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每周一，張垚按時起床，準時開車去上班。
下了電梯，來到地下車庫，躲過快速出門的車，拐過兩個彎，張垚抬起右手裏的車鑰匙摁了兩下，深灰色的後備箱蓋緩緩升起，他走到車前，雙手高高抬起，一隻手提了個裝得鼓鼓的深綠色運動包，另一隻手提了個同樣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小心翼翼地側身慢慢走到車後，把兩隻手裏的東西一古腦扔進後備箱，鬆口氣，用力甩甩被勒出紅印的手，扭頭看貼身停的淡黃色小copper，癟了癟嘴，又抬頭看看正對著自己，不停閃著紅燈的攝像頭，做了個鬼臉，順原路退出來，打開車門，先把電腦包放在副駕，才坐進車裏。
隨著車流從地下車庫開出來，初冬的太陽已在幹枯樹枝間露出笑臉，小區綠油油的草坪上涇渭分明地站著幾組穿著不同顏色演出服的老人，跟著節奏明快的樂曲整齊跳躍，上學的孩子們在人行道上急匆匆趕路，不時咬一口手裏的早點，張垚控製著車速，慢慢向西門方向開。頤和世家是數得上的高檔小區，南門外是繁華的建設路，本市沒有地鐵，此時建設路上已堵出了八條長長車龍，出了頤和世家南門左拐，沿著建設路開過三個紅綠燈，就是他辦公室。
出西門右拐，張垚在第三顆梧桐樹下停車，熄了火，看了眼車上的時鍾，7:42。
西門外是僻靜的新中路，路對麵是上世紀五十年代風格的紅磚紅瓦三層住宅樓，樓裏住的大多是本市有點家底的老住戶，新中路維護得相當不錯，臨街門窗上沒有被亂七八糟地開出大大小小的口子，開出形形色色的便利店，這麽多年，門窗上的棕紅色油漆鮮亮整潔，據說磚瓦的顏色都沒多少變化，路邊兩排修剪整齊的高大梧桐樹下，幾個買完菜回家的老人慢悠悠地走著，路口早點攤上，中年攤主夫婦井然有序地忙碌，一個做油條，煮餛飩，一個看著油鍋順帶招呼客人，每個人都安安靜靜，不緊不慢，仿佛這平順的日子自來如此，應該也會永遠這樣下去。
張垚又看了眼手表，7:47，車前方的新中路，街這邊兩個買菜的老太太邊走邊聊，離他依舊很遠，對麵早點攤的夫婦依舊在忙，他扭頭看看車尾方向，深色玻璃外，一個拿著劍的老頭背向他快步走著，就這麽幾個人，跟他5分鍾前看到的沒啥大區別。
張垚掏出煙，推開車門，下了車，靠在車上，點著煙抽起來。吐出第一個煙圈，輕淡的煙圈立刻被初冬的風吹散，一點痕跡都沒有。再吐出個煙圈，趕上風大些，煙散得更快，轉瞬就沒了蹤影。風帶來混雜的煙火氣，裏麵有炸了多次油條的油煙味，有餛飩裏的香菜味，還有菜籃子裏的青菜味，剛宰殺的黑魚淡淡血腥味道…還有很多他熟悉的，刻在血液裏的味道…這味道和大都市清晨寫字樓附近飄蕩的濃鬱咖啡味，行人身上的各色香氣，地鐵裏行人擁擠出的複雜味道完全不同…回來一年多了，他也說不好自己到底更喜歡哪裏的味道…
張垚把煙蒂扔在腳下，抬起腳尖踩滅最後一點火花，又看了眼手表：7:52，再看新中路兩端，依舊是那幾個慢悠悠的老人在路上走，還有那個從頭到尾就沒動過的早點攤。
張垚微微皺了下眉：今天青山居然爽約了，這可是一年來的頭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