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子國

天涯浪跡 四海漂泊 多少故事
正文

初戀情結

(2024-01-13 08:32:12) 下一個

蓯蓉自打出國留學的那天起、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還能重新踏上這塊生她養她的土地。雖然她熱愛這塊土地上的山山水水,卻忍受不了曾經出現在她周圍的那些人。太多的傷心事,讓她一想起來就覺著牙根發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研究的分子生物學早就被同行定性為“投入多、見效慢、產出少”的一類,很難拿到足夠的研究經費。一次外出學術交流,讓她在飛機上看到一則登在《環球郵報》上的消息,說國內首家私立遺傳醫學研究所正在世界範圍內聚攬科研骨幹人才。她看了將信將疑。私人投資,不急等回報了?難道,先富起來的一撥人終於從報複性享樂中悟出了生命的社會價值?回到家裏上網遨遊,突然想起這家研究所的網址,心想為什麽不搜它一搜?

這家遺傳醫學研究所建在南方一個不太知名的小城,羅蘭。古典小說和近代革命史都沒有提到過,想必曆來是個兵家不爭之地。從研究所的設備和支持的項目分析,資金充足。基本建設完成後還有足夠餘額購置實驗設施、招募人才。接著看下去,董事成員當中有一個熟悉的名字:範公明。還有照片,從前聰明、自負的範公明讓時間塗上了顯示穩健、驕傲的幾筆重彩。命運真會捉弄人!當年正是這個範公明讓她遠離熟悉的城市,如今同一個人又讓她下決心放棄美國不算高薪的聘請回國定居羅蘭,一個從沒聽說過、更未曾向往過的地方。

小城羅蘭,上網也許查不到。可是,羅蘭遺傳醫學研究所卻是遠近聞名的大去處。自從研究所破土動工的一天起,就振興了小城周邊的建築、運輸、園藝、盒飯,等行業。幾乎一半以上的家庭都掙到了錢、也看見了前途。難怪,研究所的第一位投資人範公明在當地人閑談的段子裏經常被誤稱為“宋公明”。當然,名字不是最重要的話題。大家談論的主要還是發家史。關於範公明怎麽能拿出那麽多錢建研究所,市麵上口頭流傳的不隻一個版本。即便有那麽一天,範公明也出一本《我的生活》,最原始真實的一版也還是封存在另一個地方:他自己的腦袋裏。

如果隻能用一個詞定義範公明賺錢的秘訣,他認為應該是“機遇”。高中一畢業就趕上了恢複高考,大學一畢業又趕上搞活經濟,當了軟件工程師便趕上互聯網。範公明趕上了實實在在的機遇。假如可以加一個詞幫助理解為什麽隻有成功的人能夠抓住機遇、鶴立雞群,那個詞就是“明智”。當時,課本上說一個國家的鋼鐵產量是衡量實力的標準,範公明卻發現、發達國家往外賣的都是高技術產品。於是,他的第一個工作就選擇了軟件工程師。那時候,不僅僅街上找不到網吧,就連計算機也不是隨便有間屋子都能放。隻有專門設計的計算機房才是電腦的歸宿。進機房最起碼的要求是必須換拖鞋。那雙麵子最黑、底子最薄、裂縫最深的,就是範公明那雙。這當然不是範公明為了評勞動模範故意磨的,而是他沒事就泡在機房裏的結果。5年後,他用業餘時間自己編了一套自學軟件。這套軟件能幫助應屆畢業生考上重點大學。而且,軟件編得生動有趣,讓人學而不厭。用不著“頭懸梁、椎刺股”就能輕鬆學到知識。如果真的推廣起來,恐怕就沒有人能用“都是四人幫害的”做為自己目不識丁的借口了。可惜,像許多有前途、沒門路的好項目一樣,範公明的成果也卡在“嚴格審查”程序中的某一個環節。被哪一個“讓十年動亂耽誤”了的主管人員給壓在厚厚的文件下麵,許久不見天日。在逆境麵前,範公明跟多數懷才不遇的同齡人不同:他沒讀過傷痕文學、而且堅信知識能變成錢。不久,計算機從機房裏被解放出來,“下放”到辦公室。最先裝備起來的部門就是財務科。不用的時候被一塊布蓋得嚴嚴實實的,算是一種打過折扣的重視。範公明先是以個人名義給一些小單位編寫財務程序,資本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下海成立了公司“自學世界”,有生第一次被下屬尊為範總。範總公司真正發達起來靠的是互聯網。有了互聯網,最初成人教育、高考複習的軟件程序一下子發展成了網上互動、老少皆宜的“自學世界一點就來”。從數理化到賭八卦,隻要有人想學,自學世界都能滿足他的求知欲。

企業成功、上市圈錢。範公明的身價與時俱增,成了新中國自己培養的一代土豪群體中的一員。周圍羨慕、敬仰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沒吃過多少苦的後來人。以為吃吃飯、打打球就不耽誤這輩子賺出下輩子的錢。誰想得到,範總也有件犯愁的事:下一步做什麽?說不清楚什麽原因,他覺著投資醫藥行業肯定錯不了。老錢的去世終於讓範總最後下了決心。

老錢走的時候才四十多歲。他和範總是同齡人,也是一起創業的得力助手。因為年輕,兩個人從來沒有談過健康話題,也從沒聽說他有心髒病。沒想到一夜功夫,人就不在了!按照多年的習慣,範總希望互聯網能幫他解開心中疑問。打開電腦,範總在“搜索”前麵的空格裏敲了幾個字,“心髒病有治嗎”。幾秒鍾的功夫,電腦屏幕上就出來一大串結果。沒想到,中國有這麽多健康網站!他一行一行地掃描著,希望從中找一個客觀、中肯、不吹牛的標題。到了太陽下山的時候,範總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要想徹底治好心髒病,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換個新的。

三年半以後的一天,範總坐在“羅蘭遺傳醫學研究所落成慶典”的主席台上。張所長精精神神地走上講台。他伸出右手正一正擴音器,掃視一遍站在台下草坪上的同事和來賓。每個人都有機會注意到他那寬闊前額,此刻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發亮。

“各位來賓,各位學長,各位同仁,首先讓我代表研究所和醫學會,感謝範總牽頭對我們醫學事業的大力支持。沒有範總,我們的克隆髒器研究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發展起來。我有這樣一位病人,他患有嚴重的心力衰竭。他的最後一個願望是在臨終前和離異多年的夫人和好。當他知道夫人不計前嫌,遠道而來跟他重聚的時候。他跟我說,“我不想死了,我想跟我夫人再生活幾年。你幫我做心髒移植吧。”我很感動。但是,我能說什麽呢?大家知道,假如一個人要找到跟自己匹配的心髒捐贈者需要多長時間嗎?我說出來大家也許不會相信。因為不敢保證我們中間沒有變心的人,隻是誰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需要換別人的心髒。做為一個醫生,我每天都要麵對這樣的病人。對他們,我隻有一句話:‘耐心等吧’。大多數病人都沒有等到那一天就拋下親人、拋下想過還沒來得及過的生活,死去了。如果我們能為這些病人做點什麽,付出些代價是不是值得呢?如果說從前隻能在學術會議上探討探討的話,那麽從今天起,我們就能把這些想法拿到實驗室、甚至臨床實踐當中來驗證驗證。試想,有朝一日每個人都有一套備用器官,我們是不是能睡得更踏實呀?”

台下一片笑聲。

“我今天才真正體會到,當年回國真是回對了。這就是見證:我們要第一次用自己的雙手在這裏寫一部曆史。這部曆史的第一頁,應該屬於我們事業的支持者,範總。克隆研究少不了範總,範總當然也離不開將來克隆技術給全人類帶來的益處。有了成熟的克隆技術,範總將會永遠和我們在一起。這、可不是一句虛頭巴腦的空話喔。我以個人的名譽保證,一定要將它落實到‘組織’上!我指的是克隆再生後的組織上。”

又是一片笑聲。

“好了,這麽好的天氣,實在不好過多浪費大家的生命。希望各位盡興,讓我們記住這一天!”

慶典之後是招待會。來賓當中有許多中外名人、企業家、影視明星。從開始和醫院主管、來賓互相介紹寒暄的時候起,範總就看上了大榕樹下麵的陰涼。有機會就想往樹底下湊。他發現那棵大榕樹下麵有兩隻冷冰冰的眼睛盯著自己。而且,每次大榕樹出現在視野範圍內的時候,那雙眼睛總在那裏不躲不閃的盯著他。眼神那麽熟悉,隻是麵容略顯生疏。該不會是她?

張所長證實了他的所怕,她真的是蓯蓉!聽得出來,蓯蓉是研究所裏的克隆專家。專家要的就是一股鑽勁兒。別的說不好,範總可是領教過蓯蓉的執著精神。那股勁如果用到科研上、成就一個專家肯定不成問題。

本來今天這樣的場麵,少不了要請一些有頭有臉的貴賓。不管見著誰範總都不會真的感到驚訝。但是,蓯蓉的出現卻讓他吃驚不小。在範總的記憶中,他已經成功的擺脫了這個女人。十幾年的時間、幾千裏的距離,她居然也會出現在這裏,還是自己投資項目的專家!記得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在自己的婚禮上。那天,她的臉色跟她自己平時相比顯得更苦,苦得跟當時的氣氛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照。雖然表情多少泄露了來意,可是按她自己的話說,她光臨的目的既不是向新人祝福,也不是給新人攪局。她就是想看看到底 “戰勝”了她的女人長的是個什麽樣子。範總是個要麵子的人,當然不希望有人攪局,也不希望有攪局傾向的人前來祝福,更不希望借著祝福的名義變相攪局。謝天謝地!如果範總娶的是別人,也許蓯蓉裏外不服、還真會鬧出點什麽風景。幸好現在的妻子當年可以說是百萬裏挑一。兩個女人對了兩句話之後,蓯蓉退下陣來,提前退場。給人的感覺好像已經無話可說,再也不想見麵了。許多年過去,範總已經忘了這位曾經對自己苦追不舍的鄰家女孩。這會兒碰上,恐怕並不一定比當年更容易躲過去。她那雙眼神裏射出來的冷靜的寒光一次又一次地確認了這個推斷。那眼神怎麽看也沒有能允許對方把“不”吐出口的意思。範總轉念一想,從前的女孩子現在已經長成了女大人。這麽多年的磨練,恐怕沒有什麽人能對什麽事情像年輕時候那麽執著、專注、一棵樹上吊死。就算從前自己不小心出色了點兒,上了清華大學,成了遠近幾幢樓裏的“狀元”。如今事情見的多了,人見的多了,年紀也已經長了好幾輪,衡量出色不出色的標準更新進化了許多個來回,該不至於把從前的遊戲當回事了吧。這麽想,走過去跟她打個招呼應該沒什麽預估不到的風險。

光想著跟蓯蓉見了麵說點什麽,卻沒有在意跟幾個重要來賓怎麽打的招呼。連去年獲獎的影帝和年齡比他大三十歲的影後、從美國趕來的籃球明星、電機汽車大王、寵物食品大王,等人都居然一拱而過,沒說兩句正經話。等範總正式轉身向榕樹走過去的時候,蓯蓉和她那雙眼睛都不見了。不僅僅榕樹下沒有她的影子,整個院子都找不到。剛才還琢磨見不見,現在又擔心找不著。範總心裏忍不住想笑。

這時,研究所三樓一扇窗戶上的白窗簾被拉開了。蓯蓉的一張臉出現在玻璃後麵。範總看不見她,她卻能看見範總。她看見範總繞著大榕樹轉了一圈。不用說,他是在找她。要是擱在十幾年前、同樣的想法也許會讓她激動得睡不著覺。可是今天,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她的臉胖了一點。盡管看上去不像從前那麽苦了,卻沒有一絲想笑的跡象。雖然現在是專家,但曾經也是個女孩子,也希望自己喜歡的男生能主動的追求,而且是目標專一的追求。不管是追不上、還是撲了空、碰了釘子、撞了南牆,都毫不懈氣,緊追不舍。可惜,這輩子就沒有碰見過這樣的男人。不是看上的不認識、就是看不上的悶頭追。唯一一個出現在她掃描範圍內,而且讓她動心的男孩子,就是這個讓鄰居們怎麽誇好像也誇不夠的範公明。上初三的時候就知道這個隔壁門棟的高中生考上了清華大學。為了引起他的注意,除了加勁學習之外,沒忘了給他一個“表忠心”的機會。她曾經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上走了很多次、很多天、很多個月。也許是因為嫌她小?每次碰麵的時候不管她的心跳得多響,他也就是無聲的點一下頭。直到範公明大學畢業前的最後一個暑假,他才停下來跟她打招呼。記得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眼看又是一次情感浪費的當口,範公明說了聲“你好”。這一聲到把蓯蓉下了一跳。這麽長時間,他還是第一次在她麵前開口說話。為什麽呢?那天她穿的很隨便:一條牛仔短褲、一件T恤衫。都不足以引起注意。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短衣褲遮不住的那部分,那些從來沒露出來過的雪白的肌膚,讓範公明感覺到了她的存在。難怪當時他總是找機會多瞄兩眼。不過,他打招呼的正當原因是因為肋骨下麵時不時的跳著疼。聽說她考上了醫學院,順便問問。蓯蓉剛剛學完“解剖學”,還不知道怎麽說才算不輕不重:既不顯得掉以輕心,又不至於讓他背上什麽包袱。顯然,光能背得出來範公明疼的地方都長著些什麽重要器官還不足以解除他的顧慮。解剖書上提到的跟這些器官沾邊的病,隨便哪一個都能把人嚇個半死。正好,蓯蓉想起來教學大綱三年級的課程裏有一門“診斷學”。不診斷診斷不能隨便提這些病的名字。

“能摸嗎?”

“當然能,就這兒!”說著,範公明兩隻手把背心往上一撩。

蓯蓉的手伸到半路又縮了回來,左右看一看。“我是說,如果你自己用手按那,感覺疼不疼?”

“我按當然疼,你按的話不知道。”

沒想到,這個範公明還挺能貧。討厭!

兩個人越說越熟。很快,就從互相借書、還書,發展到串門、聊天。不過,除了天南地北的神坎,從來沒有涉及到蓯蓉想聽的話題。

又是一個炎熱的日子。蓯蓉正在家裏看雜誌,聽見有敲門聲。開門一看,原來是範公明。他進門就問:“一人在家幹嘛呢?”

“沒幹嘛。”

“沒出去走走?”

“大熱天去那呀。”

看著範公明東張西望、想不出什麽話題的樣子,蓯蓉便指著桌上的蜜桃:“吃桃吧。”

不知道是蜜桃大、還是含水多,讓範公明吃的很狼狽。一嘴一臉都是濕糊糊的,活像小兒科裏的病人:每吃一口都要有人給擦一下嘴。終於吃到最後一口,偏偏還想前後找桃肉。不料手裏一滑,把桃核掉在了地上。

蓯蓉一邊讓他去廚房洗洗、一邊彎腰揀起桃核。她跟在範公明後麵進了廚房。指給他那條是自己的毛巾。

“是你的嗎?”

蓯蓉一邊答應一邊洗手。她偷眼從鏡子裏觀察身後的範公明,見他先是看看洗的幹幹淨淨的毛巾,然後把它貼在臉上。他半天沒出聲,整個廚房裏隻有水流進下水道裏的聲音。或許,他在那仔細感覺那條屬於她個人的毛巾吸幹他臉上水珠的感覺;或許,他還乘機聞著毛巾裏浸潤著的生疏但卻誘人的女性的氣息。

沒想到,範公明把毛巾往台子上一扔、突然從後麵緊緊的抱住了她。

 

“別這樣。”蓯蓉不知道說什麽好。這場麵,蓯蓉在夢裏遇見過,白天走神的時候也想到過。可是,現實中是另一回事。他什麽也沒有表示過,他們什麽關係也沒有確定!

一句“別這樣”對範公明來說並不是懿旨。他反而抱得更緊了。他粗重的喘息聲就在她的頭頂上,呼出的熱氣裏帶著蜜桃的甜香。他們皮膚接觸到的地方,蓯蓉都能感覺到範公明的體熱。從鏡子裏看,範公明的臉深深地埋在自己的長發裏,露出來的地方都是紅的,已經紅到了脖子根。

蓯蓉既不推諉也不掙紮的表現反到讓範公明失去了“征服”的興趣。終於,範公明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也看見蓯蓉嚴肅的目光。好像暴露在“正義”目光下的小醜突然覺察到自己正在公開的幹著一件原本見不得人的勾當。

範公明鬆開了手:“沒想到,你還這麽保守。”

蓯蓉並沒有動地方:“不是保守不保守。我想,我們應該坐下來談談。”

坐下來談談?這話在範公明聽起來好像就是讓他坐下來老老實實接受審問的一種客氣說法。雖然沒有嚴重到追查主犯從犯、幕後幫凶,但是搞清楚動機目的、蓄謀策劃方麵的細節恐怕是免不的。這些事情能解釋出道理嗎?況且,什麽也沒幹成,還是就當沒有這回事最好。

他走到門口,回頭看著蓯蓉腳下的一片空地說:“改日再說吧。今天、對不起了。”

房門在他身後關上的瞬間,蓯蓉眼睛裏已經充滿了淚水。

那天以後,範公明一直沒有來說什麽。他好像改變了回家的路線,再也碰不見他了。聽鄰居說,他有了女朋友。蓯蓉心裏感覺一緊。也許,該親自到清華園走一趟了。

等到問出範公明所在的宿舍、教室、食堂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知道有個外邊來的女生在到處找他。而且,找他的女生不是經常來的非常誘人的那位。為了不至於進一步擴大影響,範公明登上自行車就往宿舍趕。看見他急匆匆的走過來,蓯蓉心跳開始加快。本來想質問的情緒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想到,範公明的第一句話卻是:“你怎麽來了?”

“你不想見我?”

“邊走邊說吧。”

沒走多遠蓯蓉就發現,兩個人越走離車站越近。眷戀之情就不用提了,簡直是迫不及待要趕人走路。

“我最近很忙,別來找我了。”

“難道,那天發生的事兒你就不想解釋嗎?”

“我不是道過歉了。再說,我們也沒幹什麽。”

到了車站,範公明像是沒有完成任務,還得時不常的望望汽車開來的方向。如果想聽他說出來什麽,肯定離不開罵和這輛公共汽車來的太慢有關的內容。他的心思太明白了!蓯蓉覺得自己在他心裏居然是那麽多餘。她想罵兩句,“沒良心的東西”什麽的。又覺得沒有足夠的資格。畢竟他們“也沒幹什麽”。但是,這麽多年的心思就這樣結束了?她不甘心,隻要他沒明說也許還有希望。畢竟,她是學醫的。比別人都知道怎麽照顧他。哪疼的時候用不著急著到醫院去看病。有她在,小病不出門、大病走後門。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於是,她開始給他寫信。不管他回不回,她都堅持寫。直到畢業實習那一年冬天,她才收到他的一封信。信封裏厚厚的,捏著它的感覺讓她興奮了一路。找到一個很少有人經過的地方,蓯蓉才把信掏出來。她大吃一驚,原來大信封裏裝著的、都是她寫給他的信。信封連拆都沒被拆過。裏麵有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我要結婚了,到此為止吧。”

蓯蓉終於忍不住哭了。眼淚流出來的時候還是熱的,沒有流到腮邊就涼透了。而且,西北風吹過來的時候,眼淚流過的地方感覺辣辣的、麻麻的。

那天,蓯蓉不知道是怎麽走到病房的。直到護士長把她叫到值班室大喊大叫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給病人打點滴的時候把針紮反了。本來應該向著心髒的方向紮,她卻把針刺向腳尖的方向。護士長越問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錯誤,蓯蓉越是想不起來當時究竟是一段什麽樣的心路曆程。心裏堵的東西太多了,沒有餘地細想教科書和示範指導是怎麽規範的。到是怎麽順手就怎麽紮了。不過從那天起,她再也不想看病人,也不想聽任何人說這疼、那疼了。畢業後,蓯蓉選擇了當研究員這條路。她覺得跟實驗室裏的瓶瓶管管打交道比較清淨。科研生活給她一個很少跟人說話的環境。她討厭人。特別是在範公明的婚禮上蓯蓉親耳聽新娘子說範公明追了她4年。原來,範公明把她蓯蓉當成“路邊的野花”了。

可是,誰能想到,十幾年之後、幾千裏之外,也有範公明到處找她說話的一天。她想,等到有一天範公明見到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親手克隆出來的小“範公明”的時候,就是用腦袋撞牆都來不及了。她盤算著一個長期的計劃。在這個計劃中她是未來小範生活中接觸到的唯一的女性,而且確保每天在他的必經之路上次次都有她想象中最完美的邂逅。

走廊裏比平時更清淨。擦的晶亮的白漆地麵反射著廊頂上日光燈閃亮的線條。蓯蓉像平時一樣挺胸抬頭走到所長辦公室的門口,先敲了三下。聽聽裏麵沒有反應,才伸手去扳門把手。扳動了,門果然沒有鎖。開門的瞬間,蓯蓉的心跳開始加快頻率。

蓯蓉走到實驗台前,打開培養箱,從裏麵取出一個圓形的玻璃培養皿。把它安置在顯微鏡下麵。培養皿蓋子上寫著範公明。通過目鏡,她看見幾個細胞安靜地浮在培養液裏。看上去圓形、半透明的個體和周圍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些細胞是生命的最小單元。如果沒有外界幫助,它們隻是沒有人看得見的點點殘渣。蓯蓉一手拿支玻璃棒、一手持一隻毛細吸管。在它們中間搜索著哪一個更適合得到這個繁衍生命的機會。

她選擇的標準是哪個細胞容易捕捉,容易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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