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見戴蒙之前,我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但也並非一潭死水。遇見這位先生後,我擁有了跌宕起伏的人生,日子激越而精彩,當然,這份精彩,在某些道德家的眼裏,恐怕並非如此。
戴蒙,兩年不見,仍舊是故有的那個人,一絲一毫都未改變。我倒養成一些壞習慣,倒也不傷大雅。我搬進了戴蒙的公寓,這是毋庸置疑的。同第一次同居一樣,我再次失業,在盧塞恩,我是個聾子加啞巴,找工作更加是幻想,所幸我能安心以照顧孩子和持家為業,同大多數瑞士女人一樣。戴蒙在自己的土地上大展宏圖,錢財不是我需要操心的項目。
戴蒙想把牧覃送進托兒所,我則主張由我在家授課,他更是放心。我想我有必要重新介紹下這公寓今日的格局:一間臥室,一間書房,一間幼兒教室,一間客房改造成的兒童房,一間雜物室,房間比從前多出來一間,這是戴蒙花了兩個周末改造的,他加了一層足足六厘米厚的隔音木板,他希望孩子的教育能在正規的場所裏進行,在這個問題上,他是個稍顯死板的典型歐洲人。
這個男人,愛孩子如命,即使牧覃隻是收養來的,他照樣當親生兒子一般親,當然,他也沒有親生兒子,但我能感覺到他是希望能有一個的。
他延續著之前的習慣,每天上班之前,給我一個吻,給牧覃一個,他親我的時候時間要長些,仿佛要彌補兩年,不,算起來有兩年半對我的虧欠。每每這時,我會深深陶醉,卻又惶惶不安,於是,不久後,鬱鬱寡歡漸漸在心裏堆積成了一垛。
這天,戴蒙下班後,我請他給莫納夫人打個電話,報告我跟牧覃安好。
他很奇怪地問,“自己為什麽不打?她一定也想念你了,我知道我離開之後你們倒處得很好。”
“之前不曾料想能由你打電話去報平安,這次機會來了,想體驗一把。”
他眼睛一濕,回身去找電話,當著我,打給莫納夫人。
“嗯,一切都好,不用掛念。”他隻說了這麽一句,就合上電話,聳聳肩,無奈地對我說:“她聽起來不好,也許家裏出了什麽事。”
“你問了沒有?”
“……她沒給我機會,就掛掉了。”他說得楚楚可憐,我便忍住沒有發怒,在國外的日子,讓我深深體會到了中國人的多管閑事,然而,我依舊堅持著這個壞習慣,多管閑事,在中國代表著你對對方的關心。
“媽媽如果需要我們幫忙,她會打電話的,你不要主動詢問,省地自討苦吃,”他囑咐我,末地又說:“瑞士跟中國不一樣,你要入鄉隨俗。”
我答應著,決定靜觀其變。
有一天下午,我帶牧覃到周圍的公園裏上自然課,回來時,老遠便看見家裏的燈亮著,廚房站著一個人,模模糊糊的影子,看起來是戴蒙的身形。我正要拉著牧覃慢悠悠地走過馬路,忽然一陣雨撒了下來,我抱住牧覃慌忙跑到馬路對麵,雨越下越大,眼看已經走到家門口,身上還是淋濕了大半,牧覃卻歡呼雀躍,這幾日都是陽光明媚,七月的天氣,在哪裏都是如此熾熱。
我開了門,把牧覃抱進浴室,母子兩人興衝衝地衝上個熱水澡,外頭雨打風吹,才不管哩。戴蒙在廚房裏煮飯,居然沒聽到我倆嬉戲時發出的聲響,直到我推開廚房的門,裹著一條睡衣站在他麵前時,他才吃上一驚,問:“今天這麽早回來?”
“你平常不在家,怎麽知道今天早回來。”我當然知道他這不過是句應急的話罷了,從他端著的盤裏取出半塊西紅柿,放進嘴裏,牧覃嚷嚷著也要,我尋了半條菜根放進他嘴裏,小夥子津津有味地嚼著。
戴蒙不久就把我們轟出廚房,“先等著,就開飯。”
我去煮了些白水,研一些日本朋友送的茶葉,混到水裏,成為一杯抹茶,戴蒙有了茶飲,熬夜時也是拿濃茶提神,竟漸漸摒棄了咖啡。牧覃被一條毛巾五花大綁著坐在地板上,擺弄著小玩具,隻有此時,我才能真正感到,他隻是個兩歲大的孩子。
戴蒙做好了飯,一家人在餐桌前坐下。
“今天是什麽日子?勞得你親自下廚。”我問道。
他賣了個關子,隻是說:“某人做飯難以下咽,我這麽做純屬犒勞兩個可憐的男人而已,是不是,牧覃?”
我氣得七竅生煙,牧覃喜歡吃蝦米,戴蒙給他燉一份蝦米冬瓜湯,撲上幾條意大利麵,小家夥吃得津津有味,我從小便培養他吃一些中看又中用的東西,他身子骨弱,每日必須搭配合理的膳食。我埋下頭吃自己的排魚,卻看見一個小盒子從戴蒙的方向被推了過來,他示意我先收下,後打開。
我可不理會,拾起盒子,滿懷憧憬地打開,是一張會員卡,上頭鋪滿德文,我雖一直在上德文課,也不過隻認識幾個虛詞而已,仿佛是某個健身俱樂部的會員卡,結果,我猜錯了。
“這是一張銀行卡,”看到我即將退回的模樣,他趕忙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可不是給你錢。”
“我也不幫你保管。”
“也不是要你保管,”他說,“這是一張空銀行卡,”他對著我詭異一笑,說:“我存進了一小筆錢,不過是要保證這卡不被注銷罷了。”
“你到底在做什麽?”我忍不住問。
“看看卡號。”他提示我說。
我頓悟,這分明是一家三口生日的羅列!
“結婚四周年快樂。”他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我恍然記起,今日,正是七月中旬最重要的那天,而我,驚慌失措,猶記得幾年前,結婚紀念日依舊是戴蒙率先提起,隻不過我正好買了禮物要贈予他,然而,這次,我並沒有得到上天的垂青,我兩手空空。
“我又忘記了。”我尷尬地說。
牧覃正擺弄著銀勺子,他雖能聽懂我倆的話,但並不知父母在說何事,所以顯得與餐桌上另外兩個人格格不入,他恬然,而淡定。
“你記性一向不好。”不知他如此說,緣於體貼,還是不經意的責備。
戴蒙與我一起收拾餐桌,之後他去洗澡,我躺在床上看小說。過了一會兒,戴蒙竟然推開臥室的門,這真讓人驚訝,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是,飯後一定要做些工作——他的反常行為和加上這個特殊的日子,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拉住我的手,輕輕一吻。
“牧覃睡了?”
我點頭,佯裝注意力依舊在書本上,他把我往懷裏拉了拉,我跌跌撞撞,顯得有些生澀,又有些抗拒。然而,他並未察覺,他的手輕撫著我腦後的發髻,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接著扳過我的臉,低下頭,閉眼,慢慢靠近我的唇。我當真怕了,瞪大眼睛看著他簇新的麵龐、陶醉的深情,慌亂地朝他嘴唇上蜻蜓點水般地一吻,說:“我有點兒口渴,幫我拿杯水吧。”
他看看我,確定我是認真而非兒戲,這才訕訕地去拿。我噗通一聲癱在床上,心裏不斷勸慰自己,“你隻有一個身份,便是莫納太太,戴蒙的妻子,沒有什麽不應該;更何況,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修煉了兩年,你的內心理應相當強大,能夠承受一切罪孽感。”正想著,戴蒙端水進屋,我接過,微張著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喝了大半杯後,他順從地接過杯子轉手放在床頭。
我們並排躺在床上,我害怕地打著哆嗦。戴蒙,我的丈夫,柔情地吻著我,撫摸著我的身體.我啪嗒閉上眼,等待死去,然後涅槃。
然而,我剛閉上眼,腦海裏立即竄出莫納夫人的身影,她先是朝我粲然一笑,遞給我一條法國麵包,說,這是昨天晚上專門給你做的!我笑嘻嘻地撕下一條,迅速吞下,她又在朝著我笑,遞上另一條,依舊笑嘻嘻地說,我的孩子,這不是你最愛吃的嗎,多吃些呀!……
我猛然睜開眼,身上隻剩下了內衣,戴蒙滾燙的唇印在胸前.我骨碌一下翻滾下床,跌在地上,倉皇爬起,擰開門,衝出臥室。
“你是餓了,想吃夜宵?”戴蒙追出,見我正癱倒在廚房的地上,裝土豆的箱子旁。
我一動不動,也不吭聲。
“坐在地上會著涼。”他走過去就要掂起我的胳膊,我條件反應地向後一縮,雖然隻是很小的幅度,但還是被他覺察到,他那半條胳膊孤零零地停在半空中。我說:“我想靜一會兒。”
他縮了縮手,噤住聲,我沒有抬頭,眼睛裏全是淚,隻要稍稍動一動,那淚花便要突破眼眶。我們僵持不下,最後,我聽見棉拖鞋與地板的摩擦聲,刺——刺——刺——刺——也聽見了他的悲傷與稍稍的怨恨。
我坐在地上,心如絞痛,一動不動,仿佛被一條無形的鏈子捆綁著。很小的時候,我便意識到,自由是有限度的,我時常清楚明晰地感覺到,我被一條叫做禮數社會道德的鐵鏈子緊鎖著,那鎖陳舊而厚實,我試圖掙紮,卻毫無力氣,也不得方法。而終於長大,經過無數是是非非,我才有機會意識到,那條鐵鏈無時不在,甚至,越是年長,那箍罩地越緊。
戴蒙無聲地進了書房,輕輕關上房門,他是個成熟男人,不會把氣撒在可憐的木門上吵醒兒子。我躺在廚房冰涼的地板上,這裏家中唯一沒有木板覆蓋的領地,所以異常寒冷。我什麽也不想,腦海裏充斥著極度空白,冰天雪地,四處都是茫然。
後來,我顯得安然,因為寒冷,便抱緊身子,平平整整地躺在有些油膩的廚房冰涼地磚之上,頭發落地時,感覺到一股吸力,這地方定是汙垢不堪,然而,我又有什麽可講究的,又不是個潔淨之人,於是,心安下來,擠上眼。
我睡著了,睡得安安穩穩。
4
我是被凍醒的。醒來恰好看見東方一抹紅暈。我幻想著身上正搭著一條代表著諒解、來自戴蒙的毯子,然而除了內衣外,什麽也沒有,這證明了我的確是在幻想。我頭昏腦脹,大概是發燒了,並不太在意。在鏡子跟前,我見到一對紫青的嘴唇,好似塗了今秋流行的性感唇膏,對著鏡中人蒼白一笑,我想起鏡花水月四個字。
十分鍾後,我穿戴整齊來到廚房,做上一頓簡單的早餐。不過早上六點,看時間還早,又進牧覃房裏看上一眼,給他掖了掖被角。書房,不過就在兒童房的隔壁,我走到門前,站了站,抬手想叩門,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最終隻得默默退回廚房。廚房這個地方,自從搬進來便是我的領地,是一隅野獸舔傷之處,平地生出來的熟稔與安全,好像一個見麵必打招呼的熟人。每當做飯時,我的心裏皆出奇地平靜,如一個無菌房裏保護的晚期重症病人。
我在餐桌一角坐下,默默地吃,我餓極了。戴蒙跟牧覃房中仍是一絲聲響全無,過了一會兒,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回過頭,牧覃正光著腳丫子站在身後,我一陣欣喜,抱起他,口口聲聲叫著:“小寶貝呀,你睡醒啦!”
牧覃邊揉眼睛,邊點頭,他依偎在我懷裏,時而閉上眼,時而打個哈欠,我隻是抱著他,眼睛卻定在書房的門上。給牧覃洗臉後,他自己吃了早餐,半年前央我教會使用筷子勺子後,就不再給我喂飯的權利了,這對一個兩歲孩子的母親真有些遺憾。飯後,該是學習的時間,戴蒙還未起床,我擔心他昨晚又熬夜工作,自己又不能擺出一副關切的架勢,便叫牧覃去推書房的門,“喊爸爸起來吃飯。”
小家夥進屋看了看,又出來,他像大人一樣皺緊眉頭,攤著手說:“爸爸不在屋裏呀,媽媽,他不在呀。”
心裏一涼。他竟然出逃,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對戴蒙的愛抱著太高的希望,認為那堅如磐石,然而,世界上能有幾對戀人間能保留著超脫的愛情呢,更何況,我帶給他的傷害尚未痊愈,他抽空的心亦未來得及被我和牧覃填滿,這個時候一個挫折便會讓他喪氣。一對分開過的人,彼此都脆弱。
牧覃學習了一上午,大概瞧出我心情不好,便學得格外認真,當真給我消去了不少的悲戚感。中午做了三個人的飯,卻不見戴蒙人影,但我知道,他斷不會拋妻棄子的,晚上,他一定會回到這個家來,不管心裏是如何地不情願,戴蒙從來是個有責任感的人。
傍晚,先帶孩子散步,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瑞士的樹木大概是全世界最陰翳、最碧綠的,陣雨後更有另一番景致,街道、樹、天空,共同構成一張翻新的油畫——錯錯落落地抹著一撇淡綠、一撇青、一撇黃綠、一撇墨綠……牧覃穿著寬鬆的牛仔褲,低低的個子,一跳一躍地穿過大大小小的水坑。在我還是少女的時候,我從不敢奢望如此平淡的生活,而今,我心裏充滿了虔誠的感激,一個好品質、可愛的孩子,能夠讓母親展開多少次笑顏呀。
散步後,歸家,我開始做飯。想拿一頓溫馨的晚飯收買夫君失望的心。我隻能做這些,既不能向他解釋原因,也不能稍微流露內心的悲苦,凡事隻好自己來扛。我買了他最喜的怪味奶酪,在鄭州的家裏,曾經為報複他而扔掉過不少,來到瑞士才知,即使是一塊小小的奶酪,也會價值不菲,所以不敢再輕易丟棄食物。下午時活的麵,正放在廚房醒著,我記得他最愛餃子,打算做一頓中西結合的大餐,餃子是主打,一些沙拉跟燉肉當下酒菜。
果然,八點時,門外一陣鑰匙響,一抬頭正好看見他推門進屋。他輕描淡寫地看我一眼,又看了餐桌上的餃子一眼,牧覃早已撲上身去,他抱了抱孩子,進了臥房。不久後,他換一身休閑出來,我假裝埋頭包餃子,卻感到芒刺在背。他站在我跟前,大氣不出地隻是看著,我嫻熟的動作那一刹有些慌亂,不過隨後,立即恢複了熟練。我這個人,不做演員真是惜了才。
“晚上吃餃子,是筍瓜餡兒的,這個容易消化,你跟牧覃又都喜歡。”我邊包邊解釋著。
他不答話,似乎覺得有妨礙之嫌,悻悻地走開去,坐到沙發上,翻著報紙。
三個人默默吃著一大桌子飯菜,牧覃畢竟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他偶爾叫我或者戴蒙幫他把離得較遠的盤子遞過來,這時氣氛才會活躍一陣子。我吃的少,喝了一碗粘稠的中國粥;戴蒙吃了兩盤餃子,他從不辜負我的辛勤勞作,餃子向來吃得幹幹淨淨,一點兒不剩,又喝了半碗粥,然後,他站起來,揉揉牧覃的短發,說:“讓媽媽給你衝個澡,爸爸去工作了;我今晚住書房。”最後一句話當然是對我說的,他早做好了決定,僅僅通知我而已。
我正要解釋,並挽留他,然而,那人立刻鑽進書房,事先知道我要留他似的。我看著那扇木門,默默地收拾著碗筷。自從我跟戴蒙破鏡重圓,歎氣的次數和時候卻越來越多了,所幸之前並不奢望這塊破爛的銅鏡能回歸到碎前的絕佳狀態,所以,並不甚絕望。然而,我的天空總是陰的,悶的,這幾乎讓人瘋掉。
我真想大叫一聲,接著大聲哭泣。
但我隻是平靜地接受一切,然後,期待著明天。如果明天讓我失望,我會繼續抱著希望,迎接後天,我知道,絕不會每日都以失望告終的,上帝沒這麽多精力消耗在一個弱女子身上,這會顯得他格外卑鄙。
十點半哄牧覃睡覺後,獨自躺在空蕩蕩的臥房。我穿著白日裏的衣服,沒精力換睡衣,就這麽倒在大床上,鬅鬆著亂糟糟的頭發,仰麵躺著。一陣夜風吹來,不由得咳上幾聲,身子像蜻蜓的翅羽一陣輕輕地震顫,木床也跟著晃上一晃。真冷呀,我心想。
第二日早起,又不見了戴蒙先生。一張毯子整整齊齊鋪在書房的折疊沙發上,這沙發表麵搭著的一大塊花布平平整整,沒有動過的痕跡。他一定又是在椅上將就了一夜,我把桌上零落的書堆成一摞,一遝廢棄的設計稿占據了大半張桌子,我拿起其中一張,倉促的線條、精致的設計,我忽然想起,他為我的診室畫的草稿——那張被我收進小盒子格外珍視的紙;他為鄭州的家的設計,裱好了掛在客廳最隆重的位置,任誰一進屋,首先闖入眼簾的便是它,這仿佛向全世界宣稱那曾經的幸福一般。
晚上他仍舊在書房留宿,在家的一天裏,他說了不到五句話,其中四句是衝著牧覃,終於到晚飯後,臨睡前,他對我說道:“謝謝你為我收拾房間。”話語間客客氣氣,恭恭敬敬,我還一句,“不客氣”,同樣地冷冷淡淡,不甘示弱。
第三日,情況照舊。晚上戴蒙歸家時,我分明看見一粒粒疲倦正藏在那俊秀的眉宇間,他匆匆扒兩口飯,愛撫地跟牧覃玩耍一陣子,隨即進了書房。我刷著碗兒,邊勾勒著一些情景,他定是累壞了,白日裏努力工作,夜晚睡眠又得不到保證,我怕他強健的體魄輕而易舉被疲勞打敗,幹完家務後,我借口送茶,開啟那扇隔著我跟我的愛人的木門。
出乎意料,我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仔細辨別後得出結論,這是玫瑰花味道的香水。戴蒙同大多數歐洲人一樣,是要撒香水的,我偶爾也會在袖口、領口噴上些
但,這絕不是他慣常用的香水味,而且,我敢說,他從未用過這個香水,或者說得嚴謹些,他遇見我後,從來沒用過這玫瑰香水,而這款香氣,甜蜜而俏皮,不像是成熟的男士的選擇,或許,是女人用品。
我把茶放到桌上時,驀地發現,戴蒙右手邊,正端正地放著一隻咖啡杯,離得近些,能聞到那藏在花香後的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咖啡苦香氣。
他發話了,“茶喝膩了,不用再送。”這話依舊客氣,又陌生。
“好吧,不過咖啡不要喝太多。”我囑咐著,唯唯諾諾地退出去。戴蒙這兩天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之前依仗著舊日的情誼期望他能有度地把握與我之間的距離和情感,熟知,竟弄巧成拙,他反而漸行漸遠。
我開始怕了。
開始覺得,麵前有個黑漆漆的洞,那洞正冒著黑煙,煙氣蔓延,棲在我四周,隨時都能湮沒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