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錄周遭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生是個大舞台,男女老少皆戲子!
正文

【短篇小說】大餅攤(2)

(2013-01-03 18:16:37) 下一個

陸德財離家出走,抵達上海灘,在十六鋪的食品加工廠做工。大躍進時代,陸德財積極參加全民大煉鋼鐵運動,經常與同廠的女工陶月娥一起挑燈夜戰。男的擺弄火紅高爐,女的鼓搗廢銅爛鐵,眉來眼去,日久生情,先有孕,後結婚,生下女兒陸素素。一家三口在工廠附近的弄堂裏租了一間廂房,過著小康日子。

六零年自然災害初期,淮北鄉下田地荒廢,餓屍遍野。二十八歲的童養媳杜蘭芝棄家逃荒,流離失所,不得已到上海投奔陸德財。慈悲善良的陶月娥把形同叫花子一般邋遢憔悴的杜蘭芝讓進屋裏,替她梳洗換衣。

杜蘭芝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鄉下的房子被洪水衝走,我帶著爹娘一路逃難,倆老年邁體弱,經不住受凍挨餓,死在路上,我別無去處,隻得來上海找出路。”

陸德財奈何不得,直歎苦經,“唉,你看看,我家三口就住這麽一間廂房,暫時讓你擠一擠,倒還不成問題,而最大的問題是,你在上海沒戶口,是‘黑人’,沒定量,沒糧票,要分吃我家三人的定量。現在國家困難時期,家家戶戶糧食都很緊張,大家湊合著勒緊褲帶勉強度日。我家這下子擠進你這個飯桶一樣的鄉下人,今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啊?”

還是陶月娥口氣緩和,“蘭芝啊,你先安心住下來,糧食的事以後再想辦法。我覺得,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會直,日子再難總得過,過一天算一天吧。”

接著,果然不出所料,陸家每個月的限定口糧,大半個月就耗盡了,剩下的日子,真叫陶月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後來立下規矩,隻許成長期的孩子陸素素一個人吃幹飯,三個大人天天喝粥湯。

天天喝粥,陸德財上班做工時手腳發軟,沒了力氣,陶月娥不管是做日班還是夜班,老是沒精打采打瞌睡,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為了讓杜蘭芝順利報進上海戶口,他們三人秘密約定,陸德財假裝與陶月娥離婚,改娶早年家鄉的童養媳杜蘭芝。杜蘭芝既然是上海居民陸德財明媒正娶的妻子,就順理成章報好了上海戶口,可按上海居民的定量,每月領取二十五斤糧票了。可是,結了婚的假妻子杜蘭芝鳩占鵲巢後,離了婚的真老婆陶月娥卻仍然住在原來的廂房裏和前夫一起吃飯睡覺。不過,在住房緊張,居住條件普遍湊合的年代,這種情況居然不作為奇,見怪不怪。

隨著連年天災人禍,國民經濟每況愈下,國營企業紛紛緊縮人事,動員職工退職退休。食品加工廠根本沒有食品原料,每天停工,隻得辭退大批職工。陸德財和陶月娥雙雙被廠裏領導動員退職,拿了一點點退職金,回家唉聲歎氣,為今後的生活擔憂發愁。

杜蘭芝是死裏逃生的過來人,憑著求生本能,決意從無到有自謀出路。她去一些鬧猛的公共場所拾紙屑,一天下來,拾了滿滿一麻袋廢紙,拿到廢品回收站裏去賣,隻賣得幾分錢。

一天,杜蘭芝把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搬回家,“哎,我從舊貨商店掏來一隻爆米花機,我看著別人做爆米花生意,賺頭不錯,我們反正在家沒事幹,不如也自己做做小生意。”

陶月娥和陸德財正悶在家裏閑得慌,聽到有小生意可做,立刻行動起來。陶月娥縫補了一口舊麻袋,陸德財在一個工廠的鍋爐房外撿拾了一籮筐煤渣。

三個人走街串巷做起爆米花生意來。陸德財挑著扁擔,扁擔的一頭是爆米花機,另一頭是隻風箱。杜蘭芝和陶月娥一前一後,跑進弄堂裏去招徠生意。開始時,她們不好意思喊叫,自有一些孩子們樂意替他們喊叫:“爆炒米花要伐?爆一趟,一角錢。爆炒米花嘍!快來爆炒米花呀!”

還有些孩子自告奮勇出力拉風箱,搖爆米花機。

在糧食吃緊的年代,人們眼見一小碗米倒進爆米花機,在煤爐上旋轉滾動幾分鍾後,機頭插入麻袋,打開蓋子,轟然一聲,香氣撲鼻。然後,從麻袋裏倒出一大堆炒米花,裝滿餅幹箱,溢出大鋁鍋,給孩子們當零嘴解饞,真的價廉物美,蠻劃算的。生意做開來,越做越火,弄堂裏排起長長的隊伍,一直做到半夜裏煤渣用完才息手。

可是好景不長,他們所到之處的地區派出所民警和裏弄幹部前來幹涉,說這是複辟私有製,走資本主義道路,擾亂社會治安,沒收了他們的爆米花機。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