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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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青山》 (42)

(2022-04-10 11:24:02) 下一個

床板上的韭菜包子涼了,郭躍左手拿起一個,狠狠咬了一口,厚厚的麵皮下,涼韭菜的臭味比屍體的味道還讓他惡心,他想吐出來,到底不敢,這是公安局,警察端來的晚飯他要是敢不吃,還不知道會讓他一股腦兜到哪裏去呢!帶著恨意吃了兩口包子,他被噎得實在咽不下去,隻得放下包子,左手端起已經涼透的蛋花湯喝了一大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嘴裏的韭菜包子和著香菜一起咽下去,為什麽啊?要讓他受這不是人受的罪!從坐上警車的那刻起,他就問自己,為什麽啊?他怎麽會戴上手銬被帶到警察局,又按指紋又捅嗓子的,他不過收點錢、取個巧,哪個該燒沒燒完的東西告他的狀?讓他知道了,非一把灰給揚到路上,永遠都別做人了!

…老王沒必要告他而斷了財路,若老王自己能找到屍體,一定會甩了他…夏瘸子開不了車,可夏瘸子腦瓜靈活,上次見過老王,倆人合計甩了他,少一個人分錢…其他人知道了他的門道,找到老王,許給更高分成,合夥算計了他…兩個包子在蛋花湯的協助下終於艱難地全都進了郭躍的胃,他還是沒想明白到底誰告了他…哼,別管是誰,等會警察問的時候,他可不會給任何人說好話,這世上就沒好人!

呃,李燚打了個嗝,又喝了口蛋花湯,把堵在嗓子眼的包子順下去。

“頭兒,吃飽了?”小湯一邊喝著蛋花湯,一邊翻看著筆錄。

“嗯,飽了,青山這案子咱統共用了幾天?”李燚站起來,在會議室裏來回走動,想盡快消化剛吃下去的三個包子。

“從定性殺人算起,到人犯全部到案肯定沒超過3天,要是從失蹤算起就長了…”小湯說,如今對殺人案的偵破時間,有個基本共識,快三慢五不過十,破獲任青山被殺案滿打滿算也就用了三天。

“來,來,來,吃水果。”原本和大家一起在會議室吃夜宵的大楊不知什麽時候溜出去,滿臉喜氣地提著個精致的紙袋進來。

小林拿出紙袋裏的水果盒,分給會議室裏忙碌的同事們。

李燚見小湯打開水果盒,圓碗裏裝滿了紅豔豔水靈靈的西瓜,嗬嗬笑著調侃,“這有媳婦就是好啊!”

大楊拿盒水果使勁墩在李燚座位上,有點得意地炫耀著,“啊呀,你們來縣裏辦案這麽辛苦,總要招待一下嘛,天天夜宵不是包子就是麵條的,我總要盡點地主之誼。”

李燚還在走圈,走到自己座位,拈起塊西瓜放進嘴裏,嚼了幾下,說,“我們那加班隻有泡麵,唉,哪有人半夜給送水果!”

大楊吃了幾口西瓜,咋咋嘴,更加得意,“這案子結了,回去都趕緊找個好媳婦,以後咱加班,每家輪流送水果啊。”

李燚經過大楊身後,用力拍了下大楊肩膀,“說你胖就喘上了,在你媳婦麵前說話跟蚊子叫,還想叫別人媳婦半夜來送水果,你給警車開道啊?”

屋裏眾人笑作一團,大楊嗬嗬笑著埋頭吃西瓜,不理李燚的調侃。吃掉一整碗甘甜的西瓜,喝幹淨碗裏最後一滴果汁,好像加滿油重又回到賽道的跑車,大楊環視一圈會議室裏的同事,最後和李燚的視線匯到一起,兩人默契地點點頭:抓緊時間啃下郭躍這塊骨頭。

吃完兩個韭菜包子,喝幹淨半碗蛋花湯,郭躍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地在光板床邊折騰,如果躺下,隻能伸直右手靠著床角,頭靠在手上,那個樣子根本睡不著,若坐在床上,還是隻能手靠床角,人直挺挺地坐在光板床上,他哪裏這個樣子坐過,最後隻得坐在地上,頭靠著床板,手靠著床角還稍稍舒服些,可光滑冰涼的瓷磚地上實在太冷太硬,他坐不了太久。反反複複折騰中,頂著鋥亮的日光燈,他漸漸有了困意,還沒等他睡踏實,小警察再次進來,把他叫醒。

從小房間出來,樓道裏安靜極了,郭躍撇了眼過道上的掛鍾,4:42,* ,警察都成精了,不用睡覺嗎?

沿著樓道拐了兩個彎,小警察停在一個敞開的屋門口,站在門外,郭躍就聞到屋裏飄出淡淡的韭菜味,進了屋,韭菜味更重,味道明顯來自柵欄對麵那兩個穿警服的警察身上,郭躍頂著讓自己快要嘔吐的味道,調整臉上的每塊肌肉,堆出最合適的笑。

“你認識這個人嗎?”大楊指著屏幕上的照片問。

郭躍慢慢扭過頭,看著照片上的夏瘸子,不明白警察為什麽一開口問他這個問題,難道夏瘸子少拿了錢,跟警察舉報了他?哼,誰屁股上沒屎,想讓他一個人背鍋?“認識,警察同誌,他叫夏…啊呀,大名我一時想不起來,大家都叫他夏瘸子。”

“你們怎麽認識的?”李燚問。

“有幾年了吧,讓我想想…”難道夏瘸子犯了事,可夏瘸子犯事怎麽會牽扯到他頭上?“…我記得有一次我去四竹鎮辦事,哦,就是去鄉下取我訂的貨,他正好在,就順手幫我搬東西…”

“他幫你搬什麽?”李燚見郭躍避重就輕,追問。

“警察同誌,我開壽衣店,可惜自己沒手藝,就去鄉下定貨,掙個差價。”警察這問題問得太蹊蹺了,難道是夏瘸子跟警察什麽都招了,把髒水全潑到他身上。“再說,夏瘸子那樣的,隻能幫我搬個紙人花圈什麽的,也幹不了別的。”

“他幫你搬,你給他錢嗎?”李燚問。

“唉呀,警察同誌,這年頭哪有讓人白幹活的,當然給錢。”八成是夏瘸子這兔崽子告的狀。

“你給他多少錢?”

“我也是做小本生意的,每次就給他十塊八塊的,再說他也不是指著我養活的,對不對,警察同誌。”

“哦,這麽說,你不太大方啊,就給這麽點錢?”

郭躍嘿嘿笑笑,夏瘸子這個殺千刀的東西,果真是他告的狀。

李燚示意小湯調整下屏幕上的圖像,示意給郭躍看,“周日我們在夏竹安屋子裏一共發現了24760 元的現鈔,其中一捆一萬元的現鈔沒有打開,這捆現鈔的捆鈔條上發現了三枚你的指紋,郭躍,你還是很大方嘛,現在說說,你為什麽給了夏竹安這麽多錢?就是因為他幫你搬了點紙人和花圈?還是你們搬了別的什麽?”

郭躍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警察是怎麽發現的?誰告的狀?是老王還是夏瘸子?不行,他一定得把自己摘出去,他在椅子上扭扭身子,調整成端正的姿勢,顯得異常認真,說“警察同誌,你要是問這個,我就仔仔細細跟你們說下前因後果。”

李燚和大楊對視一下,這個郭躍一看就是個滑不溜手的泥鰍,每句話都避重就輕,到要看他能交待出什麽來。

“警察同誌,我就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賺個辛苦錢,平日呢愛做點助人為樂的事,啊,派出所的警察同誌都知道…有一天,殯儀館燒屍體的老王找到我,說有個生意,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幹,他跟有人找到他,想出錢買屍體燒了,留下家裏人的屍體埋到地裏,我想著這都是與人方便、行善的好事,也能掙點錢,就答應了…從那以後,有人找老王,老王就來我這裏問有沒有路上撿的、或者沒人要的屍體可以燒,我們就合作了…最多兩三次吧…”郭躍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前幾天,老王找到我,說丁家老太爺要不行了,問我手裏有沒有現成的屍體,他說丁家出價特別高,錯過了這次機會可惜,哦,丁家就是咱縣裏那個特有錢的丁家,他家那麽有錢,老人家的心願咱必須得想想辦法幫人家圓了不是…夏瘸子從前幫我搬過屍體,我就跟他說了這事,讓他幫著一起找找,人多好辦事嘛…結果巧了,丁家老太爺沒了的第二天一大早,夏瘸子就給我打電話,說他手裏正好有具屍體,讓我趕快去拉走,我就去了他住的地方,把屍體拉走,交給了老王。”

“你還記得從夏瘸子那拉走的屍體,人長什麽樣嗎?”李燚問。

郭躍腦子裏靈光一閃,夏瘸子這該死的蠢貨,想把他拉下水,做夢。“唉,雖然我經手的屍體不少,可那天從夏瘸子那拉走的屍體,我還真記得挺清楚的,警察同誌。”郭躍故意歎了口氣,“平時吧,經我手的不是老人,就是路上撿的都看不出模樣的,可那天在夏瘸子那裏的吧,唉,是個年輕人,也就二十出頭,看樣子死的時間不長,人還沒涼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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