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齊了,方雅欣掏出煙,遞給辛夷,兩人一邊抽一邊聊。
今天辛夷約方雅欣吃飯,其實是想和雅欣聊聊耿逸飛送來的那束花。
除去小航哥哥,大學時的男朋友和嘉偉,辛夷還收到過客戶送的花,朋友送的花,甚至同事買多了,分給她的花。唯獨兒童節那天收到耿逸飛送來的一大捧藍色繡球花,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耿逸飛為什麽那樣做?雖然收到花她就給耿逸飛打了電話,非常客氣地表示感謝,可她一直感覺怪怪的。
“他六一兒童節給你送花,還祝你節日快樂?”方雅欣也弄不明白耿逸飛到底唱的是哪出?“他怎麽就沒想起來給我送花,祝我兒童節快樂啊?小時候我們一起過了那麽多兒童節!這個混蛋!”
方雅欣說起耿逸飛,不論從哪裏起頭,結論必然是“混蛋”。
“還有啊,劉律師那麽嚴肅的人,從不和我們這個級別的律師開玩笑,那天居然特意跟我聊了半天,還說什麽道歉啊,請罪啊,雅欣,你說耿逸飛難道是借著送花,跟我道歉?怎麽可能?我倆前兩天剛吵完,他遇到什麽事想明白了,現在想起來跟我道歉?”
“等等…你和那混蛋吵架?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他又欺負你了?”
“就是那天晚上你不睡覺,跟我說你怎麽坑你師兄,我跟你說話特別衝,你問我在幹什麽,我說在跟人吵架,你問我跟誰炒架,我說你不認識,實際上當時我在跟耿逸飛吵,也說不上吵,就是他要替我付賬,我不願意,然後就話趕話頂上了。”
“你也是小心眼兒,他要替你付賬你就讓他付唄,他是誰啊?幹嘛跟他客氣?都說那混蛋可有錢了!”
“雅欣,說實話,雖然他是嘉偉的親弟弟,可我從來就沒感覺跟他是一家人,真的,跟耿伯伯我都覺得特別親,就跟他,從始至終都覺得他就是個客戶。”
“你跟那混蛋吵,幹嘛不跟我說,我要是知道了,立馬著火箭過去罵他啊!”
“哎,雅欣,你說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就是犯罪,訴訟時效也過了。你說起他就記著這事,就惦記跟他吵架,你也不膩!別管他過不過得去這件事,你這不是隻跟你自己過不去嘛!”每次提起,辛夷都要勸勸方雅欣。
“我跟你說,小心眼兒,這事,我肯定記他一輩子!趕明兒我要是結婚了,還得跟我老公說,讓我老公一起恨他!”
“我怎麽記得從前上學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以後要跟你的大偉哥哥結婚啊!”辛夷開著玩笑,心裏陣陣發苦。
方雅欣聽辛夷提起大偉哥哥,知道這話題不能再繼續了,嘿嘿一笑,“你說,那混蛋會不會突然良心發現了?”
“突然?所有的突然都有誘因,耿逸飛的突然是什麽原因引起的?”
“引起…他知道你五一去看耿伯伯,沒跟耿伯伯告他的狀?”
“我覺得不像,咱們誰都明白,那件事我肯定一個字都不會跟耿伯伯提…五一之後一個月,工作上他跟從前一樣,工作之外,我倆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過,還是那天晚上,差不多是第一次工作之外說話,嗯,然後就頂上了!”
“那,你倆那天晚上都說什麽了?我幫你分析分析。”
“也沒什麽,加完班,我以為他走了,結果沒想到在樓下餐廳遇上了,特尷尬…半截我看見對麵馬路上有個老乞丐帶著孩子在要飯,你知道的,雅欣,我最受不了這事,就給人家送了點吃的…回來我倆一起吃飯,話都沒多說。吃完飯,小翟把賬單給了耿逸飛,我也不好當場薄人麵子,就沒跟他搶,出了餐廳我把錢算還給他,他就不幹了,我倆說了兩句就頂上了,然後你來電話,咱倆說完,我就回家了。”
方雅欣抽了口煙,想了想,問,“咱倆說完,到你回家之間,你和那混蛋沒再說話?他知道你和我說話,就灰溜溜走了?”
辛夷突然就笑了,“你這麽說我想起來了,雅欣,我覺得耿逸飛,他怕你!”
方雅欣就像親眼見著活生生的小恐龍從化石蛋裏緩緩爬出來,睜大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那-混-蛋-怕-我?”
辛夷抽了口煙,仔細回想了下耿逸飛當時的眼神,非常肯定,“沒錯,他怕你,最起碼怕再和你吵架!”
方雅欣不以為然,“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我說話處處講理,他自然怕我!”
辛夷無可奈何地笑笑,“雅欣,你說話一貫都有科學家的嚴謹,不過,那天,你跟耿逸飛說宋院長的話,隻說了前半截,我估計耿逸飛聽了,心裏特別過不去…”
方雅欣哼了一聲,“我就跟他說半截,就讓他難受一輩子!”
辛夷沒再說下去,她好像有點明白了,耿逸飛聽她轉述宋院長的話,也許突然明白了什麽,就找借口給她送花表示歉意,還鼓動劉律師替他說好話,至於耿逸飛是為什麽事向她道歉,並不重要,對客戶,她也不能要求太高,不是?嗬嗬…想想也是,耿伯伯怎麽會教育出人品完全不一樣的兩個孩子?可能耿逸飛的性格處事和嘉偉不同,但起碼不會是個心胸狹窄,是非不分的人!想通了這一點,辛夷舒了口氣,“雅欣,有機會我提示下耿逸飛,下次兒童節讓他給你送束花?”
“為什麽還讓人提醒,他就那麽不自覺?對他犯下的錯誤一點深刻的認識都沒有?”
“那你這次準備讓他怎麽跟你道歉,你才滿意?”
方雅欣對這個問題可是想了很多年,可每次答案都不一樣,“看心情唄!心情好,讓他繞著醫院裸跑一圈就行!”
話音剛落,辛夷的手機響了,是謝家琪秘書。
謝家琪秘書問辛夷下午是否有時間,說首長剛好下午沒事,想約辛夷下棋。
新年之後,耿逸飛基本每個星期都會找機會跑步回大院看看爸爸,大多時候,爸爸都不在家,他也無所謂,繞著院子跑一圈就是。趕上爸爸在家不忙,他就坐下來喝杯水,和爸爸聊兩句再走,趕上爸爸忙,他就和謝家琪或者小史聊幾句再走。
今天他快跑到大院門口,遠遠看見小史開車出來,車開出大門右拐,最多100米,停下來,辛夷下車,跟小史說了幾句話,一個人向前走了。小史原地掉了個頭,開到大門口,正看見耿逸飛。
“二哥來了?”小史停下車,大聲問耿逸飛。
耿逸飛點點頭,衝小史做了個手勢,讓他先進去。
耿逸飛跑進自家院門,小史正吭哧吭哧擦車,見他進來,點點頭,繼續幹活。
耿逸飛在小史身邊停下,喘了幾口氣,抬手踢腿地拉伸,問小史,“剛你送辛律師出門?”
小史沒停手,一口純純的山東話,“辛姐跟首長下完棋,首長讓我送她回家,她出了大門就下車,說到前麵去買點東西,不用我送。”
“小史,首長讓你送辛律師回家,你怎麽不聽首長的話啊?”
“可辛姐說,她比我大,我得聽她的。”
“嘖,你是軍人,她一個老百姓,說什麽你就聽?”
小史停下手裏的活,站直了,很認真地辯解,“二哥,辛姐說了,進了咱這院子,軍民一家,誰歲數大聽誰的,上回我這麽說,首長還表揚我呢!”
耿逸飛嘁了一聲,辛律師可真會說話,反正這院子裏,參謀長歲數最大,職位最高,怎麽都得聽他的!
進了屋,耿逸飛先去廚房喝了杯水,看見有盤切好的西瓜,就手拿了兩塊,吃完出來,見客廳茶幾上的棋盤還沒收,黑白兩色幾乎填滿棋盤。
耿秉璋參謀長在軍區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平時太忙,沒時間下。從前大哥偶爾回來,陪他下一盤,可惜大哥棋力有限,參謀長覺得不過癮。耿逸飛呢,當然也會,不超過三十個子兒,肯定輸,參謀長基本不找他。
據謝家琪說,過完年辛律師頭一次來看參謀長,正趕上參謀長有事心情不好,辛律師跟參謀長聊了幾句,就說陪參謀長下盤棋,參謀長開始沒當回事,結果下到中盤,參謀長特別高興,說終於遇到對手了。都不用謝家琪說下去,耿逸飛就能猜到,一定下了兩盤,一輸一贏。哼!辛律師的手段,他怎麽會沒領教過?
“小飛,你把棋收了吧!”身後傳來耿參謀長的聲音。
耿逸飛哦了一聲,正要動手,耿參謀長卻喊停,“你先等等,讓我再看一下。”
耿參謀長戴著老花鏡,站在一邊,看著,笑了笑,“唔!好!”然後從老花鏡上抬眼看耿逸飛,問,“看得明白嗎?”
耿逸飛實話實說,“子兒太多了,看著有點暈!”
耿參謀長笑著哼了聲,“哼!你就是個棒槌!”
耿逸飛笑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下棋不行。”
耿參謀長問,“那你會啥?”
耿逸飛說,“下回軍區有橋牌比賽,我去,不拿冠軍回來,我不姓耿!”
耿參謀長又哼了一聲,“不就是撲克牌嗎?你能玩出啥花樣?還敢不姓耿,你真是越大越能耐了!”
耿逸飛說,“現在我能收拾了嗎?”
耿參謀長點點頭,“行,我都記住了,你收吧!”
耿逸飛故意問,“喲,這麽一堆亂七八糟的,您都記住了?”
耿參謀長帶著點得意,“這點要是記不住,我可真沒用了。要不是剛才有事,我還想留辛夷吃飯,再下一盤呢!”
耿逸飛哦了一聲,心想幸虧您沒留她吃飯,不然我倆碰上了,多尷尬!
“小飛,你和辛夷處得咋樣?上次大於來,說你們工作上不少合作呢!”耿參謀長問,很認真地。
“我倆處得還…不錯,她給我幫忙,我當然…也得幫她!”
“那就好,辛夷這孩子呀,就是太懂事了,你們平時呢,都多幫著她點,我已經跟大於說過了,隻要我耿秉璋沒閉眼,就不許人欺負她,小飛,這話今天我也跟你說一遍,你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