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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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春天 2020》33

(2020-08-03 21:22:37) 下一個

“咚…咚…咚…”耿逸飛曲著右手食指,第二次敲響了門,不鏽鋼防盜門,敲起來發出嗡嗡震動,低沉的餘音在樓道裏回響不止,像是打算在深夜裏喚醒這層樓所有沉睡的人。

門右手有個圓圓的白色小門鈴,可他更願意敲門。

在耿逸飛32年的人生閱曆中,按門鈴曾有過並不愉快的記憶。那時他才15歲,剛到美國,寄宿在當地人家裏,不論何時按響門鈴,不論來開門的是誰,站在門外的他都有種被排斥的感覺。還好,那段時間不太長,還好,不論之前還是之後,他一直都是那個掌握鑰匙的主人,或是還未及敲門就被或熱情或殷勤迎進門的客人。

 “咚…咚…咚…”他再次敲響了門。

其實門鑰匙就放在他公文包裏,其實這大半年他經常會開門進小屋坐坐,其實昨夜他就睡在屋裏小客廳的沙發上,可他還是要繼續敲下去,直到敲開這扇北京城最尋常、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門。

悉悉索索的細碎腳步聲後,咯嗒一聲,淺黃色木門開了。

防盜門上的鐵條遮住了辛夷大半張臉,耿逸飛隻看到她穿的淡藍色小棕熊圖案的睡衣,他立時想問她:知道來的是他嗎?知道是他,她怎麽還敢穿睡衣?知道不是他,她竟敢穿睡衣?

辛夷聽到敲門聲,直覺來人是耿逸飛。

他花時間幫她打掃衛生,在她回來的第一時間來看她,這才是他的風格:認準的事從不會半途而廢。從前他跟她說過關於兩人關係的話,好似一切任她做決定,以她對他的了解,那真的就是客氣話,他從來都是提前說好話,做事有章法,若真的信了他的話,嗬嗬…

但她還是感動的,若不是真心對她,他大可不必如此。

來開門的辛夷披著還沒幹透的長發,臉上是長途飛行後常見的、難以言說的疲憊。耿逸飛見她這樣,瞬間調整了臉上早已疲憊不堪的肌肉,露出常見的和煦笑容,問,“回來了?”語氣輕鬆,一如昨天剛分手的老友。

門內的辛夷視線似乎隻注視著他的領帶,聲音不高,“嗯。”

耿逸飛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她頭發明顯長了不少,在國外上學的女生很多都留長發,據說是為了省錢、省時間,看來她也不能免俗…小臉倒是真的瘦了,自己抬手都能握住…睡衣去年夏天穿過,現在明顯寬大了許多,說實話,他不喜歡她穿這種動物圖案的衣服,再加上她的長發,就像大學裏傻乎乎的新生…她應該穿著沒有花紋的、顏色濃重、綢緞質料的睡衣,會將她的皮膚襯得更加幼嫩,讓人有觸摸的衝動。

他輕輕地吐了口氣,“誰去接你的?”此刻,他其實特別希望她能夠不再隻是盯著自己的領帶,而是稍微抬高視線,看看自己這張混合了疲憊和渴望的臉,但自始至終,她的目光就沒有和他交匯過

“雅欣正好有考試…上班時間,不好意思麻煩大家…我坐出租車回來的,也很方便,司機師傅特別熱心,幫我把箱子搬上樓了。”

耿逸飛一直相信,任何時候、對任何事情其實再多一兩分堅持,獲得的就是截然不同的結果,此刻他貼身襯衣都濕透了,依舊凝視著她的眼睛,“行李不輕吧?”

不知道是因為耿逸飛的堅持,還是在深夜的樓道不便身穿睡衣麵對年輕男人,反正他的目的達到了,辛夷終於把大門完全推開,側身讓他進門,“啊,還行...請進吧!”

屋裏沒裝空調,從前辛夷曾開玩笑說是省電,實際上她在辦公室的時間遠比在家要多得多,而這不堪重負的老樓在盛夏也確實經不起家家空調的折騰

小小鴻運扇在客廳一角靜靜轉動,對北京五月的燥熱起不了絲毫作用,穿著厚重深色西裝的耿逸飛,剛才幾分鍾的堅持讓他這個習慣了冷氣的人立時感到呼吸困難。

耿逸飛一進客廳,他很自然地放下公文包,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坐下來鬆開領帶,輕鬆地往後靠下去,片刻之後,才抬頭望向辛夷。

辛夷微微低著頭,雙手背在身後,依著書桌站著,她覺得屋子被人家收拾得如此整齊,得先謝謝才對,“麻煩你了,謝謝!屋子收拾得挺幹淨。”

不論做過什麽,當麵表功畢竟不太爺們,耿逸飛清了清嗓子,那個…不用客氣,我也沒幹什麽…你…能給我倒杯水嗎?

“對不起...冰箱剛啟動…還沒有冰...水...我還沒來得及出去買東西...”辛夷喏喏地解釋著,她進門到現在也不過喝了一杯茶。

“就...開水吧!” 耿逸飛轉念一想,又問,“杯子洗了嗎?”他真沒料到她今天回來,其實屋子裏還有點細活兒沒做完。

“對不起,還...沒...”唉,哪有功夫洗杯子啊?她腦袋還糊塗著呢!

也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分,耿逸飛緩和了一下語氣,“還是我自己來吧!”說完站起來,徑直走進狹小的廚房,打開櫃門,取出杯子,在水龍頭下仔細地清洗,然後給自己倒了杯溫開水,又把她的茶杯遞給她。

“謝謝!” 接過茶杯,辛夷抬眼看看耿逸飛,又垂下眼睛,“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回來?”他真的能掐會算到這地步?她得弄明白了。

耿逸飛明白回答這個問題需要點技巧,比如,不能說自己這一年有多想她,多盼著她早日回來,尤其是這個星期,估計她要回來了,每天下班後,不論時間多晚,必定到樓前看看,小屋裏是否亮起了燈光?比如,不能告訴她,昨天他就睡在這狹小的沙發上,更不能告訴她,剛才,疲憊不堪的自己無力地抬起頭,看到了渴望已久的溫暖燈光時,一股久違的酸澀在心頭跳蕩了許久,他當時真的就想一步衝到她麵前,緊緊地擁住她,永遠不再放手…可想到她對自己的一貫態度,就輕描淡寫,“哦,下了班,正好路過,見你屋裏有燈光,就上來敲門碰碰運氣。”

辛夷哦了一聲,“是嗎?沒想到我一年不在,北京城堵得讓你從西城回海澱要經過朝陽?”

耿逸飛聽她用這種語調說話,心下一鬆,說,“那個…西瓜好吃嗎?”

她到底牽著嘴角笑了笑,“瞧我這記性,別喝熱水了,咱們吃西瓜吧!都在冰箱裏放好一會兒了。”

耿逸飛跟著她來到廚房,看她打開冰箱,拿出自己今天早晨買的小小西瓜,放在被他洗得發白的案板上,用被他磨得鋒利的小刀將西瓜一切兩半。

看著紅紅沙沙的瓜瓤,他心裏難免有點小得意,自己挑西瓜的水準保持得還不錯。

辛夷用一把小圓勺將紅彤彤的瓜瓤剜成一個個小巧的圓球,放在被他洗得幹幹靜靜的水晶小碗裏,遞給站在身後的他。

耿逸飛沒吃,等她剜好了第二碗西瓜瓤,才把第一碗遞回給她,“這碗給你,別吃太涼的!”

她接過碗,出來坐在餐桌邊低頭吃了起來,留給他的是一個毫無表情的側臉,其實她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說學習的事太見外,說工作沒必要。

耿逸飛隻吃了幾個西瓜球就飽了,看著她還在那細嚼慢咽,隻得先打破屋裏悶熱的沉默,“嗯…剛剛你睡了多長時間?”

“兩三個小時吧!”她依舊低著頭細嚼慢咽,壓根沒抬頭看他一眼。

“倒時差,我的經驗吧,要麽拚命睡覺,要麽拚命幹活兒,熬過第一宿就好了。”他繼續沒話找話

“嗯!”

“你吃飯了嗎?”

“我不餓。”

“哦!”

“那個…明天…你有什麽安排?”

 “明天,我想...先去看看嘉偉。”辛夷看著手裏的水果叉,緩緩說,她想跟嘉偉說說過去這一年的事,說說自己的打算。

“我也有日子沒去看我哥了,明天正好沒事,一起去吧!”耿逸飛語氣平緩地說。她如果不去上班,去看大哥也尋常,一年沒見,總有許多話要說的,他當然要陪著她,和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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