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聘保姆 （一）

誠聘保姆

（一）

尹蘭芳的男人盧琿丹在四川省政府機關當領導幹部期間假公濟私、貪汙受賄，撈了不少油水，富了起來。可是蘭芳並沒得到夫貴妻榮的好處，她仍然粗茶淡飯，布衣素服，在文具店當營業員，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蘭芳沒有生育，男人以生兒子為借口理直氣壯在外麵包養二奶，把大筆來路不明的金錢供二奶揮霍無度。最終盧琿丹因貪汙罪遭到起訴，經審查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鋃鐺入獄。盧琿丹所包養過的二奶早已攜帶巨款逃往海外，遠走高飛，如斷線風箏。

尹蘭芳去探監，見男人剃光頭，穿囚衣，神情晦澀落寞，不禁為他歎惜，“唉，你已經五十六歲了，坐牢二十年，出獄時就是七十六歲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獄呢。為了滿足一個輕浮女子的貪婪欲望，走上犯罪的邪道，遭逢牢獄之災，身敗名裂，晚節不保，你這是何苦呢？”

盧琿丹擺出一付桀驁不馴無意悔改的模樣，吼道：“判刑二十年沒啥了不起，我心甘情願坐牢，隻要那女人到國外為我生個兒子，一切都值得！隻要我有了兒子，一切都值得！”

男人的厚顏無恥使蘭芳愧於見人，她心灰意冷，提早退休，賦閑在家。突然心血來潮，她想出國旅遊，趁著美國對華人旅遊簽證放寬限製的當口，在旅行社的協助下，於二零一一年聖誕節前夕抵美，無精打采地跟隨旅行團遊覽東部和西海岸各大城市。旅行團的人馬打道回府那天，蘭芳從導遊手中取回護照，臨場出走脫離團隊，先暫時躲避在僻靜小旅館，後長期隱居在西雅圖華人聚居的碧近山，為的是能過上寧馨清淨的日子，慢慢忘卻男人的不忠和罪惡帶給她的難堪和恥辱。

眼睛一眨，深居簡出的日子過了大半年，尹蘭芳的旅遊簽證早已過期，帶出來的錢將近用光。上個月房東催討房租，她連四百元的租金也付不出。正好房東的嶽母即將動身回台灣，不能繼續看管一歲半的外甥，房東夫婦需要找個保姆照料孩子。

蘭芳對房東說：“汪先生，你請一個保姆要花不少錢吧，我欠你房租，不如讓我替你照看孩子，以工錢來抵房租好不好？”

房東汪先生瞧瞧尹蘭芳的外形，雖然年近五十，麵容憔悴，頭發稀疏，但身體健康，性情溫和，就點頭同意了，“好吧，我請個保姆至少要付月薪八百美金，你在我家做一個月保姆，你欠我的兩個月房租就算一筆勾銷了。”

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蘭芳做了房東孩子的保姆，不但清償了兩個月的欠租，還可以理所當然地在房東家免費吃喝。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一個月的實踐操作，使她練就了利利索索做飯、清潔、帶孩子的本事。一個月後，房東的嶽母從台灣回來，汪家不再需要她時，她已經具有充當經驗保姆的謀生能力了。

汪先生遞給她一大疊報紙，“喏，你可以在報上《誠聘保姆》的廣告欄目中找找工作。你在我家雖然隻做了一個月的保姆，但是你有力氣，能學、肯做、耐勞，幹得還不錯。你目前沒有美國合法居留身份，隻能打黑工，當住家保姆，人家倒也不會太計較你有沒有合法工作許可，一般來說，會付你現金，供吃供住，解決了你的燃眉之急。”

“謝謝你，汪先生，我會盡快找到工作，搬出去住，不給你添麻煩。”蘭芳接過報紙，心急火燎地翻閱起來。

可惜汪先生拿給她的報紙是上星期五從華人超市撿回來的，報上有些廣告已經登了好幾個星期了，所以蘭芳打電話過去，大多數人家已經請到了人。蘭芳隻能等下一個周末新報紙出版，新登的廣告見報，才有較大的找工機會。

星期五午後，蘭芳走半小時的路程去離住家最近的一爿華人超市，不是為了買菜，而是去找報紙。美國的華人超市售賣家鄉口味的中國食品，超市門口堆放著各種華文報紙供顧客免費閱讀，隻有鎖在報箱裏的報紙是要投幣索取的。免費報紙有大西雅圖地區華文報業出版的《華州郵報》、《西雅圖新聞》和《西雅圖郵報》、有宣揚佛教的《真佛報》、宣揚基督教的《真理報》和《號角月報》、親共的《僑報》和反共的《某某某時報》等等；付費報紙有《西華報》、《世界日報》和《星島日報》等等。

尹蘭芳檢得幾份免費報紙，又花錢買了《西華報》。迫於生計，求職心切，她對報章新聞時事興趣缺缺，隻是對分類廣告中《誠聘保姆》欄目的那一頁極為關注，仔細閱讀小格子中的文字。最新廣告之一，征聘月嫂，需有照顧坐月子的經驗，會煮台式料理，照顧新生嬰兒。蘭芳本人沒生過孩子，不清楚坐月子的事，更不懂如何照顧新生嬰兒。她吃慣辣味四川菜，不知道台灣菜是啥味道，隻得作罷。廣告之二，誠征住家保姆，做飯，清潔，照看幼童，地點在機場附近，需略懂英語，會開車。蘭芳在房東家幹了一個月，做飯、清潔以及照看幼童等家事做得駕輕就熟，難不到她，可是她不懂英語，還沒學會開車，隻得知難而退。廣告之三，東區貝爾維優市聘請管家，服侍老人，做飯，簡單家務，可住宿。蘭芳覺得該廣告並無特殊要求，可以打電話問問。

蘭芳撥通電話，“喂，我在報上讀到你們登的廣告請管家，是嗎？”

對方回答：“是的，我們要請個管家。”

“請問要做些什麽家務呢？”

“噢，我的媽媽七十多歲了，行走不便，坐輪椅，需要請個人給她做飯。我家不吃白米飯，要煮麥片粥和糙米飯。菜要煮得清淡可口，少油、少鹽、少糖。如果你的口味重，要吃鹹、吃辣，自己可以另外添加鹽和辣醬。”

“好的，這沒問題。”

“我媽媽洗澡時需要有人幫忙，我家的浴室重新裝修過，適合老人坐著洗澡。她自己會擦拭身子，但你要把她從輪椅移動到淋浴間的椅子，這事很費勁。不知道你的體力如何，是不是吃得消。”

“如果你媽媽體重輕的話，我是可以做的。”

“我媽媽很胖，很重的。”

蘭芳急於找工，連連應承：“可以，可以。”

對方接著說：“平時每天要打掃廁所間，地毯吸塵每周做一次，廚房擦地每周做兩次。日常衣服每周洗兩次，被單枕套半個月洗一次，棉被一個月洗一次……”

蘭芳心想，哇！這麽多家務，口裏卻說：“好的，好的。”

“還有，天氣好的話，你可以推著輪椅帶我媽媽去附近的公園散散心。”

“請問你們出的工錢是多少？”

“我們的工錢是一千兩百元，包吃住。每星期一至五工作五天，周末休息。我們已經請到另外一個打半工的女學生做周末六、日兩天。”

對方說完需做的家務，回過頭來摸蘭芳的底細，劈頭一句：“請問你在美國有沒有綠卡？”

蘭芳隻能說實話：“沒有，我是來旅遊的。”

“唉呀，你沒有綠卡，不能報稅，我們就沒辦法請你了。因為我媽媽屬於無收入、無財產的老人，領取政府補貼福利金，請保姆的費用也由政府付出一半，所以我們請的保姆是一定要報稅的，對不起。”對方說完，電話就掛了。

蘭芳拿著手機發呆，手機的賬單還沒付，沒錢付，一旦線路切斷，沒了電話，更沒辦法找工作了，急得眼淚汪汪。

汪先生在一旁聽她講電話，說著說著沒了下文，知道情況不妙，看來這個星期又沒希望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