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出國 （五）

（五）

韋吉玲離開後，這家人談話的重心轉向吳曦抵美後的用錢問題。

倪雅致唉聲歎氣，“弄堂裏的左鄰右舍都在津津樂道我家小曦要出國留學去了，真是前途無量大有出息，以為我家一定開心得不得了，想不到我為了鈔票的事情日日夜夜愁煞脫。”

吳家駒不懂老婆，“咦？你愁點啥？你不是已經在黑市兌換了六千元美金嗎？可以給小曦帶在身邊備用呀。”

倪雅致氣急，“你曉得什麽！已經被勞勃特敲詐去三千五，隻剩下二千五了。”

“既然韋吉玲已經把錢還給你了，你可以拿了人民幣再到黑市去兌換，讓初曦隨身多帶點出去嘛。”

倪雅致搶白老公，“你這笨蛋，真不懂事體，剛才韋吉玲也在說，國家隻準許留學生帶出去一百元美金，禁止大量外幣外流，如果我們讓初曦帶著上萬的美金出境，被海關查獲是要充公吃官司的，正因為大量美金帶在身邊很危險，才會走套匯的路子嘛。”

“噢，對了，對了，我一時糊糊裏糊塗，拎不清爽。”吳家駒如夢初醒。

史菊芬回憶起往事，“記得解放初期，隔壁孔師母跟著老公逃到香港去了。我曾經聽她女兒說，孔師母把一隻七克拉的鑽戒藏在鞋腳跟裏走私帶出去，後來在香港窮極潦倒日子混不落時把鑽戒變賣掉，度過好幾年呢。我把金戒指傳給小曦，就是以防萬一他隻身在外落難時，可以變賣掉，雖然值不了多少美金，但也不無小補。”

倪雅致感激不盡地起身向婆婆打躬作揖，“姆媽真是冰雪聰明，竟然瞞過當年辣手辣腳的紅衛兵，把金戒指保留到如今。自己生活困難時不舍得賣掉吃脫，卻為小曦考慮得體貼周到，小曦啊，你要一輩子記得阿娘待你多麽好，曉得伐？”

吳曦不住地點頭，“曉得了，曉得了。”

吳寅慶有點得意，“我送給小曦的手表，不是普通貨，而是瑞士羅萊克斯名牌貨。這次在歸還的抄家物資中看到這隻表，我就想到可以給小曦戴在手上，大模大洋進出海關，不怕檢查，留學生嘛，戴隻把進口舊手表，總不算犯法吧！”

吳家駒記憶猶新，“爹爹，我記得小時候，你做成一筆大生意，把一批洋鬆木材賣到福建廈門去，賺了不少錢，才讓平時節儉成性的你破例買下這隻貴重的名牌手表。”

吳寅慶嗬嗬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可惜年代太久了，成舊點，不曉得美國典當處的朝奉識不識貨。”

史菊芬是懷舊的，“其實東西越舊越值錢，可以當古董賣嘛。”

吳寅慶搖搖頭，“當古董的話，在海關檢查時就過不了關了，還是作為普通實用舊手表隨隨便便戴在手上比較好。”

史菊芬問：“那麽金戒指是不是也可戴在手上自由進出呢？”

吳家駒答：“恐怕不可以，因為攜帶黃金屬於走私犯法行為。”

倪雅致接口，“我去南京路買東西時經過國際飯店、華僑飯店門口，看到海外旅遊團中的華僑太太小姐們個個妝扮得珠光寶氣，很眼熱。後來曉得大部分首飾都是用不值錢的材料製作的便宜假貨。”

吳家駒說明，“即使有貨真價實的金銀首飾，旅遊團的華僑在入境時已一一作過登記，再出境時就憑登記單合法過關，與留學生初次出國的情況不一樣。”

倪雅致歎惜，“我們正處在兩難中，如果讓小曦多帶些美金和首飾，恐怕在海關檢查時會出事，如果讓小曦隻帶國家準許的一百美金，到了美國身邊無錢就如同活死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理，怎麽辦好呢？”

吳曦不要媽媽老是為他發愁，勸解道：“媽媽，你不用為我擔心，船到橋頭自會直。我聽同學封凱鞅說，雖然美國移民法規定外國留學生不能工作，但大部分人到了那邊還是暗地裏尋工做。不然怎麽辦？即使海外有親戚，也隻能照顧一時，不能接濟一生一世，即使攜帶上萬美金，也總有用光的日子，金山銀山，坐吃山空。所以我準備一到美國先去做工賺錢維持生活，讀書的事暫時擱一邊，以後再說吧。”

倪雅致悲哀地表示，“這怎麽可以呢？你是留學生，怎麽可以把讀書的事暫時擱一邊呢？”

吳家駒提醒兒子，“好像勞勃特有提到過，持學生身份的人如果不去指定的學校讀書，身份馬上就出問題了，不是嗎？”

吳曦點點頭，“話是這樣講，不過還是到了那邊再看實際情況吧，人家怎麽做，我也依樣畫葫蘆照做好了，天無絕人之路。”

倪雅致六神無主，“唉，我實在放心不下，還是再去向勞勃特打聽打聽留學生在美國讀書和打工的詳情吧。”（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