽,她們的討論卻令我越來越糊塗了呢?
“因為您喜歡她們,所以您糊塗了。這很簡單。”小男孩的聲音忽地在耳邊響起,害得我猛地一驚。
驚慌中,我四下觀望,隻見自己仍然置身於老翁的能量場裏,小男孩仍然躺在不遠處,雙臂枕在頭下,微閉著眼睛,翹著二郎腿,一副假寐的樣子。
“難道,剛才的事,是我的錯覺?”我定了定神,自言自語道。
“什麽錯覺對覺的,隻要覺了,就是真實存在的。”小男孩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悠哉遊哉地說。
“什麽錯覺對覺的,隻要覺了,就是真實存在的”,小男孩的這句話讓我猛地想起了凱伊丹和斯衛丹常常說那句話,“所有我們能夠想象得到的美好,都會真實地呈現在我們眼前”。由此,我又想起了好多事情,這些往事最終歸結成了另一句話,“所有能夠想象得到的醜惡,都會真實地呈現在人們眼前”。這句話剛剛浮過腦際,我忽地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心力可支的前提下,人的念力是相當強大的,不論是善念還是惡念,隻要念一出,便有一個結果與之相對應。
想起凱伊丹和斯衛丹,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徒丹。老者在給我講述屬於他們的那段曆史時,始終沒有明確地告訴我,到底誰是魔鬼丹。不過,老者在講述斯衛丹“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選擇了重回隱界”的時候,頗有幾分讚賞之意,所以我認定了老者所說的魔鬼丹不是斯衛丹,而是徒丹。另外,雖然我不知道“集體式飛升”的具體內容,但是從“集體式淪滅”一事及導致的嚴重後果來看,徒丹的魔性可見一斑。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如果依據老者的講述來判斷,徒丹應該是一個是非分明、目光高遠、社會公用心極強、定力也極強的人。他從三十多歲開始,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來製定“升滅計劃”,又用漫長的時間來實施這個計劃,這一點也能夠佐證徒丹的為人。
這樣一來,我徹底糊塗了。徒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集體式飛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集體式淪滅”是不是徒丹等人造成的?魔鬼丹這個名字是怎麽來的?
“孩子們,別分神,魔鬼丹來了。他果真來了。”老翁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魔鬼丹來了?”我的疑問還沒有說出口,一股強大的氣流猛地向我們衝來,又猛地向遠方衝去。 就在這一來一去的瞬間,我覺得我們的能量團都被“橫橫豎豎”地分割成了無數小到極致的微粒。
我正欲收斂能量微粒,重新整合我的能量團,老翁說道:“他還會回來的。孩子們,別管能量團,守住神識,考驗定性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