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青山》 （35）

晚飯前，縣醫院和殯儀館所有車輛的輪胎痕跡比對出來，沒發現和留在果園裏的輪胎印記符合，這兩種車輛的道路視頻監控也沒有異常，從果園路邊經過的這兩種車輛，沒在果園附近停過。

夏竹安床上沒拆過的那疊現金，已找到取款行，具體取款人還在核查中。

田隊查了市裏醫院和殯儀館的所有車輛，沒有發現。李燚直覺這輛車還得在四竹鎮和縣裏找，夏竹安沒手機，日常生活範圍決定了案子跨地域作案的可能性很低。四竹鎮派出所老何這兩天讓派出所所有人拿著輪胎印記照片，鎮上挨輛車查，可惜也沒有發現。這麽看，車子很可能就在縣裏，大楊已經安排人手明天周一去縣裏所有修車和賣車的地方查，希望能有發現。

大楊原本想安排李燚和市局的人住附近賓館，李燚說住在縣局宿舍裏方便出入，大楊就給安排了幾間宿舍。

李燚躺在床山，睜著眼睛睡不著。接到張垚電話兩天了，就抓住了夏竹安，既不知道夏竹安的作案動機，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開車運走了青山屍體，更不知道屍體下落。尤其夏竹安竟敢公然叫板，近十年的刑警生涯中，他還從沒見過這麽猖狂的殺人犯。氣過了，再想夏竹安說過的話，他好像很篤定青山屍體放在一處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既然是車運走的，會運到什麽地方呢？僅僅是毀屍滅跡還是另有用途？若是毀屍滅跡，那給錢讓夏竹安殺個素昧平生的人就講不通了…和出錢讓夏竹安殺人聯係在一起看，就必須想想，青山的屍體要做什麽用？肯定不是公開展示，而是藏到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現代科技，上天入地，還有找不到的地方嗎？這有點像猜謎，一個傻子放的東西，十個聰明人也找不到…從夏竹安口供看，他壓根不傻，鞋和錢的來源避而不談，無法否認的酒瓶和易拉罐上的指紋和痕跡，幹脆拒絕回答，別管拒絕回答是不是蠢，最起碼他知道閉上嘴不說比說了好，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囂張叫板的話實際上承認了殺人…青山屍體到底在哪裏？科技時代，把一具屍體藏起來難度實在太大…

躺的時間長了，李燚感覺後後背開始疼，他下床穿上衣服，打開屋門，來到走廊。縣局宿舍在辦公樓後麵，他們住在二樓靠邊幾間。

初冬的夜，寒浸浸的，從早晨到現在，天一直陰著，陰冷像空氣一樣，一下就把人包裹住，沒處躲沒處藏…這樣的寒夜裏，被拋在完全陌生路邊的青山，跌跌撞撞穿過空無一人的果園，無意間走進夏竹安院子，迎來了死亡…李燚深呼吸幾次，一抬頭，見縣局辦公樓有一層燈都亮著，數了數，是刑警隊那層，看來沒人睡得著覺。

透過辦公室門玻璃看進去，大楊頭歪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睡著了，寬大身體委委屈屈地縮在窄窄椅子裏，屏幕閃光在他臉上不時投下明暗交錯的影子。

李燚輕輕擰開門，還沒走到桌邊，大楊像有感覺似的猛然睜開眼，見是李燚，揉了揉眼睛，把身體從椅子中費力挪出來，說，“你也睡不著啊？”

李燚撇了眼電腦，是車輛監控畫麵，就問，“丁天洋這裏發現什麽嗎？”

大楊站起來伸個懶腰，按下暫停鍵，畫麵靜止在殯儀館門口，上麵跳動的數字和快速行進的車輛立刻全部停止，他指著畫麵說，“麵上看，丁天洋沒破綻，可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不論在學校還是工作以後，前輩都讓他們相信刑警的直覺。

 “麵上沒破綻是我們暫時沒看破，等案子破了，就會笑自己當時咋就沒看見那麽大的破綻，嗬嗬，我家老頭說的。” 李燚說完，想起什麽，笑笑。

大楊也笑了，“但願吧，多看幾次能看出破綻，你卡在哪了？”

“把青山屍體拉走，為什麽夏竹安篤定我們找不到？夏竹安這種人吧，說他傻太輕敵，可若說他聰明吧，就太侮辱智慧了。你幫我捋捋，夏竹安不認識青山，殺人應該是有目的的臨時起意，目的是什麽？為什麽他那麽肯定我們找不到屍體？他也不是個殺人滅跡的慣犯，有什麽手段是我們不知道的？難道就是為了屍體？咱這裏屍體能幹什麽用？而且是花了錢的。”李燚實在想不出來，離開管理規範的城市，會有哪些可能性。

“嗯，我一時想不出來，…咱們這麽分析吧，一類是給活人用的，一類是給死人用的。給活人用像展覽，解剖之類的管理嚴格，完全不可能，你也排除了尋仇和報複殺人的可能…是給死人用的，一具屍體，怎麽給死人用…鄰省從前有殺人配陰婚的案子，現在殯葬管得這麽嚴…嗬嗬，活著限製了我的想象力…”

李燚看著靜止的電腦畫麵，自言自語，“上天入地，我們怎麽可能找不到呢？夏竹安一個初中沒畢業的，敢這麽肯定我們找不到？他哪來的膽量和智慧跟警察對著幹？”說著說著，他也覺得可笑，“你也別熬了，回去睡吧，也許一覺醒來，就找到破綻了。”

回到宿舍，李燚還是睡不著。這時他特別想找個人說說話，說說案子給他的壓力，他對青山夾雜了慚愧和負疚的心情，說說此刻的茫然…這個時間，他肯定不能跟老頭說，不然不用等天亮，宗局能揪住他大罵一頓，也不能跟田隊說，涉及到命案田隊的壓力不比他小…突然他特別羨慕大楊，大楊有未婚妻，他見過，是個假小子式的姑娘，看著就跟大楊特般配，嗯，等案子結了，他是不是也找個女朋友，省得家裏老太太天天在他耳邊念…

李燚翻著手機通訊錄，一個一個慢慢看下去，不是時間不合適，就是人選不合適，幾乎翻到最後，看見張垚的名字。這案子能有進展，多虧了張垚偷拍的那幾張照片，不然，青山可能就那麽無聲無息地永遠失蹤下去…張垚現在應該也沒睡，可他不能給張垚打電話，說什麽，案子的事一句都不能提，最多再說一遍正在找，刑警說“正在…”的話無疑是打自己的臉…他還是點開了張垚的名字，一張張翻看張垚發給他的照片，第一張是青山的畫像，也許冥冥中注定，張垚認識青山，不然讓他當時到哪去找個人能畫出如真人般的畫像，下一張是顧鑫穿的鞋，再下一張是顧鑫的側麵照，每張都照得主題突出、一目了然…要不是知道張垚沉迷畫漫畫，他真會鼓動張垚到局裏技術部工作，嗯，等案子結了，他得厚著臉皮去求宗局，必須表揚表揚張垚，張垚自小不缺表揚，白家也不會在乎這個表揚，可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怎麽能表達他對張垚的感謝。

想到這，李燚打了個哈欠，滑到下一張照片，是他傳給張垚的截屏，好像是哪天他忙完，猛然想起曾給張垚的承諾，立時把大楊的手機號碼截屏傳給張垚，看著截屏，腦子裏好像有什麽跳了下，他坐起來，繼續看著截屏，那些原本沉積在腦海深處的碎片好像被一條線慢慢連綴起來，變成一幅漸漸清晰的畫麵，畫麵裏朦朧顯現出他們一直苦苦追尋的答案。他幹脆退出照片，找到截屏發送那段，點開張垚的語音回複，手機裏傳來張垚溫潤熟悉的聲音，“收到了，謝謝啊，我剛到，還在車上呢，周六見麵聊。”

李燚又聽了遍語音，看著手機屏幕，深深地吸了口氣，* ，破綻在這，他真是個瞎子，破綻明明就在他眼前放著，那麽多次，他居然沒看見。他立刻撥通大楊電話，接通後，大吼，“破綻，我找到破綻了，快，趕快回你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