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吳曦與侯台生合夥開設童裝店鋪的消息傳到上海家中,父母與祖父母無不歡欣鼓舞眉開眼笑,相聚在客堂間裏閑談。
祖父吳寅慶感慨萬端,“想當年我帶著包袱雨傘隻身從寧波鄉下來到上海,先當學徒,再是白手起家苦心經營木材行和家具店,曆盡風風雨雨,不容易啊。這種創業的艱辛和苦楚我是曉得的,我是過來人嘛。設想小曦身邊隻帶一百美鈔去美國闖蕩,不但解決了個人生計問題,還達到與台商侯先生合夥開店鋪的地步,熬出這種局麵,不簡單呐!”
祖母史菊芬讚不絕口,“哦唷,我就說嘛,這孩子有他祖父的遺傳因子,從小聰敏機靈,智慧過人,生意頭腦活絡,再加上有富貴命,是個飛黃騰達的人才。他將來能在美國創出一片天,也是祖上積德。本來以為這個家已經完了,沒有翻身的機會了,這下子可好了,總算留個種子在美國開花結果。小曦發展起來,重振家業,光宗耀祖,我們吳家又要興旺發達了呀。”
吳家駒欣喜之餘還發點牢騷,“你們倆老自傲饅頭白,瘌痢頭孫子,隻要是自己親生的,就是好樣的。其實也沒啥了不起,不過像剛孵出來的豆芽,才一點點而已。這孩子吃得起苦,能自力,自強,確實不錯,但是他還少根筋,沒有抓緊辦綠卡。要想在美國穩住陣腳,一定要有永久居留身份啊!有了永久居留權,不但有利於今後自身的發展,也獲得為直係親屬辦理美國綠卡的資格。這樣事關緊要的重頭大戲,他卻連哼也不哼一聲,從來沒在來信中提起過。我心裏急,去信催促過幾回,可老是沒有下文。”
倪雅致白了老公一眼,“死腔!你著急有什麽用?小曦還沒法子辦綠卡,總有他的難處。他目前一門心思賺鈔票,也是有道理的。聽說有的人為了辦張綠卡花了大筆錢,有了錢才可以辦事體嘛。我倒是擔心他沒有去指定的學校上課,違反了移民法,會不會影響今後辦身份呀?”
吳家駒歎口氣,“唉,真叫人揪心哪,奈何上海這邊使不上勁,鞭長莫及呀,怎麽辦呢?”
吳寅慶提議,“家駒呀,與其全家心急如焚,不如你寫信去問個透徹,要小曦谘詢移民律師,直截了當搞清楚,留美學生想獲取綠卡到底有啥捷徑?”
史菊芬思量著,“咦?你們認識的那個顧媽媽不是說過,她的女兒隻要嫁個美籍老公就可以順理成章拿綠卡嗎?她女兒可以,我家小曦為什麽不可以呢?美國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嗎?”
吳家駒接口,“姆媽,這事與男女平等無關。爹爹,其實不必谘詢移民律師,我在美領館門口聽聽小道消息就知道,與美籍人士結婚是獲取綠卡的捷徑。”
倪雅致歎口氣,“唉,把婚姻當兒戲,真是悲哀。聽說顧媽媽的女兒與侯先生絕交後結識了同在餐館打黑工的留學生秦先生。顧媽媽嫌棄秦先生本人也沒有綠卡,會妨害她女兒的前途,不許女兒與他談朋友,她女兒倒也順從,果然不與秦先生來往了,顧媽媽這才放下心來。不料前幾天接到小曦的信,才知道原來秦先生與顧家女兒密謀策劃,兩人假裝分手,方便秦先生先騙取車衣廠財會羅小姐的感情,與羅小姐成婚,利用羅小姐的美籍身份取得綠卡,然後找借口鬧離婚,再與顧家女兒正式聯姻。你們看,多麽曲折離奇,多麽厚顏無恥啊。”
吳家駒伸個懶腰,“這有什麽不好,隻要能辦妥綠卡,男人家子,結婚、離婚、再婚,吃啥虧?如果小曦有秦先生一半的魄力就好了,可惜小曦這方麵太懦弱無能,不像是我的兒子。”
史菊芬暗自掩嘴笑,“嗬,我家孫子是老實頭小仔,一是一,二是二,做不來這種出爾反爾的壞事體。”
吳家駒辯駁,“我沒要小曦去做壞事體,隻希望他處世做人活絡點,腦筋急轉彎,要隨機應變,勿能死板板沒出息,美國是花花世界,入鄉隨俗嘛。”
吳寅慶搖頭歎惜,“唉,小曦天性善良,誠實可靠,是個好孩子,可是世風日下,做好人反而被譏諷為沒出息。”
這時灶間有人在喊:“哎呀,吳家姆媽,吳家伯伯,你們在家嗎?”
倪雅致跑出去看,見顧媽媽站在灶間門邊,連忙招呼,“哎呀,是顧媽媽呀,快進來,快進來!”
“哦唷,我看見後門開著,就望望灶間,看看你們在家嗎?”顧媽媽邊說邊跟倪雅致走進客堂間。
吳家駒站起身打躬作揖,“嗨,顧媽媽,你來得正好,我的爹爹和姆媽也在,大家一起談談海外孩子的近況,也談到你女兒呢。”
“哎呀,吳家公公,吳家婆婆,看到你們倆老真開心嗬!”顧媽媽笑得前仰後合。
吳寅慶慈祥滿麵,“啊,顧媽媽,請坐,請坐。”
史菊芬拉著顧媽媽的手,“嗬,一直聽我兒子媳婦提起你,今天才見到廬山真麵目,原來顧媽媽長得十分福相呀!”
“哦,哪裏,哪裏,我哪有什麽福相,是個苦命的人呐!男人戴著反革命分子帽子老早就死在監牢裏,我獨自含辛茹苦幾十年,好不容易才把子女拉扯大,自己就衰老得不像樣子了。”顧媽媽自怨自艾。
史菊芬撫慰道,“那幾十年動蕩不安的日子裏,啥人不苦啊?吃苦受難的又不是你一個人,文革時期人人自危呀。好在一切噩運都過去了,現在你我兩家都有子孫在海外發展,好日子有盼頭了。”
“是呀,是呀,我一心盼望能去美國和女兒團聚,可是目前還有難處。”顧媽媽欲言又止。
吳家駒連忙問,“什麽難處?是不是秦先生和你女兒又走在一起了?”
“哼,是呀,本來女兒聽我的勸告,和姓秦的小子斷絕了來往。姓秦的小子就和一個年近四十的美籍小姐好上了,正議論婚嫁時美籍小姐反悔了,可恨那姓秦的又回過頭來和我女兒重歸於好。你們想想看,我的心煩不煩哪?”
倪雅致問:“你說的美籍小姐是不是在車衣廠當財會的那個羅小姐?”
“是的,你怎麽會知道?”顧媽媽詫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