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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大餅攤(1)

(2013-01-03 12:52:57) 下一個

六十年代初,上海南市城隍廟附近有個大餅攤。大清早,就有街道居民和附近小菜場裏買菜的人到大餅攤頭前,排起長長的隊伍,手拿鋁鍋、淘籮、竹籃、搪瓷杯、塑膠盒等器具,來買豆漿、油條、燒餅、粢飯。在人人缺糧少油饑腸轆轆的自然災害期間,這片餅香油熱的狹小天地幾乎成了當地小市民的世外桃源。

在大餅攤上幹活的有三個人:陸德財、杜蘭芝和陶月娥。陸德財紅光滿麵,體格健碩,雙手使勁搓揉著一大塊麵團,兩臂的肌肉結實發達。他一邊熟能生巧地做出一個個豆沙燒餅和蔥油燒餅,一邊得心應手地照料著火熱爐膛裏烘烤著的餅,既要烘熟,又不可烘焦。杜蘭芝皮膚黝黑,瘦骨嶙峋,站在陸德財身旁,相幫做油條。她把他掰分好的小麵團拉成長條,用筷子在上麵壓一下,雙手捏緊長麵條兩頭甩一下,做成油條,放進滾燙的油鍋裏煎。她還要兼顧包粢飯與盛豆漿,粢飯中間夾根油條捏緊包牢不可散開,豆漿盛在買客帶來的各種器皿裏不可潑撒。陶月娥大眼圓臉,身材豐腴,看管著油鍋。她手持一雙長筷子不時地攪動下鍋的油條,直至油條變成金黃色,撈起,放在鐵絲網簍裏滴油。同時,她還要招呼買客,負責收錢,鈔票一定要數點清楚。自古以來,銅錢銀子最重要,不論是資本主義舊社會,還是社會主義新時代,隻是當今陶月娥務必還要記得收糧票,越發忙得不可開交。

那個年代經濟失調物資匱乏,全國普遍實行糧食限量配給供應。每人憑戶口地區、年齡大小、輕重體力勞動或腦力勞動、幹部級別高低、階級成份優劣等情況定量,並按定量發給糧票。陶月娥不但算鈔票,還算糧票,而且不可算錯。一隻燒餅收一兩糧票;一根油條收半兩糧票;一團二兩的粢飯中夾有一根油條,所以總共要收二兩半糧票;一勺豆漿也要收半兩糧票,因為大豆也算糧食。糧票的種類繁多,有上海市糧票、郊區糧票、外地糧票、全國糧票等等,而且每年所發糧票又有不同的圖案和顏色,陶月娥老是緊張兮兮怕搞錯。特別是在給買客找頭時,無論是鈔票找頭還是糧票找頭,識字不多的她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在尚無計算機和收銀機的歲月,全靠心算再三核對,力求準確無誤。由於大餅攤隸屬街道地區集體事業單位飲食行業管理部門領導,如果陶月娥多找錢或糧票給買客,將對飲食行業上級黨的領導難以交待;由於來大餅攤光顧生意的大多數是錙銖必較的升鬥小民,如果陶月娥少找錢或糧票給買客,買客就要謾罵她笨頭笨腦,甚或誣蔑她存心揩油手腳不清爽。

貌似單純的大餅攤,三個從業人員之間的關係有點不尋常。

解放前,在淮北鄉下,杜蘭芝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她父母逼不得已,把她賣給陸德財家做童養媳。陸德財雖然不情不願,卻難以違抗父母之命。

解放後,陸德財理直氣壯地對杜蘭芝說:“現在新社會,共產黨提倡自由戀愛,我全心全意擁護中華人民共和國新的婚姻法,決定退掉舊社會訂下的童養媳買賣包辦婚姻。”

童養媳杜蘭芝痛哭流涕死活不從,“德財哥,我一個人孤苦伶仃,隻有你這座靠山,如今你拋下我,叫我今後如何做人?”

陸德財不為所動,“你與我並沒圓房,你還是黃花閨女,可以自由自在選擇你滿意的對象。我要去上海大城市裏謀生計,從今與你一刀兩斷,各不相幹。”

杜蘭芝擤掉鼻涕,擦幹眼淚,“既然你如此鐵石心腸,我也不必再苦苦哀求,不過我還是留在家裏照顧爹娘的飲食起居,你可以放放心心無牽無掛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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