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春天 2020》21

辛夷一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立刻給耿逸飛打電話，電話裏是個溫柔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辛夷笑笑，放下電話，過了10分鍾，再撥，依舊是那個溫柔的女聲。

小辦公室玻璃牆外同事們來往穿梭，早晨黃金辦公時間，人人都忙，想必耿逸飛更忙，可辛夷覺得電話必須盡快打通，她要盡快跟他說聲“謝謝！”

今天一上班，劉律師就找她談：雖然出了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但鑒於她本著始終維護律所聲譽的態度，在今後一年時間內，包括但不限於劉律師本人，保證在維護律所利益的前提下，滿足她提出的一個跟律所工作有關的要求。

也不知耿逸飛怎麽跟劉律師談的，是不是費了很多唇舌，今天劉律師對她的態度和藹了許多，但劉律師仍舊堅持：這件事必須保密，最多和段主任打個招呼，的確是“律所內不超過5個人知道”。

經過昨天耿逸飛一番開解，辛夷倒也不再執著於“公平解決”了。

就算最終能“公平解決”，她本人又能得到什麽？真的就公平嗎？也許最終她不得不離開律所，到了新律所，萬一劉律師跟她的新老板透透她不夠“顧全大局”的口風，她未來的日子也未必好過到哪裏去。

和所謂的“公平解決”相比，現在她能得到的其實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平”。朱然清這次的確攬來了業務，遺憾的是她本人卻沒有能力去實際操作，有一部分甚至要辛夷來主導，以後大老板肯定會重點盯著朱然清，類似事件發生的機率小很多。

至於她本人，表麵看似受到了“最不公平對待”，她以保持沉默的方式維護了律所的聲譽，大老板明白了她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人：萬一再出類似事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一樣“顧全大局”。她受到的“最不公平對待”，卻讓她在等級森嚴的律所艱難爬升過程中得到了大老板的關注，甚至得到了一個可以兌現的重要許諾，還有什麽能比這個解決方式更“公平”？

辛夷還沒想好如何用這個得來不易的許諾，但她在律所的前途真的是退一步，天空更遼闊！她怎麽能不趕快打個電話，跟耿逸飛說聲謝謝呢？

半個小時之內，耿逸飛的電話一直占線，辛夷還有事要處理，也就不再執著“趕快”了。

直到吃過午飯，耿逸飛的電話才打過來，“辛律師，你找我有事？”

辛夷的聲音裏都帶著笑，“我就是想跟耿總說聲謝謝。”

耿逸飛立刻就明白了，聲音裏也帶著笑，“哦…劉…劉律師怎麽答應你的？”

辛夷壓低了聲音，“劉律師說，在今後一年時間內，包括但不限於劉律師本人，保證在維護律所利益的前提下，滿足我提出的一個跟律所工作有關的要求。”

“我怎麽感覺他什麽也沒答應你啊？你看啊，你是不可能跟他提立刻升職、加薪這種要求，對吧？最多跟他說想參與某個項目，這種事都不用你開口，聞律師肯定直接點名讓你上啊？這個劉律師，我算是服了他了…嗬嗬嗬…”耿逸飛雖埋怨著劉律師，語氣裏是明顯掩飾不住的高興。

辛夷卻不這麽想，“不管怎麽說，今後律所裏還會有很多事是我們沒想到的，萬一再出了什麽狀況，我直接跟劉律師要這個承諾就是了！”

耿逸飛注意到辛夷說的“我們”，辛律師終於把她和他說成“我們”了，“好，隻要你覺得劉律師的承諾以後會用到就好！”

“耿總，昨天你的話讓我想通了很多事！你那麽忙，還特別惦記著我這點小事，幫了我這麽大的忙，真的，我真心地感謝你！”

耿逸飛聽出了辛夷話裏的誠意，心裏高興，不免流露出來，“辛律師，你既然說感謝我，那我能現在跟你提個要求嗎？”

辛夷一愣，耿逸飛要提要求？會是什麽？“好的，耿總，你說吧！隻要跟工作有關，都沒問題！”

耿逸飛聽出了辛夷的這一頓，又聽她話裏的“要求”，不免有點惡作劇，“辛律師，你剛剛可說真心感謝我來著！我這人實在，提的要求也實在啊！”

辛夷心裏哼了聲“實在”，嘴上隻能表態，“沒問題，耿總，你說吧！”

“是這樣，辛律師，下周五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延慶？我在那兒看上塊兒地，一直沒抽出時間去，下周五我正好有空，不知道你那天時間是否方便？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了解下實際情況，順便給我點意見！”耿逸飛說的公事公辦，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辛夷答應得很痛快，“沒問題，耿總，到時候我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好，和你一起去就是！”

“好，那天我們可能很早就要出門，具體的等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你，辛律師，謝謝你！”

“謝謝你，耿總！我們回頭見！”

辛夷笑著放下電話，耿逸飛這人，就會惡作劇地嚇唬人玩兒，以為又有什麽奇怪的事找上她，原來不過是公差，一起出趟門罷了。

辛夷拿起筆，準備在台曆上記下下周五的安排，翻到下周五，9月24號，“中秋節”三個字如刀般切進她心裏，去年的這天多美好、多難忘…耿逸飛知道下周五是什麽日子嗎？如果他不知道，不過是一起工作的一天，如果他知道，他該是會和她一樣，既不願意一個人過，也不可能再和耿伯伯一起過！他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呢？所以他故意在這一天用工作做借口邀請她出趟遠門，說說話，散散心…辛夷提著筆，頓在這裏，心裏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耿逸飛放下電話，斂去臉上的笑意。

他一直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同樣的事情每個人承受力截然不同。媽媽去世後，他最不開心的日子就是過節，東、西方任何節日，在他看來，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高高興興地大吃一頓媽媽做的家常美食。

當然，去年中秋節例外，那是媽媽去世後他過得最開心的節日。

好在，爸爸過節永遠不在家，爸爸永遠有很多人陪著，陪著爸爸漸漸淡去心頭的種種傷痛。

他自己既不想破壞朋友的家庭團聚，也不想再一個人過這個日子，估計辛律師也一樣，他何樂不為做個惡人--辛律師眼裏他的一貫嘴臉。就算辛律師明白了他的用意，肯定也不會怪罪他，這一天對他們三個人，都不好過，他們兩個何不靠在一起取取暖呢？反正他是好心，也不敢指望辛律師領他的情，隻要別再出什麽岔子就好！

九月末的北京，開始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天更高，更藍，雲像棉絮似的，絲絲縷縷掛在天上，一動不動，風吹在臉上，帶著石榴和柿子甜絲絲的味道，早晨溫度沒那麽高了，還能穿裙子。

耿逸飛遠遠就看見穿著灰色套裝的辛夷站在路邊，早晨的微風吹動著她的長發和裙角，燦爛的朝陽在她身後鍍上層金色。

不到7點，辛夷按約定時間地點來到街邊，剛站好，耿逸飛的車就到了。

辛夷拉開車門，迎接她的是耿逸飛的笑臉和問候，“早啊，辛律師！”

“早，耿總！”辛夷坐下，把電腦包放在自己腳下，小保溫袋放在後座。

關上車門，濃濃的咖啡香顯現出來，耿逸飛示意杯架上的咖啡，“辛律師，嚐嚐我剛做的咖啡！”

辛夷端起放在自己這側的不鏽鋼咖啡杯，淺淺嚐了一口，濃鬱香醇的咖啡頓時充盈在唇舌間，“我每次去耿總辦公室，都喜歡喝胡靜煮的咖啡，沒想到耿總自己做的咖啡更好喝！”

耿逸飛轉著方向盤，“我們辦公室的咖啡機是我前年帶回來的，上次我又買了台更好的，今天就是用新機器做的。對了，我多買了台新的，等10月份你們所慶做禮物送給你們。唉，去你們那兒吧，每次都拿速溶咖啡對付我！以後我幹脆把咖啡豆放你們那，自給自足了！”

辛夷嗬嗬一笑，“耿總什麽事都要求高！”

耿逸飛也嗬嗬一笑，“辛律師你這話我愛聽，要求高總不是壞事吧！”

辛夷一笑。

車裏安靜下來。

此刻兩人都明白，今天是趟可有可無、公私兼顧的差事，但誰都不好當著對方的麵說破。

說私事，該從哪裏說起，怎麽說呢？他倆之間有私事嗎？

談公事？嗬嗬…

耿逸飛手機適時地響起來。

耿逸飛接完第二通電話，就聽辛夷跟他說，“耿總，前麵出口停下好嗎？換我來開吧。”

耿逸飛坐在副駕上接完電話，長出了口氣，才感覺出車子開得平穩極了，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坐辛律師開的車，上次生病的事真不記得了。

“咕嚕咕嚕”的聲音在安靜的車裏格外明顯。

“耿總，今天這麽早來接我，還沒吃早飯吧，後座保溫袋裏有包子，趁現在沒電話，你趕緊吃點。”辛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

耿逸飛伸手拿過淡紫色的保溫袋，打開，大大的玻璃飯盒裏滿滿地裝著白胖胖的小包子，他拿起一個，熱熱的，咬了一口，香菇青菜餡素包子，那味道沉浸在他記憶最深處，熟悉極了。

“這是雅欣和我一起包的，方子是她告訴我的，她說…你從前也愛吃！”辛夷瞥了眼耿逸飛，依舊目視前方，緩緩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