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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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春天 2020》63

(2020-09-02 21:33:12) 下一個

第二天清晨,耿逸飛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空氣裏是他熟悉的幽香,撩開兩層白紗窗簾,陽光瞬間切進眼裏,他眯上眼,春光明媚的小院裏,爺爺在打拳,閃轉騰挪,身姿矯健,壓根不像八十多歲的老人。

穿著花棉襖的辛夷在廚房前收拾東西,她身畔是一大蓬盛放的嫩黃的迎春花。

早飯,耿逸飛喝了兩碗魚片粥,吃了三塊煎年糕,外加三個煮雞蛋。

爺爺看他吃完,覺得很滿意,問,“吃飽了沒有?”然後抬手指了指外麵,“小囡今天要收拾薔薇,你去給她幫忙吧!”

耿逸飛洗完碗,和辛夷一起剪掉枯枝,收拾敗葉,加固架子,早春的陽光給他們臉上鍍上一層淡淡金色,看在彼此的眼中,熟悉又陌生。

午飯,辛夷又做了清蒸魚,耿逸飛連吃兩條,爺爺這才露出一絲笑意。

午飯後爺爺要睡覺,辛夷脫下花棉襖帶著耿逸飛出門。

出了院門,耿逸飛第一眼就看見巷口的玉蘭樹,樹幹高壯極了,他要仰起頭才能看到樹頂,樹枝上還光禿禿的,樹梢上已滿是紫色花蕾,大半的花蕾已經半開,露出白色內層,午後暖陽把整棵花樹的影子投射進小巷裏,鋪在每家新春的院門上。

“這顆玉蘭是小鎮裏最高的,我小時候剛來,找不到家了,抬頭看見這顆樹,就知道家在哪裏。”辛夷跟著耿逸飛一起仰頭看去,給他解釋。

“這顆樹真漂亮,我喜歡。”耿逸飛看過樹,抓住辛夷的手一起向巷子外麵走。

辛夷繼續說,“小時候我最愛在這樹下玩兒,那時剛來這裏,誰也不認識,我就用花瓣搭成我喜歡的東西…除了學生,大家都不會說普通話…後來是小航哥哥帶我玩,教我說話…”

耿逸飛摟緊了辛夷,親了下她的頭頂。

出了小巷,拐彎就是學校。

辛夷指著嶄新的校門,“現在學校全都翻新了,和從前一點都不一樣,我小時候裏麵都是平房,校園裏全是樹,春天校園裏開滿了花,天堂一樣美。”

耿逸飛順著辛夷的手看過去,柵欄裏是相連的幾棟樓房,操場,球場一應俱全,隻在操場的邊角還零零星星有幾棵小樹,想不出來從前是什麽樣子,“爺爺說你們這學校還挺有名,考出去不少孩子。”

“是啊,這裏高考分數比北京高很多呢,能考出去的特別不容易。”

“是嗎?我沒在國內考過,真不知道還有這麽多講究。”

“耿總,你在國內高中沒畢業啊?”

“…噓…保密啊!”

兩人的笑聲從學校門前飄過,慢慢飄過小鎮的每個角落。

晚飯是遲來的年夜飯,辛夷剛炒完最後一個菜,昨天見過的中年男人站在院門口大叫,“小囡,快過來幫我看看合同,過完年要簽喲!”

辛夷噯了一聲,圍裙都沒脫,扔下耿逸飛就走了。

耿逸飛端著菜去正屋,他還真有點喜歡這裏,特像他小時候住過的大院兒,鄰居間跟一家人似的,誰都不見外。

正屋裏的爺爺坐在餐桌邊倒酒,見耿逸飛進來,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咱們先吃吧,不用等小囡了,小航那裏的事一時半會做不完。”

原來中年男人就是辛夷一直提到的小航哥哥,哪裏是哥哥,根本是叔叔還差不多。

耿逸飛看著他和辛夷一起做出的滿滿一桌菜,覺得挺滿意,舉起爺爺給他倒得滿滿的酒杯,恭恭敬敬地說,“爺爺,我先敬您一杯!過年好!”

爺爺喝了一口,問“你們北方人喝得慣這種米酒嗎?”

耿逸飛一口喝幹了酒,酒甜絲絲,軟綿綿,跟糖水差不多,“其實我媽媽的老家離這裏不遠,我算是半個南方人吧!”

爺爺又看看他,“看你這大個子,你爸爸是北方人?”

耿逸飛吃了口魚,“嗯,我爸爸是山東人。”

爺爺說,“嗯!山東人不錯,實在,厚道!”

耿逸飛又給爺爺倒上酒,“爺爺,我再敬您一杯,祝您身體健康!”

爺爺隻抿了一口,“這酒是隔壁羅嬸嬸自己釀的,喝著平淡,後勁大!”

耿逸飛又一口喝幹了,“爺爺,這酒挺好喝的。”

爺爺放下酒杯,“小耿,昨天你一進門,我就讓你到廚房洗碗,你有什麽想法嗎?”

耿逸飛還真沒想過,眼下經爺爺一提,他覺得畢竟是答應了老人家的事,尤其過年的時候,不論什麽原因來晚了,肯定是他不對,他放下酒杯,說,“爺爺,原本我和辛夷說好了一起回來,既然來晚了,洗碗是應該的。”

爺爺緊緊皺著眉頭,擺了擺手,很不滿地說,“你姓耿,爸爸是山東人,媽媽是**人,你家住在**大院,對嗎?我記得原本你跟小囡說三年前就來,你讓我的小囡等了你這麽久,我很不高興,才一進門就讓你去洗碗…現在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耿逸飛張口就想跟爺爺解釋,可看著老人家清臒的臉頰,皺緊的眉頭…辛夷下午才說過,老人家這幾年身體越來越糟…他實在張不開口解釋…

耿逸飛認真給自己連著倒了三杯酒,一口一杯地喝完了,放下酒杯,看著爺爺皺緊的眉頭,異常誠懇,“爺爺,都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來之前,我爸也說過我,讓我以後絕對不許欺負她…爺爺,我和辛夷認識5年了,我很喜歡她,您也看見了,我聽她的話,能幹活,還愛吃她做的菜…我向您保證,從今往後我一定對她好,不惹她生氣。”

爺爺聽了耿逸飛的解釋,眉頭稍稍鬆了些,喝了口酒,“好…小囡不怪你,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你今天跟我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既然你爸爸也跟你說了,我就放心了…小耿,隻要你們兩個要好,我就沒意見…”

耿逸飛這才鬆了口氣,聽爺爺繼續問,“你們認識這麽長時間,小囡有沒有告訴你她父母的事?”

耿逸飛說,“她說過。”

爺爺沉默了會兒,“小囡不在,我跟你說件事,她可能沒告訴你…我和小囡其實沒有血緣關係,她爸爸是我收養的孩子…她爸爸在北京出事後,她媽媽把她交給我,也回了北京,從此下落不明…我希望小囡能在小鎮一直陪著我…我在這裏住了很多年,早把這裏當成家鄉了…可小囡14歲的時候,我還是把她送回了北京,她跟我窩在這個小地方,我怕對不起她爸爸媽媽…小囡的外婆身體很不好,她回北京後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可這孩子從沒跟我提過一句,每次回來都說讓我高興的事…”爺爺喝了口酒,重重地歎了口氣,“…我這輩子做了很多後悔事,晚年最後悔的,就是不該放小囡去北京,其實她就算跟我一樣,在這個小地方待著,畢竟不用吃那麽多的苦頭,一個女孩子,唉…她當年去北京的時候還是個胖乎乎的小囡囡,現在身上就是一把骨頭…唉!她有今天,都是靠她自己努力得來的,我什麽也沒為她做過…我不在乎她能有什麽,隻希望她以後平平安安,不必經曆我和她外婆,她爸爸媽媽經曆過的磨難,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嗎?小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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