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大餅攤（4）

三年自然災害總算過去了，自從農村實行“三自一包”後，城市裏的副食品供應情況改善了。可是不多久，新的壞點子又使出來了。“社教”、“四清”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城裏的幹部、教師、大學生等紛紛卷鋪蓋去農村搞“四清”，把農民搞得沒心思種田，城裏人又要沒東西吃了。任何運動，一旦深入搞下去，就要人人自危，個個遭殃。“四清”運動的其中一項是“清經濟”，忠厚老實的陶月娥生怕運動會搞到她頭上來，惶惶不可終日。

陶月娥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飲食行業管理部門上級黨委派下的領導幹部毛同誌來到大餅攤“蹲點”調查。

杜蘭芝對毛同誌說：“我們小小的大餅攤上三個人，陸德財捏麵粉做大餅，我做油條兼顧包粢飯和燒豆漿，陶月娥邊煎油條邊管收錢收糧票，如果你毛同誌要調查誰貪汙盜竊，當然先要從收錢的人下手。”

陸德財作進一步介紹，“毛同誌，我知道陶月娥的為人，她一向誠實可靠，做事巴巴結結，不偷懶，不取巧，她的賬目最清楚了，上麵撥發下來的糧食份量，我做餅的個數和賣出的錢數，每天都對得起來，分文不差的。”

毛同誌站在公家人的立場說話，“從上麵撥發的糧食份量與你們上繳的利潤來看，確實差不多，但據我所知，有些點心攤頭做的點心斤兩不足，有克扣現象，從業人員中飽私囊，損害了消費者的利益，也是我們要調查的情況。”

陶月娥聽毛同誌講話時麵紅心跳，那種神色慌張的樣子被杜蘭芝看在眼裏。杜蘭芝密切注意到陶月娥回家後沒像平時那樣做飯洗衣，而是心事重重地坐在小床上，一隻手時不時伸到枕頭底下摸來摸去。

杜蘭芝惡聲惡氣嗬斥：“喂！一家人都快餓死了，你還不快去燒飯？你的手在枕頭底下摸來摸去做啥？是不是心中有鬼？有沒有把揩油來的錢藏在枕頭底下？讓我看看！”

杜蘭芝說著就跑過去扯起枕頭，並沒見什麽東西在枕頭底下，於是就用雙手使勁揉捏枕頭，也沒發現任何異樣，有點泄氣。不料瞥見枕頭旁的墊被有點凹凸不平，便起疑心，伸手要翻墊被。陶月娥一把拉住她，不許她揭開墊被。兩個人較勁廝打起來，陶月娥急於保住救命錢，一個趔趄，跌倒在地。杜蘭芝趁機揭開墊被，塞在裏麵的三百多元人民幣滾落一地。

杜蘭芝捏住鈔票，把柄在手，神氣活現地嗆聲：“好啊，原來你老早就攢下了私房錢，還是揩油貪汙來的錢，現在正是“四清”運動風頭上，我要立即去報告毛同誌，把贓物交給上級領導，上頭一定會抓你去勞動改造，給你帶上壞分子帽子，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陶月娥此時此刻麵如土色，跪地求饒，“喔喲，蘭芝，看在我們姐妹一場，放過我吧，這錢我不要了，都給你好了，隻求你不要報告毛同誌，好嗎？請你行行好吧。”

杜蘭芝冷笑，“嗬嗬，我巴不得拔掉你這個眼中釘，你還求我放過你，你笨不笨呐！”

杜蘭芝窩裏鬥，揭發陶月娥揩油貪汙大餅攤的營業所得，立下大功。毛同誌把陶月娥揪到地區飲食行業“四清”工作隊，勒令她老實交待，全數退賠，並把她當作集體事業單位典型的貪汙犯來殺雞嚇猴，殺一儆百。陶月娥不堪汙辱蒙羞，一時精神錯亂，上吊自殺身亡。

臨死前，陶月娥喊道：“杜蘭芝，你好毒，好狠心，我的冤魂一定會來尋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