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子國

天涯浪跡 四海漂泊 多少故事
正文

最後一個黎明

(2010-07-02 08:25:18) 下一個

黑夜就要過去的時候,大街小巷裏已經可以觸到又一天鬧市來臨前的躁動。隨著遠處汽車引擎的隆隆聲,受到驚擾的寵物發出第一聲狂吠、狗叫聲吵醒了剛剛睡去的嬰兒、嬰兒的哭聲督促早起的人家開燈做飯。這時,汽車引擎的隆隆聲已經由遠而近,近到能看清那輛車右側的大燈壞了;那是一輛載著七、八個油桶的舊卡車;看它行駛的速度,駕駛它的司機根本沒把剛剛變過來的紅燈放在眼裏。

開車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到底、四十出頭。他沒喝酒、也沒打算吃個闖紅燈的罰單。他就是太累了!夜裏加班、白天還得加班。掙錢心切、嚴重缺覺,弄得兩隻眼睛看上去比常人紅一倍。

“找死哪!”

剛剛準備過馬路的謝發亮一邊慶幸沒有急著下便道,一邊衝著遠去的卡車吼了一嗓子。他喊的聲音很大、震得手裏拎著的半桶水都濺出來不少。心想管事兒的這會兒都哪去了?為什麽有些人犯法沒人管,他謝發亮多生了兩個孩子就被解職?當然,這後一個問題他想了一夜都沒想明白。昨天是他十二年教師生涯的最後一天。校長說,“要是在別的單位、生第三胎也許不至於被解職。可他是老教師、又是班主任,要以身作則、為人師表。犯了這樣的錯、決不能留在崗位上。不然會給下一代樹立一個不負責任的榜樣。”

可是,生孩子屬於個人隱私。雖然“隱”不完全,然而“你不問、他不說”,根本不至於在學生中傳揚、產生偶像效應。如果不是他校長對外嚷嚷解職的理由,下一代怎麽知道誰多生了一個、兩個?再說,專家認為凡是超生的、多數都受自己家庭影響。孩子多的家庭,將來孩子長大了也喜歡多生。難道,你能怪天下父母沒有做好榜樣、逼他們下課?

不管明白還是不明白,從今天起,當每一天黎明到來的時候,謝發亮再也不用爬起來做飯、買早點、騎車趕路、給學生們上早自習了。他本可以圓了多少年來那個想睡懶覺的夢想。可是,他還是起來了。因為,他還沒有勇氣把被解職的事告訴正在休產假的妻子。一方麵,謝發亮感覺失去浸注多年心血的事業太窩囊、說出去沒麵子;除此之外,家裏少了這份收入、經濟上麵臨的危機恐怕妻子承受不住。要說也得慢慢說,一點點說,給她一些思想準備。或者、等到有了更好的發展機會,可以把“被解職”編輯成“主動放棄”,在妻子麵前樹立一個“有主見的男人”形象。

謝發亮不知不覺想遠了。眼下急待解決的問題是掙錢。鄰居們都說:喂一個孩子等於養兩個大人。有了老三,像謝發亮這種“酒煙不沾不喝茶”的大人等於多養了四個。開銷見長,收入減少,今後的日子怎麽過?他想起電視劇裏的故事,也拎上一桶水準備給人洗車。他特意多走出幾條街口,到車輛最多的銀行門口等生意。沒想到,第一輛從麵前經過的竟是一個髒的洗不出底色的獨眼卡車。

第二輛車來的很快、居然還是那輛獨眼卡車。車沒停穩就聽見司機在駕駛室裏嚷嚷、邊嚷嚷邊開門跑過來:

“聽著有人叫我,原來是你小子,謝發亮!多虧你叫的及時,不然差點睡過去。前麵那個路口有攝像頭,闖個紅燈、這一晚上就白幹了。”

聽聲音很熟悉,就是跟跑過來這個人的長相對不上。看他那一身工作服、油乎乎的,還不如學校工友那身行頭幹淨。臉上胡子拉碴,想遍十幾年來遇見的學生家長、都沒有這麽個人。誰呀?直到相距幾步遠的時候,謝發亮才從胡子後麵的臉型輪廓辨認出、原來是那個中途退學的初中同學。

“趙四發!沒想到你也能長出胡子來!”

“嘿,你這個背書的腦袋!聽說你當老師了。夠意思,還記得老同學!我也是一眼就認出了你。還是那副眼鏡,沒換過吧?”

怎麽說呢?多走幾條街也是為了躲熟人。怎麽天剛亮就讓人認出來了?看趙四發激動的樣子,好像非得擁抱一下才對得起這次意外的久別重逢。這樣做的結果將意味著他身上那些油點子很快就會複印到自己身上。謝發亮及時伸出雙手,借著握手的動作讓兩個人之間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還好,趙四發的兩隻手並沒有想象的那麽油乎乎。

“想不到,整個城市數我們兩個起得最早。”

“什麽起得早?兄弟我還沒睡呢!”趙四發兩隻眼睛紅紅的,“你這是幹嘛呀,還帶著一桶水,歡迎大軍進城是怎麽著?有吃的嗎?”

“我出來運動運動。”

“真有閑心,命好!你後來學的化學吧?有工夫咱哥倆合作合作?兄弟一個人真忙不過來。你看、忙了一夜,還得接著幹。怎麽樣,考慮考慮?真的、收入不錯,一天能掙個一二百。甚至二三百。”

謝發亮知道趙四發吹牛的曆史。“跑運輸能掙那麽多?”

“不光是運輸。我這活兒從收購、加工、包裝、銷售,都得自己幹。真正的一條龍。就是加工部分幹不過來。你是行家、來幫著看看?大家在商言商。你隻要來指點指點,我就付你一百塊錢。怎麽樣?”

“再說吧。有錢就早點兒把前麵的車燈裝上。‘獨眼龍’開夜車不安全。”

“咳,裝了好幾次了。每次裝上就有人砸。現在的人、都有‘仇富’心態。看你開車心裏就不爽。記著我說的話,就當幫兄弟一把。走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大亮。街上也開始熱鬧起來。謝發亮開始招呼過往車輛洗車。多數車主看看他手裏那塊布,又看看手裏拎的那桶水,一句話沒有就開走了。還是最後一輛停下來的那位心眼好,問謝發亮拿什麽洗。謝發亮說“幹淨水”。那人一笑,問多少錢。謝發亮說“您看著給”。那人說,就你這洗法,到找錢都沒人把車交給你禍害。你當是洗拖拉機那?還“幹淨水”。行有行規,哪有洗車拿水糊弄的?沒有香波、不給打蠟,就別想掙洗車這份錢!

謝發亮想說“電影裏沒說那麽清楚”,那人已經一踩油門開走了。因為嗓門高,把銀行門口看下棋的都招過來、以為出了多大的事。其中一個地麵上有人脈的說:“你算是‘棋逢對手’了。他就是前邊兒開洗車行的老板。你要是沒幹過,不如先給他打打工、隻當學個手藝。”

謝發亮一聽更不痛快,把桶裏的水往樹坑裏一到、準備回家。聽見身後有人說:“先生,加入保險儲蓄、傷病意外有補償 …… ”

謝發亮一到家,趕快換上一臉笑容,伸手去摸老三的小臉。妻子沒頭沒腦地問:“回來這麽早,買豬頭肉了?”

“沒有、為什麽?”

妻子抓起他的手一聞,“你自己聞聞,還說沒有!”

謝發亮聞聞,突然想起趙四發。“路上遇見個老同學,肯定是他剛吃完豬頭肉沒洗手。你是不是想吃了?我去給你買。”

“下禮拜才開支那,算了吧。”

謝發亮沒聽妻子的,開抽屜找錢。妻子說:“別找了,錢都翻出來交老大的托兒費了。”

“想起來了。我結婚時候穿的那雙鞋盒裏還有錢!”

“那錢也取出來了。你不知道、托兒讚助費又長價了。”

“我去銀行 …… ”

“別,不能動用應急的錢!”

“好好,” 謝發亮想起趙四發提到的一百塊。“我想起來了,有人欠我一百塊。我這就要去。”

謝發亮出門的時候還聽見妻子在說,“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欠你的錢。”

趙四發的加工地點不算遠。到了一看才知道,原來就是個小車庫。隨著金屬卷簾門吱吱牛牛的一陣響動、和緊接著湧出來的豬頭肉味,趙四發出現了。他眼睛紅紅的、一手托著門,一手揮動著滴油的勺子、示意謝發亮進來。隨後落下卷簾門。兩個人側身從卡車旁邊走到後麵。一口大鍋在煤氣爐子上冒著熱氣。許多大號鋁鍋、漏勺、塑料桶,橫七豎八排了一地。

“你說我拎桶水是‘歡迎大軍進城’,你這是幹什麽呢?李向陽進村了、還是給武工隊做飯?”

“別逗了,兄弟都快累死了。給我出出主意,我就是想把油和水分開。按理說不難。可是,怎麽幹能提高點效率?”

謝發亮蹲下來看了一陣,讓趙四發把勺子扔了,省得給工人階級丟臉。然後找個底部開口、而且帶著開關的容器。要做就做得像個加工廠的樣子。臨了,他問趙四發這活兒是給誰幹的。趙四發笑著把二百塊錢塞進他手裏,隻說是“工業需要”。如果他謝發亮肯把加工部分包下來,用新設計的流程、每天能掙加倍的錢。

謝發亮答應了。

回家路上,謝發亮時常把手插進兜裏,捏那兩張一百元的票子。不是因為他沒見過二百塊錢,而是從來沒有這麽容易就掙到這個數。照這個速度發展,很容易不就超過校長了?正想的開心,忽聽旁邊有人說:“先生,加入保險儲蓄、早定百萬大計。”

他停住腳步,發現又走到銀行門口。一男一女、兩個穿製服的銀行職員手裏拿著一疊廣告正衝著他微笑。“你們剛才說‘百萬大計’、還是百年大計?”

女職員說:“是百萬大計。一百年太長了。我們這個保險儲蓄計劃能讓您零存整取、連本帶息,十五年後收獲百萬。”

“不是說‘加入保險儲蓄、傷病意外有補償’嗎?”

男職員說:“您真行,說出了我們要說的下一句。因為加入儲蓄就等於上了傷病意外保險,所以一旦出事、馬上可以得到最多一百萬元賠償。”

一百萬,別說謝發亮沒敢想、就是校長也不一定見過。銀行職員說的有理:早加入、早受益。也就是早日見到一百萬,在經濟上打個翻身仗。他決定動用家裏的應急款、先加入計劃。然後再用趙四發的加工費一點點補上。

回家路上,謝發亮特意到超市秤了兩斤豬頭肉。吃飯的時候,妻子提醒他以後少到靠不住的餐館買熟食。因為報上登了,有些唯利是圖的商人用地溝油代替食用油欺騙消費者。還說根據專家統計,每吃十頓飯就有一頓是用地溝油做的。謝發亮聽著、心裏一個勁打鼓。等到上廁所的時候仔細讀報,發現越讀越像趙四發幹的“一條龍”生意。

報上說,本市多家大餐廳後麵的排汙溝管都由一夥專人控製,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夥人就會從陰暗的角落裏鑽出來、偷偷摸摸地收集溝管中浮出水麵的棄油。黑話稱收集到的棄油為“原油”。所謂原油被收購、處理、包裝後,再以所謂“精油”的名義被轉手賣給一些管理不善的餐廳。“精油”就是通常所說的“地溝油”。由於收購“原油”接近垃圾價、銷售“地溝油”的價格僅略低於正當渠道出售的食用油,大有令不法分子垂涎的利潤空間。所以這種非法交易很長時間以來屢禁不止,嚴重侵犯了消費者的尊嚴、利益、和健康。有關當局重申,必須立刻禁止這種不法交易、並將不法分子繩之以法。

如果趙四發幹的真是這種交易,自己可成了助紂為虐、隻能落得個遺臭萬年的下場了。轉念一想,也許趙四發真是像他自己說的、為了滿足“工業需要”?他煉油的目的是給人點油燈、做耗子藥?

但願如此!

第二天黎明,謝發亮早早趕到“加工廠”。趙四發已經到了,而且拉回來十幾桶。比昨天多了一倍。他指著按照謝發亮要求準備的器具說:“都在這了,咱們下午見。”

“等等,兄弟,哥有句話要問你、你要說實話。你做的是不是報上說的、地溝油的生意?”

“這還用問嗎?兄弟以為你知道。”

謝發亮原本希望趙四發矢口否認,現在看他那幅滿不在乎、嬉皮笑臉的樣子,腦袋嗡的一下,“你昨天還說是‘工業需要’。”

“沒錯呀,食品工業也是工業 …… ”

“別說了,這事我不能幹、太缺德、太惡心!”

趙四發臉色一沉,“開玩笑吧,我們可是有口頭協議的。因為你答應了,我才進了這麽多桶。你想讓我賠死呀!”

“我是為你好,別幹了。賠點錢也比蹲監獄強,鬧不好再把命搭上。”

“亮哥,兄弟賠不起。這樣吧,幹完這一車,咱們洗手不幹、另找出路。怎麽樣?”

謝發亮想一想,自己也賠不起。不過,他對“另找出路”更感興趣。“我可以答應你。可是,要先說好下一步幹什麽。”

趙四發一拍謝發亮的肩膀,“夠意思!下一步我們可以到日本打工。這有一張勞務輸出公司經理的名片,就在上海。我現在就把它交給你。到時候咱們一起去麵談。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謝發亮自己已經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種人。他一整天都在想,對一個不小心上了賊船的人,如果用幫助賊做一次賊為代價、乘機把賊拉下賊船,良心和法律是不是可以原諒他所犯下的罪孽呢?

傍晚的時候,他幹完最後一桶。感覺好像終於下了賊船。一路上哼著評彈裏的調子,覺得生活苦一點也遠比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強。當他打開家門的時候,突然聽見趙四發的聲音,“我說亮哥快回來了,怎麽樣、沒錯吧?”果然,趙四發正抱著兩歲的老二坐在客廳沙發上。

“你怎麽來了?”

“我來跟嫂子報個喜呀!我們哥倆成了合作夥伴,這可是件大事。想想看,我們認識多少年了,誰不了解誰呀?”

“你是說、一起去日本幹?”

“去日本幹什麽?我最恨小日本。我們那也不去、就在中國幹。沒看報嗎?連外國人都說中國是一片熱土。”

“你是不是喝多了,忘了我們倆是怎麽說的了?”

“我沒喝、也沒忘。你放心,我跟嫂子說了,你先在學校幹著,兄弟替你多出點力。學校幹的不痛快、早晚炒了它的魷魚,咱們再一塊兒幹。”看看謝發亮呆在那裏沒話說,趙四發接著講。“其實依我看,不如現在就辭職。像亮哥這樣的正人君子、根本不適合在場麵上混。你一不會拍馬屁、二不會抬轎子、三不會社交應酬、四沒有不良嗜好、打麻將你肯定是隻想贏不想輸的那種人,再加上你好為人師、總覺著自己懂的多、拿自己的優點比別人的缺點、得理不讓人。想想看,你如果不能及時改正這些不合群的個性、萬一一旦有個閃失能不讓人修理嗎?還不如趁早出來幹、自己當老板。”

“別說了,趁早回去幹你該幹的事吧!”

“我聽你的。亮哥,咱們明天見!嫂子、回見。”

謝發亮緊跟著趙四發走下樓。到了避靜處、謝發亮狠狠地推了趙四發一把。“你說話不算數、還算人嗎?”

趙四發回手卡住謝發亮的脖子,“亮哥,別把老子不當人!兔子急了還咬人那。你被學校解職的事老婆還不知道吧?你倒賣地溝油的事老婆也不知道吧?我今天來是給你提個醒。聽著,如果每天早晨你敢不來幹活,我肯定到這找你。到時候別怪兄弟話多!”

趙四發離開多時,謝發亮還靠著冰冷的水泥牆喘粗氣。他知道自己被人涮了。他恨自己、太愚蠢!愚蠢了一輩子。丟了飯碗、跟著一個留級生幹些連要飯的都不屑一顧的髒活!想想自己,一輩子沒做成一件像樣的事。落到這種地步、活著有什麽意思!

他想到對付趙四發要挾的辦法、就是回去把一切都告訴妻子。然而,他知道憑著妻子的個性、一定會讓他自首、揭發、戴罪立功。雖然有可能得到政府寬大,可這個家從此再也抬不起頭,生活來源怎麽解決?三個孩子將來長大了怎麽做人?何況現在、連家裏救命的應急款都被他動了 …… 。謝發亮想起了促使他下決心動用應急款的誘因、那個剛剛加入的“百萬大計”。他趕緊回家、從抽屜裏翻出那本銀行給的說明書,仔細閱讀“傷病意外有補償”那部分。謝發亮咬咬牙,心想死也要死的值得!

妻子走過來,說她有個辦法:既然帶三個孩子是帶、帶八個也是帶,不如 …… 。

“什麽、生八個?”謝發亮吃驚的抬起頭、看著妻子。難道她被趙四發那番奚落丈夫的話氣糊塗了?

“你想到那去了。我是說,辦個托兒所、再收幾個孩子一塊兒帶。如今托兒所收費那麽高,一定有人付不起。我又是學幼兒教育的、雖然這幾年工作斷斷續續,可是重新上道很容易。我想,你還是應該留在中學。別聽趙四發胡說八道,你這樣有耐心、踏踏實實教書的老師全校有幾個?不管人員好不好,隻要學生喜歡就行。不過,辦托兒所有件事得跟你商量。恐怕要暫時動用應急款,給孩子們買些玩具和教具。行嗎?”

謝發亮聽著、心已經碎了。

他照顧妻子、兒女睡下,在每個人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回到他批改了十幾年作業的寫字台前、開始給妻子寫信。

黑夜即將過去的時候,遠處汽車引擎的隆隆聲、寵物們一來一往的狂吠、嬰兒用來宣告存在的啼哭,都預示著正在迫近的又一個黎明。

一輛“獨眼”卡車從遠處飛一般的駛來,十字路口剛剛亮起的紅燈對車速絲毫沒有約束力。這時,一個提著行李的影子突然走下便道、出現在馬路中間。卡車和行人接觸瞬間的震動讓司機睜開兩隻紅紅的眼睛。驚慌之中,他看見被撞倒的行人和緊接著出現在麵前的電線杆子 …… 。

謝發亮倒在冰冷的柏油路上、體內幾乎所有重要器官都流著血。他看到電線杆子下麵那輛冒白煙的卡車、也看到東邊的天已經發白 …… ,他太累了。不管時針指著幾點、不管別人起不起床、吃不吃早點、上不上自習,他都想踏踏實實的睡一覺。

妻子在寫字台上發現了丈夫留下的那封信。直到幾個小時以後、警察和銀行負責保險業務的經理到訪之前,她都在心裏埋怨他。畢竟去日本打工掙錢是一件大事,怎麽能說走就走呢?

當天的報紙和電視都報道了這個消息:“警方在今天淩晨抓獲一名倒運‘地溝油’的嫌疑案犯,同時繳獲了大批作案工具和物證,為打擊本市近年來一夥破壞食品管理法和其它相關法規的不法分子提供了重要線索。…….犯罪嫌疑人因為交通肇事導致大腦嚴重受傷,正在搶救之中。據醫生診斷、患者即使脫離危險,也將永久性地失去記憶。……在這次車禍中,一位過路的中學教師不幸當場死亡。”記者還引用保險公司經理的陳述,稱“今晨遇難的中學教師是一位有主見、有責任心的男人。他考慮到出國打工途中可能遇到的意外風險,行前特意為家人購買了最新推出的保險儲蓄計劃,使他的妻子和兒女在他去世後仍能不間斷地享受充裕的經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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