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青山》 （43）

“那天你是幾點接到夏瘸子的電話？”大楊聽見身邊李燚越來越重的呼吸，就接著問。郭躍的通話記錄上顯示那天早晨有三個同樣號碼的來電，最後一次通話時間隻有一分鍾。

“說起這事嘛，差點鬧出誤會。”郭躍聽警察問的幾個問題一直圍著夏瘸子打轉，估摸是那具屍體惹上了麻煩，他不能沾上這事，必須甩出去，甩得幹幹淨淨。“我這生意吧，白天黑夜不得休息，手機總開著，那天也就六點多不到七點吧，電話響了，我一接，就聽見對麵人在吵架，接了兩回都一樣，第三回都不想接了，又怕耽誤生意，才聽見夏瘸子說話，他說手裏正好有我急著要的貨，讓我趕緊去拉貨。”

李燚和大楊對視一眼，根據青山的酒量和米酒的度數，青山最多被夏竹安灌了一瓶酒，從青山死亡到郭躍來拉屍體，間隔了6-7 個小時，屍體溫度即使經過夜晚，確實應該是“還沒有涼透”。這個看似配合警察認真交待的郭躍，其實每句話都在甩鍋。

“郭躍，你說你去拉屍體的時候，人還沒涼透，你就沒有問問夏瘸子，他是怎麽得到屍體的？”李燚敲了敲桌子，問，

“那個，警察同誌，我三天兩頭幫人運屍體，哪能每見一個都問咋回事啊？派出所叫我幫忙，我嘴可嚴了，從不打聽也不多問，劉所長還表揚我呢。”

“看來你還真是個好人啊，我問你，郭躍，你前一天跟夏瘸子說需要一具屍體，第二天一早夏瘸子就給你找來一具沒涼透的屍體，經我們調查確認，你運走的屍體是我們一直在找的人，看來具體情況隻有你們兩個知道，你最好跟我們說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不然你們兩個就是合夥殺人，一個都跑不了。”李燚不想再聽郭躍繼續耍滑頭了。

聽到合夥殺人，郭躍僵住了，他悄悄運個屍體，收點錢，最多不過讓他把錢吐出來，他手裏沒錢，吐不出來，再說事情都是你情我願，那些如了願的主家為子孫平安，也不會來跟他算後帳…合夥殺人，這罪名他攤上，是要進去吃牢飯的，狗日的夏瘸子，肯定也是這麽急著把鍋甩到他頭上…他低下頭，舔舔嘴唇，盯著自己的雙手，手背幹得爆起了皮，手指被鐵絲、竹片和紙劃出長長短短的口子，舊的沒好又添上新的，指尖是沾染的各種顏料，年深日久洗不掉了…手上的傷口是他為了吃口飯，他認了…屍體的事若不摘幹淨，夏瘸子肯定要往他頭上賴，就像警察說的，那件事隻有他倆知道，一旦把殺人罪名給他安上，夏瘸子要得意死了…他不能讓夏瘸子那狗東西得意，不能…

郭躍動了動眼球，從眼皮下瞟了眼柵欄對麵兩個警察，一個滿臉得意地看著他，一個邊敲桌子邊抬頭看著天花板，好像他們已經聽夏瘸子說完人是他讓殺的，別管他說不說、說多少都無所謂了…

“警察同誌，我仔細回想了下，那天是這樣…”郭躍聲音略高了些，滿臉真誠，“…我接到夏瘸子電話，開車去到他那，進了院子，夏瘸子把我領到牆邊，那裏有具屍體，看著挺年輕的…我問夏瘸子，咋找到的，他說…他說半夜聽見屋外有動靜，出來一看，是個人，不知咋走到他院裏…他聽見那人一邊走一邊哭，開始還以為是個鬼，等走近了一看，原來…原來是個傻子…他跟傻子說話，傻子不理他，就站那一直哭…他打傻子，傻子也隻會哭…他出去轉了圈，一個人都沒有，傻子除了哭，隻在那嘟嘟要回家，找媽媽…看樣子傻子是迷路找不到家…他說他沒必要管個跑丟的傻子，還不如…還不如…眼下急著找具屍體…殺了…掙錢…夏瘸子還說，反正是個沒人要的傻子…燒了…也…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從前沒殺過人，就想著先把傻子灌醉了，再下手…他給傻子拿了瓶米酒…那米酒還是我上次拿給他的，他嫌度數低沒喝…他說怕度數高的傻子不喝，米酒度數低又甜，先騙傻子喝了再說…結果傻子喝幾口就不喝了，他就把剩下的都給傻子灌下去，沒想到傻子喝完躺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很快就沒氣了…夏瘸子天一亮就給我打電話，讓我趕緊把屍體拉走…”郭躍說完，長喘口氣，“警察同誌，我句句是實，敢跟夏瘸子當麵對質。”

大楊眼角瞥見旁邊臉色鐵青，渾身發抖的李燚，繼續問，“我們在夏瘸子屋裏發現了個骨灰盒，就是照片上這個，你看看，見過嗎？”

“哦，這個啊…平時都是我處理骨灰，那天老王把這個骨灰盒給我，因為我知道人是怎麽死的，覺得惡…難受，就順手把骨灰盒交給一起去的夏瘸子，夏瘸子說骨灰盒看著挺貴，要留著賣錢，當著我的麵，把裏麵的骨灰全揚在路上了…”

郭躍說完，一直提到嗓子的心落下一寸，哼，這殺人的罪名就讓狗日的一個人扛吧，休想攀扯到他身上…屋裏安靜極了，柵欄對麵的兩個警察一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就那麽看著他，一言不發…隻有旁邊一直在工作的攝像機紅燈在不停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